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寡——星旅
时间:2021-12-28 16:29:36

  可对着这性拗的小妇人他却就是舍不得,狠不下心去。
  罢, 到底她也听了他的话与那前夫家断--不,变了关系, 终究是曾有那么一段, 一时想不开也情有可原。
  他一堂堂男子便不与这小妇人一般见识,只要她以后尽心服侍,过往种种他便大肚能容不予计较便是。
  压下那点子不甘不适, 自己这么说服了自己后,方才的怒意倒也渐渐熄灭。
  只不想他这厢让步,这小妇人却还端着架子。他伸手欲去探她额间是否还烫着,却被她颦眉偏头闪躲,他的手便就这么悬在半空僵住,刚缓和了些的脸色霎时又阴沉下来,睨望着她仿佛无有所察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冷酷,大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径直覆了上去。
  待觉手下温度温凉也未收手,一把抄入她颈下将人撑了起来,那双潋滟晶眸也终于如他所愿睁了开来。
  只这么一睁眼,因风寒未愈眼中含潮的美眸冰冷不耐的看着他,凤敖便觉心情大好,也竟有股幼稚的得逞之意,唇边的笑也促狭起来。
  “既醒了就起来用些东西,爷可不想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回京,让人看了还以为爷有眼疾呢。”
  云听未理会他的打趣,只注意到他话中那令她听来便觉排斥之地,软绵微哑的嗓音稍提了音量道:“回京?”
  “古人云美人一笑值千金,爷却以为,爷的听儿一句话得值万金。”
  凤敖将人放在怀中拉了锦被裹上,大手执着她的下颌扬起拇指摩挲在那红艳艳的朱唇上,眸光深暗,颇意味深长。
  云听僵着身子被他暗下用了力道桎梏,用力闪开唇,眸中含厌仰着脸语气冰冷继续追问:“你方才说,要带我回京?”
  她眸光骤紧执拗的看着他,紧绷着的身子蓄势待发,仿佛若是听他说是便会扑上来般。
  凤敖却好似察觉不到她的异样,好整以暇的圈着人调整了姿势,被落空的手随手将二人身下软榻旁垂落着的流苏琉璃取下一粒,手腕微甩,便将右侧那紧闭的车窗打开,车外那不断倒退的路景便毫不遮掩的闯入二人眼中。
  “这是...”
  云听蓦地睁大眼一瞬不瞬的朝外望着,可无论她怎么看,窗外不停闪逝的树景都无不在提醒着她,她已离开了若水的事实。
  而她,竟是丝毫未有察觉,甚至直到刚才醒来,她竟都不曾感觉有行在路上的震动之感。
  她在这里眷恋的家,她的爱人所在之地,她的牵挂之地,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遗落远离了。
  “爷的公事已了,自是要回京交差。听儿,自然也要随爷一道回京。怎么,可是担心到了盛京爷忙碌起来受到冷落?”
  我巴不得你忙得脚不沾地不见踪影,最好是冷落到忘了我的存在才好!
  云听定了神心内冷笑,面上却含着愤怒扭头看他:“你私自将我带走可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你决定带我回京,可又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堂堂太尉竟行这强盗所为,令人不耻!”
  “呵,”
  凤敖对她愤怒的质问只回以一声莫名轻笑,取了榻边几上一直温着的茶水倒了杯,喂到她嘴边,凤眸幽深,柔声说道:“你这张嘴一醒来就不饶人,你自己说说都骂了爷多少回了,也就爷疼你惜你从不与你计较,否则,这般与爷讲话之人,爷早将他舌头拔了。”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颤,他唇角微勾,圈在腰间的手安抚般拍了拍,将杯子又向她示意了下,轻笑:“听儿莫怕,你乖乖听爷的话,那等残酷手段,爷怎舍得用到你身上去?乖,把水喝了,待会再将药喝了,好生将身子养好,爷现在抱你都觉轻了不少,待回了京,可是得将爷的听儿养胖些。”
  云听双眸喷火的怒视着他,却他脸皮恁厚对她的辱骂怒视均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着那自以为是之言,对她的质问避而不答。
  可他半垂着看不清情绪的眼,脸上那笑意莫测的神情,及方才他言语恫吓她的耳鬓私语,都令她心中发颤,也惊觉到一个事实,眼前之人,他是一朝太尉,他家世煊赫,他背有天子靠山,所以无法无天,他是掌有世间多数人生杀大权的,一个强权者,而自己落在他手中,生杀予夺更全凭他意。
  他喜怒不定,对她的打骂他忍得让得,却又能如情人低语对她说出那等残酷威胁。
  他在警告她,云听不怕他的威胁,可却怕他牵连无辜。至到此地,她必须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做那她从不苟同的,以色侍人者。
  此刻想来,彼时她曾言辞凿凿不为权贵折腰之语,当真是可笑至极。
  云听忽地懈了口气,颤着眼睫垂下掩下眸中异色,却仍是语气生硬道:“我是应了你,可我不曾应你与你回京。且你也知道我与云府及淮安候府的纠葛,我一分一毫都不想与那家人有分毫瓜葛,亦不想听何说我不守妇德非议之言,我没那嗜好听人指指点点,也受不得何刁难委屈。遂太尉大人若不想引麻烦上身,乱了后宅,便就莫要一意孤行。”
  她却不知,她如此一说,只会让凤敖更加来了兴致,他这人天生最不怕被人威胁,更不怕被人找麻烦,甚而他巴不得有人敢犯到他手里。
  他倒是更为好奇,她会怎么乱了他的后宅。想到初见她时,她手执红鞭震慑众人的耀眼模样,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她发威了。
  至于那云府与淮安侯府。
  他抬起她的脸,拇指抚在她固执垂着的眼角微微压了下,见那晶莹不悦的美眸怒视而来,越觉得心头愉快。
  “爷现下便告诉爷的听儿一点,”
  他眸子灼亮的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着的张扬狂傲的自己,忽地心尖一动,眼中晃起微澜,与她目光交织,声音低沉却自含傲气:“爷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爷更不怕你惹麻烦。有爷护着,谁敢对爷的听儿乱嚼舌根,爷定不轻饶了去。”
  又嗤笑了声说道:“至于那云府,不过一五品京官,还不够资格要让爷的听儿退避三舍。若听儿不喜,爷就寻个机会将人打发出去,不让其再留在盛京碍了你的眼。还有淮安侯府,有爷镇着,且就看他敢不敢来寻事。”
  “而那后宅,爷的府中无有正妻,不过几个通房侍妾,听儿的鞭法爷是领教过的,区区几个柔弱女子,还能奈何得了你?”
  不得不说,听到能将云府外派离京,云听真是心动了下。
  一是为原身受云府十多年磋磨最终导致她意外身故的同情,再一个,便是对自己会落到如今地步的迁怒。
  若非云府为一己私利将自己诓骗盛京,她怎会与这凤敖结识,更怎会至到如今背离明霖背离婆母,要与他虚与委蛇受他左右之地!
  她甚至想,既那云府那般想要高升,就该让他们坠入泥土,一辈子被不甘后悔所困,才能解她与原身心头之恨。
  可她旋即,她猛地心中一惊身上发冷,瞬间便自那迁怒中回神,而后手指冰凉的抽动了下,她诧异于自己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亦害怕自己内心竟是这样黑暗。
  她咬了下舌尖轻轻摇头,她告诉自己不是她恶毒,而是若原身没死被骗回盛京,怕是此刻早已成了云府与淮安侯府的鱼肉。便是自己,若无凤敖当时城外相助,怕是也难逃不幸。所以,自己与原身两条人命,及原身母亲的命,都可算是丧于云府之中,他们若真能受到报应,才算得上是罪有应得。
  遂她并未回应凤敖方才所提之议,他做与不做,自都是他说了算。若他当真为美色所惑收拾了云家,便算解了她与原身受云家所害之苦,至于之后他家如何,便再与她无关。
  若他只是一时敷衍,她不报希望自也不会失望。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要争取隐姓埋名,不能被人探知她的过往,进而挖出明霖与明家,令他们再遭风雨,徒增污名非议。
  “听你之意,仿似我以一正妻变作见不得人的女子还应心怀感激不成?!你要如何那是你的事,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她虽表情冷淡不耐,语气厌烦生硬,可凤敖却硬是听出她隐有丝撒娇之意,心中便顿然心花怒放,甚至还暗忖着,这小妇人可算是识了时务开了窍。
  “行,爷的事就爷的事,别的爷都应你,但这盛京你必得跟爷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爷何时说不给你名分了?”
  云听心中烦躁,面上也毫不掩饰,梗了他一眼烦道:“左右不是明媒正娶之妻,通房侍妾外室,在我看来无有区别。”
  凤敖却是微眯了下眼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他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她是在向他讨要名分,反之,她甚至是不屑于要他给的名分,念头一升,方才将将升起的愉悦便就又顿失意趣。
  但不管是这名分,还是要不要回京,拿主意,做决定的,从来都是他凤敖。这小妇人在他面前委实太过无礼,半分温柔小意尊重夫主之意都无,确得是要让她明白她眼下的处境了。
  “你怨爷强取豪夺了你,可你莫要忘了,若非我,你早已是那守尉之子房中的玩物。即便不是我,以你这般姿貌,早晚是他人觊觎抢夺之物。如斯对比,你便应知,唯有爷是真心待你,不曾做过任何伤你害你之事。便是你现在那娘家,爷也都吩咐人照看着,所以,你应该要紧紧的抓牢我,因为只有我,可以为你提供庇佑,让你免去成为富商豪强之间,辗转飘零的,礼物。”
  云听猛地一震,体内的血液也如被瞬间冻结,冰凉彻骨。
  她知道他口中的话并非无中生有,明家当时只剩下婆媳二人人丁凋敝,便是明老夫人善管家铺可维持明家不至于破败,却在那些觊觎她的人眼中,要从明家夺她,无异于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但那已是过去之事,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让身子放松下来,便又听得他继续说道:“爷宠你纵你可以,但你应知,以你的身份过往,是万万配不上做我凤敖之妻的,”
  见她猛地冷下脸,他又不自觉挽救了句:“但爷甚是喜爱听儿,便可允你在主母未过门时,府中唯你最大,便是那掌家权,你若愿意,爷也给的。你若争气能为爷生下子嗣,那爷就请了宫里圣上,提你为侧夫人,如何?”
  如何?
  云听晶眸转动看着他含嘲冷笑:“太尉大人多虑了,我一寡妇之身岂敢染指你太尉妻子宝座,我这不洁之身自是更无福孕育子嗣,我之身份过往,自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丑闻,我一寡妇能被堂堂太尉看上已是走了大运,我合该是应喜极而泣感念太尉大人饥不择食能瞧的上我的大恩,我更该懂事些不要名分不要尊严,只做你太尉凤敖一个人的玩物!”
  “你!”
  小小妇人口舌之锋竟如此厉害,凤敖被她呛的气闷结舌,非是他怕了她辩不过她,不过都是不想与她一女子争长短罢了。
  云听却乘胜追击,“既你不顾我意执意要我进京,便得应我两个条件。一,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去你那太尉府与你府中妾室争风吃醋。二,我有洁癖,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你若碰了旁人便莫要来恶心我。我不要名不要分,这两点乃我底线,寸步不能让!”
  凤敖磨着牙看着大义凛然的小妇人,要么不进京,要么进京不进府,不要名分却还要自己为她守身,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有此可笑妄想,亏她还嫁过人这女戒女德当真是一点没学会,竟学会那妒妇之行。
  可看着这小妇人一脸理所应当之相,便知定是那短命鬼给宠得,如此一想心中便又极为烦躁不快。有心想拧了她的性子,让她知道她他不是她那软弱短命的亡夫,又不禁想与那短命鬼攀比一番,要这小妇人知道到底谁好。
  却心中又无端想笑,想不到他凤敖也有一天会被逼着选择,还是被个不解风情嫁过人的小妇人给逼着。最让他自己感到新奇的却是他还真就愿意,这小妇人貌赛天仙却性子顽固烈的很,他丝毫不怀疑若他一概不应,以这有自毁容貌,自尽之念前风的小妇人,绝对会做出何等惊人之举。
  且说到底,这小妇人醋劲忒大,这还没如何,就霸着他不许碰别的女人,怪的是他竟心中还略有雀跃,望着她时深暗的眸中亦含了笑意,若非在意,怎会在意他碰别的女人?
  罢,左右如今他也只对了她这么一个妇人大有兴致,也愿意宠着纵着,就依了她便是。
  “女人一事爷应得你,不进府爷也应得,但这隐藏身份,听儿可是得和爷说道说道,是不信爷能护着你,还是,”
  他猛地欺近她,锐眸含锋打量盯着她,缓缓说道:“不想被人知道你做了爷的女人?”
  却令他意外的是这小妇人竟毫不避讳的对他点了头?
  “世人对男子天生包容,而你又位高权重身份显赫,便被人知道纳了一寡妇进门,也只不过是当做艳事一桩。可于我来说却要承受诸多非议,甚至于暗中猜测是否为我使了何等手段,才攀附上了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你。便是你使了强硬手段不许人妄议又如何,你管得了世人不传到你耳中,却管不了旁人心中何想,私下龌龊。你领要职在身,自不会时时留意这等小事,可我却要受那人言可畏之害,”
  说道此处云听又忍不住含了迁怒瞪他:“总之受益者是你,受害者是我,我不过是在自保罢了,太尉大人还有何要问的!”
  凤敖心中那点子猜疑,还真就被这小妇人黛眉一横杏眸一瞪,信誓旦旦的谴责质问给压了下去,甚而他竟还因她所讲之实瞬间气弱下去。
  锐利的眸不觉闪烁了下,轻咳了声柔声哄道:“好好好,爷都依你可行了?”
  云听心内一松,面上却仍显不耐的冷着脸。这本就是她心内其中想法,她照实说出才未引得他怀疑,否则以她的面子功夫定是要被看出破绽。也幸而这人并未真的将她看得太重或是要给她什么名分,否则,于她以后当真非是易事。
  *
  时隔近一年再次返回盛京,云听的心情与之前相比已完全不同,虽这一路她未受到赶路之苦,可心内却时时煎熬。
  只没想到蔷薇竟不知道如何跟了上来,看她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样子,云听心疼不已。她本意是不想让她也陷入进来,可那凤敖却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命人将蔷薇安排在队伍中随行,她看清了他当时脸上流露出的意外与深意,不过是觉有了可掣肘她的把柄罢了。
  一路上她虽未能与蔷薇一起,但不可否认,因知道她就在自己不远之处,那种孤身一人漂泊无依的孤独害怕都减轻了不少。
  凤敖虽是答应她不进府,但也不会如她所想那般在城外安排个院子用以安置,让自己多跑这无谓之路。
  且抛开他自出生起就携带的高贵身份和享用不尽的财宝,仅只是他个人所拥财物便已不计其数。狡兔尚有三窟,这盛京之中为他所有但不被人知的府邸宅院便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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