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寡——星旅
时间:2021-12-28 16:29:36

  凤敖何时受过这等憋屈,此刻得知那小妇人亡夫是如何对其疼爱有加细心呵护的,非但没有让他对这对苦命鸳鸯发了善心,打消他对那小妇人的念想,反更激起了他想要得到夺去的决心。
  且他心中早已定了注意,断然没有朝令夕改半途而废的道理。那小妇人对其亡夫念念不忘说到底都不过是念着那死人的好处,只要让她感受到比那死人能给的更多,何愁她忘不了前人,心甘情愿的转投自己怀抱?
  如斯想罢,才觉胸口堵的那口气消散了些,轻哼了声转身撩袍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饮了一口,通体舒畅,才漫不经心瞥了眼门外:“滚进来。”
  下一瞬,吕金便当真是滚了进来,一脸正色道:“爷您吩咐。”
  凤敖瞥了他一眼也未叫起,食指轻叩扶手,凤眸微动,思索片刻才开口说道:“派人去递个信,就说,故人以扇相约,明日巳时郊外别院一聚。”
  说完后又觉不妥,叫住麻溜起身领命欲走的吕金又加了句:“派个女子去送信,就说,若她不得空,爷我可亲自上门拜访。”
  吩咐完后,便微仰着下颌闭眸假寐,他心知自己对这小妇人正是新鲜又有欲求未得的难耐,他愿意因这几分上心为她的名声去考虑,但也容不得她拒绝,松紧有度不愁拿捏不住这性拗的小妇人。
  *
  云听虽被信中所写气得咬牙,但确是被他这暗藏威胁的言语给拿捏了住。她如今守寡之身,还与婆母一起居住,若真被他找上门来,不说她婆母如何猜度,只这流言蜚语就能淹了她。
  但他的狼子之心昭然已揭,若她前去赴约只怕凶多吉少。去,于她不利,不去,还是于她不利。将她陷入如此两难之地,此人着实可恨!
  自收了门房传信,一整天里云听都在绞尽脑汁思索有无破局之解,却无论是哪一条,只她现如今一个寡妇之身,便已是原罪,根本无法可解。
  秋日将落之迹,云听还是决定将盛京及凤敖之事悉数告知婆母,她毕竟阅历太少,经的也少,与其庸人自扰,不如集思广益,且她婆母毕竟才是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于她现下所处的境地也更能思虑周全。
  且只要将此事过了明路,她便不会再怕他那登门拜访的威胁,而这未尝不是破局的方法。
  但当她打好了腹稿鼓起勇气要去和光院时,却恰巧遇老夫人院中的管事婢女求见,且更令她猝不及防的,竟是老夫人已于一个时辰前便离了府。
  “这!娘可有说去了何处,何时归来,怎才来告知?”
  这个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云听不得不阴谋论是不是那凤敖搞的鬼。
  婢女见她神情凝重且隐有焦躁似是有紧急事,便忙将老夫人临行前的吩咐告知:“回少夫人,老夫人年前在般若寺主持那亲自诵铸的长明灯刚被告知已可请出,主持算得吉时正是今日,老夫人作为请人需得亲自为长明灯彻夜诵经祈福,怕误了吉时才会急急出了门。但出门前老夫人曾有交代明日便会返回,待长明灯请入香台时,再请少夫人一同前往,请少夫人不必忧心。万事都等归来再说不迟。”
  怎会不迟?!依照婆母此前每次去寺中诵经祈福后,次日定会与主持论经用了寺中斋饭才会返回的习惯,便是不在寺中休息最快返回也已过了午时。
  且明霖的长明灯她与婆母都极为重视,诵经祈福时断断都不会要人打扰,便是她此刻去追也于事无补,就算她到了,也断然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去打断婆母为明霖的长明灯祈福之事。
  而且现下天色渐暗,不知是不是因有了前两次阴影,她甚至都不敢在这样的时辰去赶夜路。
  云听想摸她的白玉扇,可那扇子落入他人之手还以此挟制她,她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只能抬手压在砰砰直跳的胸口,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第14章 信
  因她嫁来时陪嫁过来对她不敬且反压主子的丫鬟奴仆都被明霖发卖,所以这明府,乃至于贴身伺候她两年多的蔷薇,都不知道她在盛京到底有没有故人,遂此刻看她娥眉紧缩的模样也不敢随意出声。
  眼下的困境令云听不禁再次想起明霖,若他还在,定然不会有人敢觊觎她逼迫她,且便是有,他定然能为她遮风挡雨,如何都不会是让她处于现下这般孤立无援之境。
  可旋即她又咬着牙摇摇头,不能再想着去依靠别人,一辈子还那么长,她不能一直靠着别人,否则她永远没有独立面对这个世界的能力。
  她让自己忘记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偏爱,回忆从前那个虽敏感执拗但人格自立万事不求人的自己,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会如何面对。
  过去她也曾因为容貌出众但性格孤僻被人以此普信骚扰过,但那时的她是处在一个法治社会,她可以报警,可以举报,甚至有一些性格腼腆的只需要她冷漠以待便会知难而退。
  但在这个对女子处处束缚,对男子无条件包容纵容的世界,即便她是被骚扰的一方,也只会被人说是不守妇道,立身不正。
  而且这个凤敖的身份还不一般,性格也时而君子时而狂徒难以捉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还算有作为人的基本底线,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无良恶霸。
  他既然在盛京时愿意帮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甚至都不知道是她的情况下选择出手相助,就证明他的本性是善良的。且他那次便就因她对明霖的情意而受触动愿意与侯府作对,那么这次只要她再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是没可能的不是吗?
  有了方向后再对症下药就要简单的多,她不能被他的口头威胁吓到,退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更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须臾,她定下神来,眸中明亮坚定已是有了主意。无论如何,先稳住他,等到婆母回来再说。
  “蔷薇。”
  蔷薇见她黛眉舒展,本就貌美惊人的脸上此刻更浮现了一抹夺目光彩,她不知那是什么,她只知这一刻的夫人,身上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与坚韧。以前的夫人像菟丝花,美丽,但柔弱,是依附在少爷身上存活,让她看着便想要保护呵护的存在。而现在的夫人则有了根茎,虽仍然美丽惑人,但却不再有那种脆弱易折之感。
  “夫人您吩咐!”
  云听已回房用明霖的帖子写了封信,交给她,皎容淡淡道:“将这封回贴交给方才前来传话的门房让他送去。”
  蔷薇不疑有他,双手取了帖子便快步出了门。
  凤敖收到回信惊讶的挑了下眉,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堂下站着微带得意的吕金,“此事办得不错。”
  吕金极力压制着不断向上翘起的唇角,忍着得意躬身说道:“还是爷您教的好,奴才也是想着万一云夫人想找您找不到地方才特意交代留了个地址,谢爷的夸奖。”
  凤敖没再理他,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封,拆的时候他还在想,依这小妇人的脾性,应会是臭骂他,或是抵死不从,再不然是怀柔哀求,
  但当他展开了信,他所想的那些全都抛之脑后,他整个人甚至因为惊愕而愣在了那里。
  “......”
  这,这纸上连三岁孩童都不如,其丑无比的字,竟是那身姿娇软貌赛天仙的小妇人,写得?
  不得不说这一手堪比狗爬,勉强看得出所写为何的字,极大的败了凤敖的兴。甚至,草包美人这四个大字不其然闯入脑中,瞬间压下了那小妇人先前在他心中留下的美好/蛮辣印象。
  许是他愣怔的时间太久,吕金久等吩咐不到,便抬起头看去,这一看,便见他家爷一脸愕然且夹杂着惊奇,嫌弃,哭笑不得等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那信纸,能让他家爷露出这等失色的神情,他亦无比好奇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可就算他急的恨不得抓耳挠腮也不敢僭越偷窥主子之物,只那过于好奇灼灼的目光还是被那上座之人发现,哗的下便收了信纸。
  凤敖淡淡睨了他一眼,未有说话,但不怒自威之势已然将他大胆的随从摄得额冒冷汗。
  这小妇人写得再难看,他也容不得除他以外的人看到嫌弃,大不了以后他二人红袖添香教她便是。且这还是那小妇人头一遭给他的书信,如此作想,竟又觉得那字虽拙丑,倒也不失可爱。
  遂便又展开信纸细细看去,这信上所写也才被他看在眼中。
  “受了惊吓卧病在床,男女有别不可私相授受,玉扇确乃心爱之物,待愈后请君赏脸必有重谢。”
  一字一句意味不明的念完后,凤敖抻了下信纸嗤笑了声,凤眸微微眯起,暗道这小妇人次次见面次次都面目不同,这信中字意他分毫看不出上次她面对自己时那又打又骂的激烈情绪,言词理智冷静的仿若他人。
  只若想以此来稳住打发他,可就太天真了。
  高大昂藏的身躯忽地起身踱步到书桌前,大笔一挥便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字,而后亲自封起,面色愉悦的递给一旁,语气悠扬道:“速给她送去。”
  吕金躬着身双手接过不敢迟疑便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匹快马自钦差别院疾驰而出。
  两刻钟后,南城,明府。
  彼时云听才刚草草用了些许晚膳,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她便派人去请大夫进府做足了她确是身体有恙的假象,他既如此轻易便能派人找上门来,说不定也会派人盯着。说白了,他不过就是对自己一时兴起,并未到非她不可,没到那么深的执念的地步,她也就不信他敢青天白日擅闯民宅。
  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自己有何魅力能让一个男子不远千里追到此处,且那人也不是那种色迷心窍昏聩之人,所以他从盛京到此定是有旁的事要做,他也不可能长时在这里耗下去,她只需要与他拉锯到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即可。
  甚至也许不用几日,以他那等自恃尊傲的性子,便会因她的推托扫兴移了新鲜不再强求她这硬石头。
  然等她竟再次收到那人回信中所说的内容时,方才所思种种皆都化作了烟云。
  “可是受我之惊?若真如此我必得携重礼登门拜访以示表歉意。既夫人出门不便,那约定之地便就改做贵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啪!
  云听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被他信中那气定神闲油盐不进之意气得呼吸急促乱了规律。她就不上套,便是他来了她也只做不闻,若他敢闹,她便报官将他当作不轨之徒抓了起来!
  既已打定了主意,云听便深吸口气不再自扰,将那字迹狂放的信纸直接点燃毁尸灭迹。
  却还未等她松口气,竟又有信送来,且一同而来的竟还有些人参灵芝等珍贵大补的药材。但这次她连看都未看便将那信直接销毁,便连那药材也直接让人退了回去。
  待眼前再无旁人之物,云听微松了口气,见蔷薇皱着眉满脸不解的样子,正要解释,竟又听得门房来报道是故人又有东西送来,
  如此来来回回不给她反应的空暇,就又收了对方三封书信,及快要摆了半个屋子的补品。且那些人将信与东西在门前放下就走,根本不给门房开口拒绝的机会。
  而此时天色已经全黑,那人又并未掩人耳目的数趟来回,已是引起了附近百姓的注意,她若此刻让人将东西原路返回怕才是令人觉得奇怪。
  好在那人送信送东西的行为并非无止境,许是一直未见她再回信,五次后,便再没了动静。
  云听看着屋中那包装精美只看盒子便知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觉胸闷发堵,咬牙切齿的吩咐人将东西搬去外面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又让蔷薇将那几封信全烧了,直到她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任何旁人之物,才舒了口郁气,而后又深吸口气去室内的牌位前照常将白日之事低声与明霖诉出,才上床抱着他的枕头不再多想。
  凤敖左等右等,信去了一封又一封,都未能再等来一封回信。那让他期待的鸿雁传书之传情之举,及初次收到她回信的好心情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落空重归平静。
  再次将那被他看了数遍已经卷了边的信纸重新拿出来,看着上面已被他看惯的,显得甚为可爱的字迹,缓缓勾唇笑了下。而后又如之前每次看完那般将其对叠整齐贴身放于胸前,起身步向内室宽衣洗漱,静待明日到来。
 
 
第15章 “不要命了你!”
  翌日,秋高气爽,阳光普照,依山傍水的若水城早早便已喧嚣鼎沸,门铺大开。
  南街清流巷居住的多是若水城有些根基或喜好清净的人家。明府便坐落在清流巷尽头,虽昨晚罕见的动静频频,但左右近邻都是知书达理之家,又都与明府相交多年,遂也无人去猜度闲话。
  但也因着是近邻对如今明府两位命运相同的女主子都多有怜惜照看,便一大清早派了人去拜了早,隐晦的问询一切可还都安好,有无需要帮忙之处。
  先前明霖在时,云听作为新妇曾与明霖一起拜访近邻,逢年节,或是各家红白宴事,也都曾去参加过,虽未掌家,但人情往来她却是懂得。
  命蔷薇代为谢过了各家好意后,明府便以主人家不便见客紧闭了府门。
  其实云听也拿不住她昨日那一看便知是借口的借口能不能拖延住那人,但她已打定了主意闭门不见,遂只要她稳得住,他便奈何不了她。
  而后又想到昨晚那些东西入了府,便蹙了下眉,对一旁的蔷薇说道:“你叫上人将这些东西重新放回府门口去,待落日前再派人物归原主。”
  蔷薇也不问她缘由,诶了声便脚步轻快的领着人将那东西来回跑了三回才都清了干净。而后回来复命道:“夫人,您可还有何事吩咐?”
  云听从账本上抬起头,沉吟片刻道:“你只交代门房,除了老夫人回府,其余任何人来都以我不便见客打发了去,若有那不识趣的无礼之徒,直接报官。”
  蔷薇先是一愣而后立时便柳眉倒竖,气上心来:“夫人放心,若真有那不长眼之徒,奴婢定让人捆了他去送官!”
  说完便告退了声怒冲冲的快步出门亲自去前院交代。
  云听看着她气势汹汹活力满满的背影轻轻笑了下,许是身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半年前在盛京受惊的遗症也在她身上看不见了。
  虽心中有了主意,但这一上午云听仍是有些心神不宁,她甚至沮丧的想到,自己到底是不够沉稳,做不到如明霖及婆母那般临危不乱遇事不惊。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府门一直未被叩响,那人也并没有出现。虽奇怪,但能无事发生才是最好。
  但半个时辰后临近巳时时她却因收到了一个消息而改了主意,二话没说便脚步匆匆主动出了门。
  若水城外,洞庭别院。
  一身着寻常百姓服侍的男子快步行入庭院内流水亭前,立在亭外五米远处拱手报道:“属下参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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