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又瞪了自家傻儿子一眼。
陶砚也正看着柳二丫呢,见她没有明显不高兴于是放下心来,察觉到娘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继续写字。
柳二丫看着他们一个说一个写,周围的桌子和凳子上还有好些盒子、布料之类的,有些好奇地问道:“娘,你们在做什么?”
丁氏解释,“昨天你们成亲,和我们家交好的人家都送了礼来,我们这是在登记造册呢,免得时间长了给忘了。走礼都是讲究有来有往的,今天人家送了这样的礼来,那改天人家家里有喜事,我们就得还差不多的回去。”
“不然,可就要失礼了。”
这个柳二丫明白,就好像昨天亲戚们送给她的添妆,她娘也说要自己记下来,将来是要还回去的。不过她的那些没什么出奇的,大部分都不超过十文钱,所以柳二丫只记下哪些人家以及送得比较多的那几个。
并没有像陶家这样一家家,连送了什么都要记下来。
而且,她也不识字。
想到这里,她顿时用有些好奇和羡慕的目光打量着认真写字的陶砚,自从有了刻着自己名字的银福牌之后,她就对识字有了一些好奇。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给她的银福牌,她还没送给陶砚呢。
丁氏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柳二丫就想了这么多,她见二丫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家傻儿子,于是高兴道:“陶砚,正好二丫来了,你就把娘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几家给二丫说说,这些啊都是亲近的人家。”
“知道了,娘。”
陶砚放下笔,然后拿起写好的册子道:“二丫,我和娘刚刚整理完的是我干爹家、温叔家还有典史魏大人家送的礼。我干爹家送了绸缎两匹、点心四匣、干果果脯四匣、银六两一共四样。”
“我温叔家送了绸缎和细布各两匹,点心和果脯四匣,银四两。至于典史魏大人他是一个人来的,并未携带家眷,喝了两杯喜酒就走了,随礼二两。”
说完了这些,他又道:“我干爹干娘和我们家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我爹还在的时候和干爹是拜把子兄弟。温叔呢和我爹也是交好,所以这两家和我们家很亲近。至于典史魏大人”
“等等等等。”
丁氏皱眉,“你说的这是什么啊,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你干爹和你爹交情好,你温叔和你爹交情好,这是重点吗?”
“还有什么典史魏大人?”
“二丫知道典史是个什么官吗?她知道魏大人是谁吗?你这说了一大通,让人听得稀里糊涂的。”
陶砚不服,“怎么可能呢?二丫,你听明白没有?”
柳二丫老实回答,“有三户人家,你干爹干娘家,你温叔家还有典史魏大人家,你干爹干娘家、你温叔家和你,和我们家交情好,所以都送了重礼来。”那么多东西,对柳二丫而言算得上是重礼了。
毕竟陶家送过去的绸缎娘都不舍得用呢。
“对啊!就是这样。”
陶砚得意地看向丁氏,“娘,你看二丫都明白的。”
丁氏冷笑,“二丫,娘问你,你知道陶砚他干爹姓什么吗?住哪儿?在衙门做的是什么差事?家里有几口人?和谁家是亲家,和谁家关系不好?还有他温叔是做什么的,她温婶娘家在哪里?典史魏大人又是谁?”
柳二丫老实摇头,“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干娘她儿媳妇姓温。”
陶砚插嘴,“温嫂子是温叔的侄女。”
柳二丫恍然,“原来是这样。”
丁氏没眼看了,对陶砚道:“你这会儿明白了吧?按照你这样的说法,说到天黑二丫也听不明白我们几家的关系。我让你说,是让你读一遍各家都送了什么,他们当家的和你爹关系好不好?”
“好了,你继续写吧,说这种事,还是得靠娘。”
陶砚老实地拿起了笔,“那娘你说吧,我继续写了。”哎,他就只知道这些啊,再多也说不出来了。
丁氏想了想,对柳二丫道:“二丫啊,我和陶砚他爹,打小就命不好,我呢是五岁的时候就被爹娘卖了。”
柳二丫惊讶地啊了一声。
被爹娘卖了?!
她虽然也听说过邻村有小女娃或者姑娘被爹娘卖给人做丫鬟或者童养媳,拿了钱给兄弟娶媳妇,但也只是听说,还从来没见过。不对,还是见过一个的,就是她大嫂黄氏家里的那个。
没想到她婆婆以前居然做过哪家的下人?!
“想不到吧?”丁氏笑道:“我若是不说,好多人都想不到呢,不过也没什么,几十年前天下大旱,卖儿卖女的人家多得是。我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爹娘卖了我,家里人便能多活几日,也算是报答养育之恩了。”
这件事陶砚是知道的,他不想娘再说这些伤心事,于是嬉皮笑脸道:“娘,你还说我呢,你说的这也不是重点吧。”
“写你的字去,”丁氏敲了他一下,“今天不写完不准吃饭!”
陶砚抱头,“好好好,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写。”
“好了,娘继续说。”
丁氏被他这一打断,之前感伤的那份心也没了,于是道:“后来啊,人牙子就带着我们几个小姑娘一路南下,来到了这里。正好当时唐家老太爷告老,唐家二丫你知道吧?就是我们县的唐员外家。”
柳二丫点头,“知道,唐家去年娶媳妇,我爹还去给他们家挑过嫁妆呢,走一趟给两百文钱。”
丁氏笑道:“对,就是他们家了,唐家有钱得很。”
第48章 婚后第一天(二更)
“我到唐家的时候, 还不到六岁,六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啊?就是一边学规矩一边给大丫鬟们跑跑腿。管事的嬷嬷见我长得端正,嘴也巧, 就把我分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凑趣,后来老太太去了, 我又伺候过家里的三姑娘。”
“再后来,三姑娘嫁人了”
丁氏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时光, 上一辈的唐家三姑娘是庶出,不得嫡母喜欢于是就被随便打发了。她不想跟过去做陪房,将来被嫁给姑爷家的某个管事小厮, 或者给姑爷做妾, 于是就求了三姑娘留在了唐家。
在唐家最后的两年里, 她待在大厨房虽说只是做些打杂的活, 还每天不得歇, 远不如在三姑娘身边轻省,但她也很高兴。
“然后,我就遇到了陶砚他爹, 自己赎身出来了。”
丁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陶家人丁不旺,我嫁过来的时候陶砚他爷已经死了,奶也只多活了一年, 后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人过日子。陶砚他爹和陶砚一样,也在县衙当捕快, 我们的日子还算顺利。”
“他和陶砚干爹张捕头,以及他温叔就是年轻时候认识的,他们三个人时常聚在一处喝酒呢,那个时候他温叔也是捕快。”
“对了, 二丫啊。”
“陶砚他干爹现在是县衙的捕头之一,捕头再往上,则是典史。整个县衙一共有三个捕头,每个捕头手底下又有七八个捕快。捕快你知道吧,就是抓人的,街市上如果有小偷,就是陶砚他们去抓。”
柳二丫听得很认真,“娘,我知道,上回我就见他抓人了。”
丁氏笑道:“对,他们一天到晚做的都是这样的活,有时候还要出远门,不过二丫你也别怕,陶砚打小就习武,比一般人强些。如今就在他干爹的手底下呢,他干爹待他好,就跟亲儿子一样,若是有危险也不会让他去。”
“而他温叔呢,是仓大使。”丁氏的目光转到陶砚那边,“陶砚啊,你跟二丫说说,仓大使是做什么的?”
柳二丫也好奇,仓大使是做什么的?这名字听着有些怪。
“仓大使是管库房的。”
陶砚直截了当地说道:“每年收到的粮税和田赋都要存放到粮仓里面,若是收银两则是存放到银仓。这些都是温叔在管,我去年跟他出过一次远门,就是知县大人令我们将收上来的赋税运到府城去。”
原来是这样,柳二丫明白了,“那典史呢?”
“典史管监察狱囚之事,就是县衙里只要是抓人、关人、刑狱等等都是他管。干爹是我的头儿,魏大人是干爹的头儿。”
“对,”丁氏道:“这次你们成亲,典史魏大人还特地来喝了一杯喜酒,不过我们家和他没什么往来。陶砚啊,你后面当差的时候记得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再问问你干爹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你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怎么魏大人会来喝你的喜酒呢?”
丁氏实在想不明白,“若是前任蒲知县还在的时候倒有几分可能,毕竟你爹救过他一命,不看憎面看佛面,但魏大人可是现任知县带来的。”
陶砚答应下来,“知道了,娘,我回头问问干爹和温叔。”
“好,你记着这事。”
丁氏喝了一口茶,“二丫啊,娘再跟你说一说陶砚他干爹干娘。张家和我们家那是通家之好,陶砚她干娘姓阙,你跟着喊干娘就行。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不过她老人家卧病在床多年,已经不出来走动了。”
“他们家大儿子张威只比陶砚大两岁,现在和陶砚一样也在县衙当差,不过他并不是捕快,而是巡街的差役。”
“张威媳妇温氏,就是陶砚他温叔的侄女,你昨天见过了,是一个周全人。不过你要记得他们两个成亲两年了但是还没孩子,你干娘急得很,遇上了可别说漏了嘴。你干爹干娘还有一个女儿,嫁到了临县去这次没来。”
阙氏和温氏柳二丫昨天都见过了,她边听边点头。
“还有就是他们家小儿子张凛,和你们家石头差不多大,皮得很,昨天那么多小娃娃跑进跑出你可能还见过。”
“张家就这几个人,等以后遇到了娘再详细跟你说。”
说完了这些,丁氏又说起了温家,“温家是个大家子,他温叔是温家长子,温家和张家以及陶家都不一样,他们家是从祖辈起就是在县衙当差的。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十年了,根深蒂固。”
柳二丫疑惑,“娘,县衙的差事,是可以传给家里人的吗?”
这是她听着听着就产生的疑惑,为什么张家干爹在县衙当差,他儿子张威就在县衙当差。温叔家里从祖辈起就在县衙当差,所以他现在也在县衙当差。而陶砚他爹之前在县衙当差,所以他也在县衙当差
怎么县衙的差事,还能传给儿子?
丁氏笑了起来,“虽不中,亦不远矣。”
柳二丫有些茫然,什么中,什么不远?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没听过。婆婆说起话来和娘很不一样,有些话她听不太明白。不对,不单单是婆婆说的,而是婆婆和陶砚说起话来和她在家时候听到的也很不一样。
凑趣、通家之好、不中不远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捕头、仓大使、典史?
她以前从来没听爹娘说起过这样的话,比如温叔的那个‘仓大使’,她初一听还以为是给粮仓看大门的呢。
丁氏并不知道二丫有些词听不明白呢,她笑了一下,“衙门里的差事啊,虽说不能传给子孙,但总是有些门路进去的。比如当年陶砚他爹是外出当差的时候,为救前任蒲知县去世的,蒙他老人家关照,陶砚想去当差的时候县衙的人没有为难。”
“再有便是武试、文试,若是比武胜过了别人,或者在某个方面有才干,也可以在县衙当差。剩下的还有使银子啊,说情啊,只要进去之后好好当差,知县大人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柳二丫这下子明白了。
于是丁氏继续说道:“陶砚他温叔家里父母俱全,有三个兄弟,他温叔自己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的儿子今年十岁,在书院读书,两个女儿都嫁了人。好了,这就是跟我们家交情最好的两家人了,其他还有一些,我们以后再说。”
“陶砚,你这单子写好了吗?”
陶砚正一会儿走来走去查看,一会儿提笔写字呢,闻言摇了摇头,“娘,才写到一半呢,不过重要的都记下来了。”
丁氏伸手,“那拿给我看看。”接过册子之后,她仔细翻看起来,“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剩下的等你吃完饭再说吧。”
吃完午饭后,丁氏说自己要歇一会儿,让陶砚和二丫两个人去把剩下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该收起来的就收到库房里。
于是两人就留了下来。
陶砚在桌前坐下,“二丫,你把盒子里的红纸拿过来。”
每一份礼上面都有一份礼单,这当然不是因为城里家家户户都会读书写字,送礼的时候都会带着礼单。而是温家借了个管家来,昨天收礼的时候就登记好了,所以今天他们只要稍微清点一下就行。
“于家送尺头一份。”陶砚一边写一边和二丫解释,“于家就住在前面那条街,他们家人很多。”
“崔家送升高图一幅,崔家是租了我们家第二进院子的那一家,就住在后头。”陶砚写完站了起来四处翻找,“升高图,崔家送了一幅升高图,二丫你看到他们家送的升高图在哪儿吗?”
柳二丫问,“什么是升高图?”
陶砚比划了一下,“就是用纸笔画的图,画好之后装裱起来。一般是卷成卷轴,就跟我手差不多长。对,就是这个,升高图。”他仔细打开,然后笑了起来,“升高图,原来就是画的竹子啊,怪不得叫升高图。”
竹子一节一节的,可不是一节更比一节高嘛。
亏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柳二丫跟在他旁边看着,小心地用手去摸,“这个就是升高图吗?真好看。”上面画的竹子和真的一样,不过一个是黑色的,一个是绿色的。
陶砚偏头看她,“喜欢吗?”
柳二丫点头,“好看,画得跟真的一样。”
陶砚当即把升高图卷起往她怀里一塞,“那给你了,崔秀才人不怎么样,但画的画还是挺好看的,这种在外面能卖三五百文一幅。我上回跟张威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儿子抱着几幅画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