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柳二丫就跟金氏说了起来,“娘,你觉得怎么样?陶砚说他读书的那个学堂以前唐家大少爷也去读过呢。学堂里面的先生也很好,有专门教识字的,也有专门教考秀才的。”
“教识字的先生,一个月束脩只要两百文。”
“两百文啊?那和黄家村的村塾差不多。”金氏听到后有几分意动,女婿陶砚她是很满意的,石头将来能有他的一半,金氏就心满意足了,更别说还有唐员外家的大少爷这样的人物在那里读过书。
“娘,我觉得好。”
柳二丫再度劝道:“正好爹春耕之后要去城里,娘你带着石头一起去,就住在我们家买下的那个小宅子里。平时石头去读书,爹去看屋子,而娘你可以在家里养兔子,或者做些饭菜拿给爹卖。”
“至于家里的活计”
柳二丫灵光一闪,“娘,不如就交给盼儿吧,盼儿要招上门女婿,大伯以后也不能去码头做活了,得留在家里。那我们可以把家里的田地托给盼儿他们看顾,等要收谷子的时候再回来收,收完之后分他们一些。”
“娘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要金氏放弃田地,她是不愿意的,乡下人哪能没有地呢,即便是当家的出门做活,儿子出门读书,她也是要留在家里守着地的。但二丫却说让大房一家来照顾,等收谷子的时候分他们一些。
金氏仔细想想,觉得成。
她去了城里,旁的不说给当家的和石头洗洗衣裳,做碗热饭是可以的。兔子也可以搬过去养,她虽然没去看过那宅子,但听说有五间屋子,那拿一间出来养兔子也成,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的兔子,她已经有几分心得了。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和当家的说了。
“当家的,你觉得怎么样啊?”金氏一边叮嘱着石头吃慢些,一边对柳树根道:“我觉得二丫说得有理,石头去学学认字没坏处。”
柳树根没想过这一层,他转头问陶砚,“城里真的有这么好的去处,只教读书认字,不教考秀才?”他也是怕了家里再出一个柳春生。
“是啊,岳父。”
陶砚今天跟着柳树根干了一天的农活,身体已经有些累了,但他还是坐得笔直,“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我和二丫成亲那天,里面的一位先生张秀才还来过我们家喝喜酒呢。他虽然是秀才,但却无迂腐之气。”
“附近的人家若是来了贵客,都很喜欢请他作陪,他说话也风趣,如今在学堂是教科举一道的。石头若是去了,先跟着其他先生读两三年的书,字认全了后如果不想考科举,那就可以不用去了。”
“我以前便是这般,读了五年之后就跟着干爹和温叔习武了。”
“这个好,”柳树根很高兴,“陶砚啊,你跟我说说那学堂在何处,改天我带石头去看看,若是能成,那可是好事一件啊。”
陶砚:“就在孔庙附近,岳父你要去的时候来家里说一声,我领着你们一道去,如今不过四月,正好是学堂收人的时候。”
听到陶砚的话,柳树根连连道好,就是金氏和柳二丫也很高兴。
不过柳石头却觉得不好,他没想到喝个汤的功夫,爹娘就要送自己去读书了。他不想读书,他不想改名也不想变成春生堂哥那个模样。
“爹,我不要读书!”
柳石头仰起头,“读书会变笨,还要改名字,我觉得石头这名字就很好。爹,我不要读书,我要和娘在家里养兔子。”
第56章 真爹假爹,有钱就是爹
一家人被柳石头的话逗得发笑。
柳二丫耐心道:“石头, 读书不会变笨的,你看你二姐夫也读过书,这不好好的。他还从书里头看到了接水的法子呢, 我们家现在不用挑水多亏了他。可见读书是有好处的,识字的人能从书上看到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等你读了书, 以后除了养兔子之外,还能找到别的差事。哪怕是养兔子, 识字的人养出来的兔子也不一样的,没准有的书还会教人怎么养兔子呢。”
“真的吗?”
柳石头好奇起来,他从去年年底就跟着二姐养兔子, 养活了好些, 但也养死了好些, 若是真有那么一本书是教怎么养兔子的, 那他得学起来。
柳二丫看向陶砚, 而陶砚则道:“不错,竹管接水的法子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正是因为看到了前人的法子, 这才能用上。”
“石头你不用担心读书会让人变笨, 多读书,只会让人越来越聪明。你二姐现在就跟着我读书,她都会写你们的名了。”
柳石头马上转头看向自家二姐, “二姐,真的吗?”
柳树根和金氏也惊讶, “二丫,你现在识字了?”他们都没想到自家女儿嫁出去一个多月,居然识字了,那岂不是说二丫现在和柳春生一样, 都能在过年的时候给人写门联,写福字了?
柳二丫没想到陶砚会突然说出这个,但她也不惧,很高兴地对爹娘道:“是啊,爹,娘,我现在识字了,爹你的名,还有娘的名,石头的名,以及鸡鸭鱼肉、姜片、酱、红枣八角桂圆木柴鸡蛋,我都会了。”
“等我再学一阵子,我还能自己记菜谱。”
“爹,我现在学会了好几道菜,今天的汤就是我炖的,等明天我跟娘一起做饭,我还会做鱼,炖鸭汤,还会做鸡蛋宴。”
“好,好。”
柳树根连连点头,而柳石头也放下碗筷,缠着二姐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村子的小孩里头,还没人会写自己的名呢。
“陶砚啊,吃菜吃菜。”金氏和蔼地劝女婿多吃点菜。
一家子和乐融融。
春耕是个累人的活。
挽起裤腿踩在湿透了的水地里,不但有讨人厌的吸血虫子,偶尔还会有能割破脚的尖锐石头和锋利贝壳。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一直都要弯着腰,越是身材高大的人越是难受,辛苦一整天下来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第一次干农活的陶砚便是这么觉得的。
三天春耕下来,他累得不行,夜里回去的时候躺在床上,就想明天不用起来了。不过虽然辛苦,但还是很有收获的。
他挣扎着起来,摊开一大张纸,然后在上面勾勾画画。
“你在做什么?”
柳二丫跟她娘拿了一瓶淡红色的药酒,准备给陶砚呢,结果进来之后就看到刚才还瘫着的一个人现在精神奕奕,全神贯注地在画画,顿时便有些好奇。
“这是,画的我们村的山和田?”柳二丫自小就在村子里长大,后面的几座山就没有她没去过的,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你画这个做什么?”
“就是你们村的山和田地,我记下来,后面或者有用。”陶砚用笔尖在纸上勾勒出这几天看到的东西,“你看,这是你们村后面的几座大山,而这是你们村的田地。”他以手做笔在纸上划了一道。
“对,”柳二丫挨前去看,高兴地指着一个地方,“这里就是我们家的地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们家现在一共有十亩地。我爹说有了水,今年就多种些稻子,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有了水,以后还可以再开些山地。”
“是啊,有了水,便能多开些地。”陶砚在砚台上沾了些墨汁,然后从山上到山下,从高处到低处,从这一块田到另一块田地勾勒起来。
“这是”
柳二丫越看越熟悉,她这几日虽然常在家里洗衣做饭,但地里是常去的,时不时的给她爹娘和陶砚送水、饭菜等。有时候还会帮忙下地干活,所以这些东西
“竹子!”
“你画的是引水的竹子,”柳二丫好奇地问道:“你画这个做什么?”她爹和村长他们架起来运水的竹子,这一根那一根的,并不好看。
“收起来。”陶砚分神回答,“将来哪个村若是也想要做这样的水道,那便可以以此图为示。”没准将来还可以靠这幅图,给二丫打个更好的福牌呢。不过这事他心里知道就好,暂时不用告诉她。
“今天就画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画。”
陶砚放下笔,然后对柳二丫道:“等今年夏收,我们也一起来给岳父岳母帮忙吧。到时候可以再画一副夏收图,想来稻谷累累,会比这一幅更好看。”
“好啊。”柳二丫自是答应。
他们在柳家村一共待了五天,前四天两人都跟着忙里忙外,终于在第五天早上的时候把地都种完了。地种完了清闲下来,柳家几人便合计着到老宅看看,毕竟陶砚和二丫作为孙女和孙女婿,既然来了不去看看爷奶也不好。
而且柳树根也想去看看柳大树的伤养得如何了,另外家里准备到城里住一阵子,还要把石头送到学堂去,这些事也要告诉爹娘一声。
于是这天傍晚,他们就带着两斤肉和十个鸡蛋来到了老宅。
老宅里,气氛有些沉闷。
柳大河、米氏、柳树桩、张氏几个人都不在,家里只有李氏和柳盼儿两个,看到他们来了,黑了一圈的柳盼儿提了一壶水出来,“二叔二婶、二丫,姐夫还有石头,你们喝口水,爷和三叔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奶在做饭呢,我先去把猪给喂了。”
柳树根摆摆手,“那我去看看你爹,你爹现在好些了吗,药还有没有吃?”
“吃着呢,”柳盼儿感激道:“二叔,我每天都有给我爹熬药,现在他已经好些了,昨天还下了床,大夫说再吃半个月就好了。”
“二叔,姐夫,多谢你们那天顾着我爹。”
柳树根看着眼前这个和以前大不一样的侄女,心下稍慰,“那我看看你爹去,盼儿啊不用煮我们的饭,我们在家里吃过了。这是你二婶买的肉,你拿去给你奶收起来吧,改明儿炖给你爷和你爹他们吃,补补身子。”
“欸,谢谢二叔。”
柳树根和陶砚去看柳大树,柳石头见状也跟着去了。而金氏则起身去厨房给婆婆李氏帮忙,柳二丫想了想,干脆就跟着柳盼儿一道去喂猪。
“盼儿,你那天说找好了上门女婿,现在怎么样了啊?”
柳盼儿提着半桶煮好的猪食,走得飞快,听到柳二丫的话后她在猪圈前面把桶放下,擦了擦汗道:“好了,有两家人,一家是我舅舅那边的,他们家穷,有五兄弟,娶不起媳妇于是打算把二儿子和三儿子送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柳二丫帮她推开猪圈的门,“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是我舅母那边的。”
柳盼儿提着桶进去,弯腰舀了一瓢猪食到猪槽里,顿时一只大猪五只小猪就凑了上来,将头埋到猪槽里,哼哧哼哧地吃得欢。
“他是家里的老大,因为是个哑巴,所以就想给人做上门女婿,然后拿到银子给他弟娶媳妇以及给爹娘养老。”
柳二丫惊讶,“哑巴?”
“是啊,”柳盼儿又擦了一把汗,坦白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哑巴挺好的,他只是哑巴不是不能干活。而且他是自个儿找上我表舅的,心里有成算。但我娘却觉得那有五兄弟的人家好,说等成了亲,有人帮扶。”
“可我觉得,我们家没什么好帮扶的。”
“他家兄弟多了,我还怕他欺负我呢。”在几头猪哼哧哼哧的声音里,柳盼儿用瓢敲了敲桶沿,又舀了一勺猪食,然后到下去看小猪们抢得欢。
“二丫,你觉得呢?”
柳二丫想了想,“我觉得,你得先见见人。”
就好像之前的石家三郎,黄媒婆说得多好啊,一副嫁过去不会吃亏的样子,但一见了人,发现是个跛子。而陶砚也是,之前大姑说他仪过两回亲都不成,还以为有什么毛病呢,但后来发现并没有。
柳盼儿若有所思,“有道理。”
她突然兴奋起来,悄声道:“二丫,我爹同意了!”
“真的!”
“嗯嗯,”柳盼儿小声地说:“你知道吗,我爹之前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柳春生,他就想着供他读书,将来能够享福。可是他这一回受伤,柳春生都没回来看一眼,我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们都回来了,也都劝了我爹。“
“可柳春生还窝在黄家做他的好姑爷呢,别说回来看一眼了,话都没托一句回来,而且这回县试,他还没考上,嘻嘻。”
“没考上?”柳二丫疑惑,“没考上他还在黄家住着,不回来?”考上了另说,但若是考不上那她爷也不会答应啊。
哪有自家孙子不回家的道理。
柳盼儿摇头,“没回来,听说是我们的好大嫂动了胎气,所以为了保胎,他们现在还留在那边呢。要我说,他干脆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不过人总是经不住念叨,等姐妹俩喂完猪出来,却发现她们刚刚议论过的柳春生和黄氏两人居然回来了。而且不是像上次一样只是人回来,这次连东西也搬回来了,一副要常住的样子,牛车上装得满满当当的。
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黄氏的爹也来了。
正和柳大河他们说话呢。
“县试取前二十,春生得三十又八,遗之、憾之。不过还请您老放心,春生是我的得意弟子,又是亲女婿,我定会对他倾囊相授。只要他好生用功,等明年再下场,想必不会再抱憾而归啊。”
李氏听得云里雾里,没忍住问道:“亲家,你的意思是春生今年考了三十八,那明年就能考到三十八前头,是不是啊?”
“娘,不是这样的。”
一身短褐布衣,腿脚还沾着些泥的柳树桩激动道:“刚刚黄夫子说县试取前二十,而我们春生今年考了第三十八名,那不就是说到了明年,春生就是第十八名了吗?十八名,那是必中的啊!”
柳树桩的眼睛炯炯有神,“黄夫子,你说是不是?”
一身蓝色书生袍的黄夫子捋着短须哈哈笑,“春生他爹此言,虽不中,亦不远矣啊。”他是有些得意的,虽然他自己没考中秀才,但收的弟子春生却有几分灵气,第一次下场便考了个好名次,假以时日,一个秀才功名是不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