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别这样,会好的。”谢南枝和他说了很多话,谢明谨会答应却从来没有往心里去。
眼下处于风口浪尖上,外面的话他们都不敢听,也就是崔家和卢家上门看过几次,魏晚蘅嫁入侯府,被管束的严厉,出也出不来,只能写信问候。
卢文茵和崔攸宁陪着的时候,谢家几个孩子还好受些,长辈们坐在一处,都是痛心疾首的模样,谢南枝有次陪着孟夫人过去,听到了几位家主的谈话。
“谢兄啊,恕我直言,明谨这孩子从小就被捧得高,他过于完美,太让人艳羡,以至于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将这当作他终身的污点,我看明谨状态也不对,再待下去对他不好,这几年长安也不算太平,若是可以的话,我愿助谢兄重返北疆,在那里也可以重新开始。”
定远侯和卢侍中坐在一处,本来两家交情就不浅,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们也是为了谢家谋划不少,其实他们隐约感受的出来,陛下已经不满谢氏了,去年的西境大捷,还有创建神武营,谢氏威望太甚,招来君王忌惮,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谢崇听后有几分松动,他能感觉到,北疆才是最适合谢家的地方。
“谢兄,我倒不这样认为。”崔道衍搁下茶杯,斟酌说道:“这样的事情虽不好处理,可是没有人会一直记着,要不了多久风波就会平息,再者,明谨满腹经纶,已然入朝为官,若是回了北疆,岂不断送他一身才华。”
谢南枝在门外听了好久,她先前不大喜欢崔道衍,即便他是攸宁的父亲,她总觉得他有些虚伪,今日许多话对他颇有改观。
其实,他也是真心为她哥哥,为她们家好的吧。
事情差不多发生了快一个月,好像外面的那些流言已经消失了,王随和他新婚妻子种种恩爱谢南枝从不理会,也不讲给谢明谨听,写给南蕴的信也没有提到这件事,她已有身孕,不好叫她担忧难过的。
等到风头过去,谢明谨好像也恢复了正常,读书写字,作画论道,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眉宇间还是有化不开的阴郁,谢明朝和谢南枝时不时去望岫居待着,说些有意思的事逗他,兄妹三人的感情倒比从前还好了。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谢明谨再次踏足朝堂的那一刻,他才清楚明了,发生了的事情永远不会过去,总会有人提醒着你,你是一个有污点的人。
以前他上朝的时候收获的是赞誉和恭维,现在是审视的目光和嘲讽,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就那么一两个时辰,所有人都看着他。
朝会上讲了什么谢明谨听不进去,他浑浑噩噩,甚至有些害怕。
恍惚间,好像有人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说了句什么。
“尽早离开长安,兵权于你们全家安危来说算不了什么。”
谢明谨眼前有些模糊,离去的那道身影有些陌生,只是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是亲王的朝服。
回家之后的谢明谨彻底病倒了,他有高明的医术,却治不了自己,因为风波太甚,萧临渊下旨让他好生休养,说的好听,跟免官没什么区别。
“阿爹,回北疆吧,不要兵权了可以吗,哥哥他不能再待在长安了。”谢南枝噙着泪开口,现在的她非常讨厌长安,自从来了这里,所有人都变了,长姐和亲,二哥被流言所伤,他们要守那么多的规矩,一点都没有以前快乐。
谢南枝微微哽咽,下巴抖动着,谢崇走过来,帮她擦了擦眼泪:“南枝不哭,阿爹知道的,长安,的确待不下去了,明日阿爹就入宫跟陛下禀明此事,咱们一家人永生镇守北疆,再也不回长安了。”
他不是不知道萧临渊对他的不满,那还要他怎么做,他镇守边疆,击退蛮夷,护佑家国太平,长女为两国安宁远嫁和亲,他创建神武营打造精锐之师,但凡是他能做的他都做了,就那么容不下他吗。
谢崇明白,兵权是谢氏的保护符,也是萧临渊忌惮的根本所在,他已经耗尽了心力,他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就想自己的家人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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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内,萧临渊看着自己面前的虎符,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始终忌讳谢氏功高盖主,眼下半数兵权上缴,算是明了忠心了吧。
“谢崇虽专横弄权,倒还有自知之明,当年平城公主远嫁北燕,朕也颇为动容,那一家子倘若心都是好的,朕也不会刁难,罢了,便放他们回北疆去吧。”
萧临渊正要拟旨,下首的崔道衍悠悠开口:“陛下就这样轻易的被谢崇骗过了吗?”
“你什么意思?”
“谢氏乃大梁第一门阀,与几大世家都是关系匪浅,谢崇交还半数兵权不假,可是他带兵征战多年,将士早与他一心,他交不交没什么区别,至于和亲一事,”崔道衍笑了笑,说:“臣听闻平城公主与北燕王子感情甚笃,王子对公主更是言听计从,北燕国主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来日王子即位,平城公主说一句,北燕便是谢氏最强的外援了。”
“陛下,让谢崇回北疆就等于放虎归山,今日无意,未必日后生不出不臣之心,斩草除根啊,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骠骑大将军,他对陛下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他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萧临渊拧着眉,他未称帝时就不喜欢谢崇,他有意拉拢,谢崇却不为所动,拂了他的面子,这些年大梁将才也没出几个,南征北战,就靠谢崇一人,他在民间威望太高了,实在是放心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
“臣自有办法,只是到时候需要陛下配合。”
崔道衍笑容满面,浑身透着奸诈气息,谢氏若不亡,崔氏哪有上位的资格,再者,只有他把萧临渊想做的事情做到极致,将来的他才会是真正的天子心腹,权势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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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上下都忙着收拾行李,谢南枝东西带的不多,就是谢明朝送她的那把刀她放的好好的,刚想找景央说说话,猛然想起她让景央先回北疆整顿了。
琨玉斋的梨花全部盛开,花瓣许多落在地上,谢南枝去扫了扫,积聚了很多,也很美。
来年,就看不到了。
谢南枝手扶着粗壮的树干,想到了很多事情,跟文茵攸宁还有晚蘅说的时候,她们虽然很舍不得她,但还是想叫她走。
“南枝,其实我觉得,长安一点都不适合你,你这样张扬活泼的人,就该在北疆纵情一生的,我想回了北疆你会比现在更快乐。”崔攸宁觉得,离开也好,谢家太多事情缠身,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权力漩涡里挣扎。
“是啊,就算你走了,我们也可以经常写信,有机会我也会去北疆看你。”
说的很好,魏晚蘅心里明白,大概是没有那个机会的。
她们表现的都有些伤感,唯独卢文茵,大大咧咧,没个把门,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我跟你说,你回去了不要太想我,等安顿好了以后,我就去北疆找你们,我要嫁给谢明朝,做你三嫂,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她缓和气氛的本领实在厉害,被她这么一说大家也没有那么悲伤了,一一送走之后,谢南枝也想到了自己的婚事。
她想嫁给温辞之,可是她不想再回长安,辞之哥哥愿不愿意留在北疆和她永远在一起呢?
到时候去了北疆再问他吧。
夜色正浓,月明星稀,谢南枝坐在梨花树旁,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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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攸宁回家的时候,府里人都歇的差不多了,就是崔襄才在外面喝了花酒回来,酒气熏天,昏昏沉沉。
“你怎么又喝成这个样子?你才多大啊?”虽然他不听,崔攸宁还是忍不住说。
“你管得着吗!崔攸宁,少管我,你不是跟谢家那两个关系好吗,欺负你弟弟的人你还每天笑脸相迎,你贱不贱啊!”崔襄被宠坏了,什么都敢说,谁都不忌讳。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崔攸宁不想同他争,只说:“那是你活该,照我说,当日三哥就不该打你的手,应该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她丢下话离去,崔襄骂骂咧咧半天,最后呢喃着:“打断他的腿……”
崔攸宁想去找崔道衍问一下有关谢家的事情,具体没定什么时候走,因为陛下的旨意还没下来,她就想着替南枝问问。
院子里的门都紧闭着,崔攸宁脚步轻,等到了门边才听到里面的人说什么。
“明日是个好时候,届时我会告知谢崇太子逼宫,让他入宫救驾,谢崇领兵入宫之时,贺统领便可以谋逆之名就地斩杀谢崇。”
门外的崔攸宁脸色煞白,手指关节僵硬,头脑中一片混乱,等她反应过来后就急忙离开,她要去告诉南枝。
还没出院门,她就跟府里的管事撞上了。
“六娘子?您怎么在这?”
后面的门打开,咯吱声传进耳中,崔攸宁不敢回头,最后她被崔道衍锁进了自己房间里。
“父亲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和谢家的关系那么好!”头一次,崔攸宁不顾什么尊卑礼仪,朝着自己的生身父亲大喊大叫。
“崔攸宁,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我警告你,不要想着出去报信,谢崇必须死,谢氏必须亡!”
“你就是个伪君子,奸诈小人!”崔攸宁眼眶通红,手指攥的发白:“谢伯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你让我和南枝多来往也根本不是尊重我,仅仅是想让我从她那里套消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根本不配做我父亲。”
下一刻,崔道衍一巴掌扇在了崔攸宁脸上。
“崔攸宁!我不管你怎么想,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博陵崔氏的女儿,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崔氏,今日的事情你传出去半句,崔氏便万劫不复,你就是崔氏永远的罪人!”
崔道衍怒气冲冲的离开,崔攸宁房间的门窗全被钉的死死的,根本出不去。
“我该怎么办。”崔攸宁泪珠不停往外冒,唇边也带着血迹。
每一扇门窗都被她砸过敲过,一点用都没有,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放她出去,崔夫人倒是来过一次,心疼之余也还叮嘱着她:“攸宁啊,虽然你父亲做的不对,可是木已成舟,陛下要谢氏亡,他只能听从。”
“等一切都结束了,母亲马上叫人放你出来。”
结束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我求求你,你让我出去,求求你!”崔攸宁哭喊着,好像眼泪都要枯竭,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为所动,听不见哀求,看不到眼泪,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崔攸宁的身体沿着门边滑下,她最好的朋友,就要被她的亲生父亲害死了。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悲哀。
第31章 将星陨落
魏晚蘅好不容易出了趟门, 跟她那婆母说来到去半天,才出来走一遭,她想去珍宝阁挑些首饰给谢家送去, 这两年来,南枝那里送了不少东西, 孟夫人江姨娘还有南锦是疏忽了,总要在她们走之前补上。
珍宝阁这几年生意不怎么好了, 城南新开的首饰铺子家家出彩,可她还是更喜欢来这里。
里面没有什么人,掌柜见她来了好生招呼着, 魏晚蘅仔细挑选一番, 收了好多东西才上二楼去歇着, 那掌柜前前后后伺候得当, 让魏晚蘅心里止不住发笑。
从前她是五品京官家的庶女, 人微言轻,囊中羞涩,来了这里也会被晾着, 如今她成了世子妃, 走哪都有一大堆人巴结,这也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上楼后她叫身旁跟着的人去买些小玩意回来,从厢房外过的时候, 里面有人气冲冲的出来,同她撞上。
“五郎君?”魏晚蘅几乎下意识的朝着屋内看去, 低矮案几旁,墨绿色竹纹袍角若隐若现。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那件衣裳,除夕日跪在雪地里的魏王萧琢穿过。
王弘呼吸紧窒, 自知今日是自己过于鲁莽,忘了场合,他使眼色叫掌柜的下去,抬手做出请的动作:“世子妃,随王某进去喝杯茶吧。”
从屋外到内里不过几步路,魏晚蘅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盘算清楚,来到萧琢身前时,未曾迟疑直接双膝跪地。
“妾以魏家上下安危与世子妃的身份起誓,今日之事妾不会向外透露半分,若有违反,听凭殿下处置。”她交叠的掌心冒着汗,最不受宠的皇子和世家大族子弟私下来往,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她知道了,这等于是平白来了场祸事。
萧琢淡淡瞥她一眼,面前热气氤氲,白烟弥漫,他情绪都没有多大的起伏,平和开口:“世子妃这话严重了,不过是撞见本王与友人喝茶,小事而已,看过了,没几日就忘了。”
“妾明白了,多谢殿下。”魏晚蘅心才放下,又听萧琢说:“本王是个不喜热闹与麻烦的人,惹的祸多了,难保不会生气,世子妃记好了。”
“妾,记住了。”
魏晚蘅起身,感觉身躯还有些颤,她朝着二人颔首示意退出去,将东西收拾好连忙上了马车,心有余悸。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淮安世子妃和清河崔氏的儿媳倒不必怕一个落魄了许多年的皇子,可是萧琢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潦倒,无论何时何地,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她服软这一回,将来便多一份指望。
“去谢家。”
珍宝阁里王弘不太赞同萧琢的做法:“就这么轻易的放她走了?倘若她真的说出去,你在陛下那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关注马上就会变为厌弃的。”
之前猎场有刺客出没,萧琢替萧临渊挡了一刀,多少补品赏赐流水送进魏王府,萧临渊还能和萧琢说上几句话,比起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萧琢现在在萧临渊那里就是一个舍身救父,无任何不轨之心的好儿子,要是让他知道萧琢背后做的事,怎能轻易放过他。
萧琢端正踞坐,看向王弘:“那不然呢,她现在是淮安世子妃,世子对她分外宠爱,不明不白的出了事,我们的麻烦只会更多。”
“放心吧,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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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晚蘅去了谢家后,谢南枝领她去久安堂坐,孟夫人受了刺激,身体愈发不好,这几日缠绵病榻,谢南枝和谢南锦都在这边伺候着。
“晚蘅来了,”孟夫人有些虚弱的开口,眉眼含笑,她们家南枝交的几个朋友她都是喜欢的,什么都不论,相处久了,她心里明白都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