姜幼萤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皇上?!”
不可!
她的眸光打着颤。
这……这可是龙椅啊!
这里可是朝堂之上啊!!
而且离上朝只有两个时辰……
姬礼全然不在乎,径直将龙袍之下那道羸弱的身形搂住,他的力道很大,姜幼萤根本来不及反抗,还未使劲,对方的呼吸又落在少女的耳边。
星星落于男子眸中,瞳眸之底,是一番春水摇动萤火。姜幼萤身子一僵,紧接着,一股酥麻之感游走在少女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形一下子软下来。
姜幼萤就这般,整个人瘫倒在那人人敬仰的龙椅宝座之上,身后是无边的月色,身后是庄严肃穆的朝堂。而身上,是只对她温顺的兽,是桀骜不驯的鹰,天空关不住他,皇位关不住他,世俗的樊笼更是关不住他。
他就是要当着全朝堂的面,在这龙椅之上,与她畅欢。
夜幕沉沉,天边翻起云海,潮水来了又去,好一番波涛汹涌。
海水四倾,温柔明烈,注入这一泓窈窕春色之中。
于一阵颤栗中,姜幼萤伸出手,抚摸着姬礼的眉骨。他生得极好看,如今眼中更是氤氲着一道情深意切的雾气。姬礼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死死按在龙椅之上,眸光晦涩,呼吸随着这无边的夜色起起伏伏。
他不止是有这两个时辰的。
三个时辰,四个时辰,甚至一整晚……姜幼萤回想起玉池,回想起书房,回想起那夜到天亮。
若是一会儿大臣们进来,撞破这一幕……
姬礼披散着头发,她头上的发钗亦是散落在地上,那金丝帛带险险坠下,挂在她的脚踝处。
她的脚踝很细,很瘦,更是十分白皙。月光入户,恰恰落于她素净的脚踝之上,忽然,她一抽搐。
小腿猛地在空中一蹬,她右手抓住龙椅的把手——右手边有一个含着金珠的龙头,她手指紧紧攥住那龙头,几乎下一刻便要将其从脖颈间斩断。
手指死死地陷入龙头的口齿之中,大拇指握着其颈项,四只手指恰恰与其爪牙相嵌,忽然,少女又一蹙眉,控制不住地呵出一口气来。
已然不知今夕是几何。
二人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一抹曙色落在姜幼萤的眉睫之上。
她轻轻扇了扇鸦睫,忽然,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皇上,早、早朝……”
忽然响起一声激昂的鸡鸣之声。
姬礼后背坚实而有力,些许汗水顺着脊柱滑下,有些黏。
他抬起头来。
不光是后背,男子的额头上亦是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稍一仰首,那汗珠子边顺着他坚毅的面庞落下来,看着窗边的曙色,他眼中全然无任何慌乱的神情。
姜幼萤慌忙推开对方,低下声去捡衣裳。
姬礼却不慌不乱,甚至又想凑上前来抱她。
“皇上,有人……”
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但她甚至还感觉,自己与姬礼有些不尽兴。
姬礼一哂,“他们若是来了,就先在外面候着便是了。”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姜幼萤却不敢这般去做的。从龙椅上站起身,姬礼见状,亦是先帮她将衣裳穿好,而后才捡起掉在地上的龙袍。
忽然,姜幼萤眸光一闪。
紧接着,她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
右手轻轻戳了戳姬礼,对方疑惑地转过头,而后顺着她的手指,往龙椅上望去。
“有东西……”
她的声音小小的,尽是羞赧之意。
果不其然,姬礼的耳根子也红了。
对方将她的发钗戴稳了,姜幼萤慌张从袖子中取出素帕。不等她弯身去擦拭,姬礼先将帕子夺下,而后温声哄她:
“朕带你先从后门走,之后再处理这些。”
他不在乎旁人在外头等着,可他的小姑娘却是脸皮薄。
不敢让外人再看见的。
姜幼萤点点头,走下殿时,还不安地看了座上一眼。
龙椅之上,留下了一串水渍……只看一眼,她匆匆转过头去,心跳如雷。
待送走她、重新转入坤阳殿时,大臣们恰恰从门外走进来。
姬礼拉正了衣袍,抿了抿唇,快速弯身将龙椅上的痕迹一擦。
一夜未合眼,他眼下隐约有着乌黑之色,可方一坐在龙椅上、感受着其上残存的温度时,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耳根子。
……
回到凤鸾居,姜幼萤睡了一觉。
绿衣知晓她应是与皇上相处了一整夜,便也没有多问其他的事。
她很累,只觉得浑身无比酸痛,甚至连方才回宫时,脚踝处仍隐隐地抽了些颤。
如此一阖眼,就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听外边的宫人说,皇上今早在朝堂上又动了怒,与一位臣子吵得面红耳赤,把对方气了个半死。
又听闻,宫宴临近,皇上下早朝后命令内务府着手准备起宫宴的事。三年一场宫宴,这一次选在了春日,满园的花都开了。
正是好一番春意盎然。
“这次不光是各位文武大臣们要参宴,好像燕尾的使臣也来了,皇上对此,格外吩咐人注意呢。”
绿衣扶着姜幼萤,一边散心,一边道。
“燕尾使臣?”
姜幼萤微微一拢眉,忽然想起六公主姬莹的事。
一想起姬礼与姬莹的往事,心底便是微微一揪,她只觉得心疼。
这些天,她读了许多宫外的医书,仍是没有找到那蛊的解法。一时间,她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可每每欲放弃之时,姜幼萤就想起了姬礼的面容。
他的面容,他的话语,他抱着自己,坐在那龙椅宝座之上。
他为了自己,公然与群臣对峙……
姜幼萤握了握拳。
姬礼一直都这般护着她,处处为了她好,自己又怎忍心弃他与不顾?
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接下来这几天,她不光是自己研读医书,还把那从民间收集来的、成堆的医书搬到了太医院。
毕竟自己医术不精,只是个半吊子。
姬礼知晓她的心意,微微一叹息,也任由着她去了。
谁知,为首的太医知晓了姜幼萤的来意,稍一抚胡须,竟道:“娘娘,这些蛊术微臣真的不精。太医院向来不钻研这些,若要真的解蛊,怕是……”
对方眸光一闪烁。
她慌忙凑上前,追问道:“怕是什么?”
“娘娘,”太医语气恭敬,“您可知,这世上善蛊之国,是哪个?”
她摇摇头。
她甚至都不叫不上来毗邻小国的名字。
老太医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两个字。
“燕尾。”
姜幼萤一愣。
燕尾?又是燕尾?
好一番徒劳无获。
就连太医院也无可奈何,姜幼萤终于明白了,这些年姬礼为何没解开身上的蛊术。
准确的说,他一直都未治好解蛊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一听到燕尾使臣也要来宴,少女眸光一亮——也许可以从那使臣身上入手!
燕尾人善马术,善蛊术。
姜幼萤好一番思量,与绿衣着手准备起来。
“那燕尾人定是生得人高马大,硬的吃不了,咱们就用软的。”
绿衣看了她一眼,有些忐忑,“娘娘的意思是……”
姜幼萤一咬牙,下了血本,“绿衣,你把本宫藏在后院的那一箱耳坠子取出来。”
实在不行,以金钱贿赂之。
这一箱耳坠子,还是姬礼在三年前赏赐给她的。
彼时她还在采秀宫中,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箱耳坠虽然价值连城……
“娘娘,您不心疼吗?”
那么一箱金银珠宝。
她当然心疼。
不过为了皇上的病……
姜幼萤又一咬牙。
“龙体要紧,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去了自然还会来。”过了这村儿,再等燕尾使臣来,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她有些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姬礼。
毕竟那一箱耳坠子是对方赏赐给自己的。
下了血本,一连好几天睡觉,姜幼萤都觉得心头肉突突跳得疼。终于到了举办宫宴的这一天,内务府早早的送来了宫宴上要穿的衣裳,派人先好一番沐浴焚香。
玉池之内,姜幼萤悄悄望向自己大腿之处。
有些淤青,经过了这么些天,那青紫色仍然还未完全退散。心头微微一颤,她从一侧取来皂角与膏蜜,轻轻涂抹。
太医说,她的身子弱,禁不住怎么折腾。
每每对方说这些话时,姬礼就站在一侧,一袭龙袍,却敛目垂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待所有人走后,他蹲下身来,眼中有心疼之意。
“阿萤,朕错了,朕以后会……控制住。若是你受不了,就打朕,咬朕。”
他慌张地道歉,而后又在心头懊恼,将自己好一番骂。
听着玉池外宫人的轻唤,姜幼萤从回忆中跋涉出来,高高应了一声。不过片刻,便出了水。
紧接着,便是梳妆、打扮。
她望向菱镜中的女子。
相比于上一次参加宫宴,她成熟了许多,全然没有先前那般胆怯与不安。姬礼曾在前一晚抱着她,咬着她的耳朵温声道:“明日莫要怕,有朕在呢。你什么都不用管,玩得开心就好了。”
有他在呢。
什么事,都有姬礼在呢。
从座上站起身,正红色的衣摆徐徐摊开,逶迤在地,更为其增添了几番娴雅端庄。
头上戴着金珠凤凰玉冠,每走一步,那流苏便是一晃荡,微微有些晃眼。
更有些沉。
她在座上看见了姬礼。
姬礼身侧站了位宫人,那宫人正弯着身形,不知与他在说些什么。男子一身龙袍,微微侧脸,认真地听着。
可当她迈入正殿时,如同某种感应,姬礼抬起头,朝她望来。
“皇后娘娘驾到——”
人群之中,传来太监的传报。
众人闻之,恭敬起身,或有人心中虽是不愿,却还是朝她遥遥一拜。
齐声道:
“微臣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目光微斜,她看见了座上的德妃,和她身后的柔臻。
以及,侧妃之侧的燕昭仪与凌美人。
姜幼萤想起来,自己有好些日子未见到燕、凌二人,自从皇上暗地处决了檀昭仪后,这两个人一下变得规矩了许多,丝毫不敢再来招惹姜幼萤。
如今,二人更是从座上站起身,朝她拜。
可即便如此,姜幼萤还是在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些许隐忍与愤懑。
少女拖动裙尾,无视二人。姬礼正在大殿之上等着她。
见她步步走来,男子眼中噙了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温柔明艳,丝毫不避讳地望向她。
如此一对视,引得众人心中微澜。
“来,阿萤。”
姬礼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高台之上。
司仪高高一声唤,她坐在帝王之侧,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桌上摆着的,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八宝鸡,清蒸闸蟹,蒸熊掌,江米酿鸭子,炝虾仁儿……无一例外的是,其上都没有放香菜。
她方拿起筷子,便感受到台下的目光。
忍不住抬了抬头,正对上沈鹤书一双眼。
执着筷子的手无端一抖,一块鸭肉掉了下来。
“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姬礼望了过来。
她抿了抿唇,佯装作平静之状,“无事,皇上,不小心夹掉了。”
身侧宫女上前,替她收拾着桌上掉落的鸭肉。
乍一抬头,便见沈鹤书站于殿下,看着她,忽然扯了扯唇角,一声嗤笑。
他的身侧,还坐着一身紫色官袍的容羲。
容大人面容平和,只看着眼前的宴席,神色未动。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怕是容羲已有所耳闻,似乎怕再找来祸端,他的目色未偏移半分,自从方才姜幼萤走入正殿时,容羲便未再抬起头来。
容羲。
姜幼萤抿了抿唇,此情此景,她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只在对方身为书生时见过几面,可如今看着他身处高位、一身官袍,她怎么竟然还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此番模样呢?
正思量间,殿下忽然传来一声高唤,一名服装奇异之人走了上前。
“皇上。”
他朝着姬礼,竟以大齐的礼仪一拜。
从对方的口音,姜幼萤听出来,这便是那位燕尾使臣。
姬礼亦是放下手中茶杯,望向他。
等对方一抬眸,姜幼萤竟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不为旁的,只是因为对方那一双眼——竟是湛蓝之色!
如同通彻的蓝天,又如同那幽深的海水。只对视一眼,她竟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之感。
然而,对方还是不会说大齐话的,只喊了一句“皇上”,便开始叽哩哇啦地说起燕尾那边的方言。
殿前有位会燕尾话的宫人,走上前,在姬礼耳边轻声翻译。
“皇上,燕尾使臣问您好。”
姬礼闻声,点了点头,“也问他好。”
而后又是一番姜幼萤听不懂的话。
宫人依旧言语恭敬,口齿清晰。
“皇上,对方说,您身侧的皇后娘娘生得正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