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他们都疯魔了——陌上夕楼
时间:2021-12-29 14:56:57

  前世邹子彦入魔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师徒情谊, 后来他将她娶了回去,他也觉得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妄念。
  他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自己以后要做他的师丈。直到刚刚才明白,原来邹子彦不是妄念,只有自己才是妄念……
  头顶伸来一把伞, 挡住碎雨。
  楚经秋抬头猛然看去, 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他们订亲了吗?”
  霖岚眼底的神色仍旧淡淡的, 墨绿色的衣衫像青竹一样挺拔。
  他手握油纸伞, 跟他说:“我送你回去吧,楚少宗主。”
  楚经秋起身跟在他身旁, 望着绵绵不绝的碎雨就和他的心一样湿漉漉的,“他们怎么就订亲了呢……他们不是师徒吗?这怎么看也不可能啊……你觉得这合理吗?”
  “楚少宗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超出范围就会一败涂地。”
  “他邹子彦不也超出了吗?”
  “楚少宗主只羡慕结果,未曾想过过程,换了楚少宗主处于他的位置,不一定会有他这样的勇气。”他握着油纸伞,劝他释然:“宗主想要的是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们都错过了太多。其实输给邹子彦我愿赌服输,楚少宗主也请放宽心吧。”
  楚经秋微愣,“他做了什么?”
  霖岚停下脚步,看着愣怔的楚经秋,温和笑道:“看来楚少宗主还未完全恢复记忆,这样也好,对你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交到他手中,转身步入雨幕之中。
  楚经秋叫住他:“你真的甘心吗?”
  “我也曾不甘心过,可是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侧过身,道:“我早已无法离开,楚少宗主如果还能抽离,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楚经秋愣怔住,他或许从未想过霖岚会爱得如此深沉,爱到甘愿失去自我,甘愿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或许……
  自己真的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
  他恍然松开手,油纸伞坠落到他脚边,抬步步入雨幕之中。
  那天他想了许多,回到千机宗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冷,严叔命人拿了毯子将他擦干,他抓着碎发,忽然问:“你能跟我讲讲当年我爹和青诀母上之间的事吗?”
  严叔有些为难,“宗主不让我们提起……”
  他抬起冰凉的眼神,“严叔,你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他到底输在了哪。”
  严叔叹了口气,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少宗主,有时候输了不代表你们不够好,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那年的楚千极,脾气还不似现在古怪,谦谦公子,众人梦寐以求。千机宗也是红极一时的大宗门,无数人踏破了门槛,想与他结亲。
  可他谁也看不上,偏偏喜欢冷冰冰的青栾,而青栾,也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与他一试,这场感情的开始并不算轰轰烈烈,结束的也甚是平淡。
  年少时候的性子,总是有些固执骄傲。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吵架冷战,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整整三个月没理对方。
  那个时候严叔就劝他,“你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服软,性子都如此高傲,将来肯定要吃苦头的。”
  楚千极就觉得,自己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就要低声下气去哄人了?
  后来等楚千极后悔,想要再去与她和好的时候,青栾却说:“我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冰冷的神情,和高高在上的青雀神像一样,不带一丝感情。
  短暂的心痛之后,高傲再次占领高地。
  他发着狠誓:“此生不会再踏入青雀宗半步!”
  她常说两个人都是固执的人,不能吵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
  可实际上,他比她还要固执百倍……
  听说她生病了,他忍着不肯踏入。
  背地里却担心受怕,让严叔去给她送药。
  听说她买了个奴隶,他也不肯踏入。
  背地里却忍不住发怒,将宗内的奴隶全部驱赶出去。
  听说她私下成了亲,他也不肯踏入。
  那天夜里却醉得不省人事,一夜荒唐,心如死灰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时间越长,便越是没有理由去见她。
  年龄越大,越是瞻前顾后。
  直到她死的那天,他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仍旧没有去见她。
  没有理由,也没有脸面。
  余下的只有悔不当初。
  他错过了一段让自己后悔终生的缘分,再想要赎回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余生只能悔恨之中,品尝苦果。
  ……
  听完严叔的描述,楚经秋也有感同身受的疼痛感。如果当初他勇敢反抗父亲,珍惜那段缘分,是不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自己了?
  严叔看到他眼眶的热泪,叹息道:“是宗主的固执害了你,但是你也别怨他,他这些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的……”
  楚经秋点点头,“我不怨他,怪我自己。”
  那天的楚经秋喝了很多酒,他把那些关于她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回忆,才发现自己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他和自己的爹一样,都有些自己的骄傲和固执,可青诀想要的是至死不渝、唯她不二的喜欢,他的喜欢根本就不够深。
  他站在阁楼上,看着死去的兰花。
  无论他多用心的浇灌,不是自己的,终究不属于自己。
  “少宗主,你下来啊!上面太危险了!”
  他摇晃着探头,“嗯?你说什么?”随后身子一翻,从阁楼上摔了下去。
  “少宗主——!”
  ……
  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他脸上,他伸手擦去,是一滴雨。
  千机宗下雨了,雨水落到栏杆上,溅到他脸上。
  “楚经秋……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他转着扳指,漫不经心地问她:“青诀,原来只有这个时候才想得起我。”他想到她为了齐陵刀山火海,语气便有些嘲讽:“怎么,你的齐陵帮不了你吗?”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下去,似是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她说不出恳求的话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可以借给我吗?”
  这么多年,从来想不起他。
  需要钱的时候倒是想起了。
  他倚在躺椅上,慢慢晃悠着,“需要多少?”
  “九千多万。”
  他笑着说:“青诀,我们是什么关系,找我借这么多钱?”
  她微微抿唇,鼓起勇气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楚经秋大笑了起来,“你当初让我走的时候,我可没忘记。现在说我们是好朋友,会不会太晚了?”
  他面上戏谑,目光却牢牢锁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可是让他失望了,她只说:“打扰了。”
  便转身离开。
  楚经秋起身抓住她的手,心中怨气无处宣泄,“青诀,说一句软话都不会吗?”
  她脸色苍白地回他:“你说得对,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你借这么多钱,是我欠考虑了。”
  开口借钱,却不愿放下高傲。
  楚经秋甚至恶劣地想着,等她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一定会回来求自己。
  可是他忘了,青诀是何等高傲的人,她本身就是被逼到了死路,才会向他开口求救。
  他等到最后,只等到青雀宗大火连绵。
  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般失态过,骑着千灵马冲到青雀宗,疯了一样往里面冲。
  那些债主将青雀宗团团包围,熊熊烈火。
  他有钱!他帮她还债!
  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众人高喊着:“青诀已死!”
  他跪在摔碎的青雀神像面前,无尽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可是有什么用呢?
  楚千极派人将他接回,他病得一塌糊涂,高烧不醒。听到父亲在他耳边说:“傻孩子,为什么要和我一样固执……”
  他大病一场,而后便从千机宗出走。
  隐姓埋名来到人间,企图忘却那些过去。
  可是愧疚和悔恨如影随形,将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他装疯卖傻,成了一个乞丐,妄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自己的过错。
  一百年浑浑噩噩地过去,他甚至没办法死去,害怕在阴间撞见她面色苍白的模样,质问他:“为什么不借给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啊,他们是好朋友。
  他妄想得到太多,超出原本的位置,怎么会有好下场?
  霖岚的声音像诅咒一样,一遍遍回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超出范围就会一败涂地……”
  “少宗主?你醒醒!”
  楚经秋睁开眼,瞬间坐了起来。
  无数记忆涌入他的脑中,两世交错在一起,让他分不清。
  “少宗主,你摔到了头,快躺下歇息。”
  他却执拗地站起来,追问:“青诀呢?青诀还好吗?”
  “青宗主当然好啊,青雀宗现在蒸蒸日上,受人景仰,少宗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是啊,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楚经秋颓然坐下,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滑落。
  他把脸埋在掌心间,一片湿润,“严叔,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吗?”
  严叔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他父亲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或许本来无论他怎么做,有些东西都是强求不来的。
  不甘心只会让自己入了魔障。
  ……
  赶在冬季来临之前,青诀做了一件大事。
  她和南阳达成共识,将全面改造奴隶场,取消奴隶制,并且改造之事全权交给了霖岚。
  霖岚为奴隶出身,现在又要推翻奴隶制,起初很多人反对,害怕动摇了自己的地位,但青诀仍旧力排众议,全力支持他的一切抉择。
  百宗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在七宗大会上痛骂青诀“尊卑不分”,和她母上一样,要乱了整个修仙界的位份。就连宗内的三大长老,也是极力反对,甚至放出要罢免青诀宗主之位的狠话。
  当天很多人围聚在青雀宗,要求给一个说法,青诀不理会,没过两天围聚的宗门便越来越少,反对之声也越来越弱。
  据说每一个骂过她的人,都会在当天夜里收到一份礼物:剃光头发。
  谁敢动手,邹子彦就蹲在他家房顶上,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除了无脸出来面见众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担心邹子彦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反对的声音便越来越少,不得不屈服于青诀的“淫威”之下。
  而对于反对的三位长老,青诀也给出了自己的抉择:废除长老制。
  青溦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他脸色铁青,召唤其他两位长老夜里商议办法。现在青诀铁了心要废除他们,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那就只有……像除掉青栾一样,除掉青诀。
  “……和当年一样,以靥兽诱梦入魔,青诀现在正在冲击第九重境界,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她。”
  太溦点头,“只有如此了。”
  太清询问:“废除之后又该由谁担任?”
  “当然是由青黛担任,她这人极容易掌控,对我们来说最有益处。况且她当年随了宗姓,按理来说,她本来也是青家的人,由她担任没什么不可。”
  “那如果邹子彦回来复仇又该如何?”
  青溦和太溦同时陷入沉默,“看来只有将他拉拢,才能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话音刚落,殿内卷起残风,怨灵四起。
  三位长老心惊胆战地抬头,便看到倚在房梁上的邹子彦。
  “长老们想怎么拉拢我?”
  他眼神中带着嗜血的猩红,嘴角勾笑,一点一点解开缠绕在手上的绷带,露出螭尤图腾。
  “说来我听听呢?”他从房梁上跳下来,手中绷带落地,露出手臂上完整的图腾。
  三位长老脸色巨变,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就在这时青诀也进来了,她神色中带着毁灭的色彩,嗤笑着:“你们可真是青雀宗的好长老,勾结外宗,贪生怕死、吃里爬外,还妄想弑主夺位……我今日就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青溦冷下神色,“青诀,你就不怕背上滥杀无辜的罪名吗?”
  “滥杀无辜?”青诀的神色很冷,冷进骨子里,“魏管事,方才他们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吗?他们利用魇兽入梦,害我母上,我杀了他们算不算滥杀无辜?”
  她的身后,正站着魏管事,魏青。
  他声音沉沉:“不算。”
  三位长老脸色剧变,这才知道她之所以提出废除长老制,就是为了让他们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
  外面的弟子齐刷刷冒头,将长老殿团团围住。现在无论如何也逃不了,青溦最先出手,想要先发制人。
  邹子彦挡在青诀面前,手臂上的图腾瞬间化作螭尤,冲破房顶,将他重伤在地。
  青溦吐出鲜血,他想让另外两人来救他,他们却想趁这个机会逃跑。
  螭尤厉声怒吼,用尾巴将他们两人扫下来,一口咬下太清的腿,又一口撕碎了太溦的手臂。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青溦撑着重伤爬起来,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他颤颤巍巍爬起来,道:“青栾该死!她不念我们三位长老的功绩,一心只想着她自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