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经秋本来还想跟她说会儿话,结果被无情撵走。
走到半路又后悔,想折身回去,然后就看到他送进去的百花,被人一盆盆地端出来,丢在不起眼的位置。
他心头突然拔凉,冲进去跟青诀理论。
便看到她细心给窗台上的兰花疏剪枝桠,她最喜欢的正是当中最不起眼的一盆。
原来,她并不喜欢艳丽的花。
楚经秋有些沮丧,他说:“你不喜欢可以跟我说的,我也没强迫你收下。”
青诀没想到他会折身回来,起身青丝滑落,身影在窗边的光线下明媚交错。
她淡笑道:“我要是说了,你不就不开心了吗?”
原来,她是顾及自己的情绪。
他想到小时候她也是这样藏着自己的心思,总要自己去猜测,彼此错过,心里便有些不好受。
“下次不喜欢直接说出来,你跟我之间有什么好顾及的。”
青诀惊讶,“你忘了吗?你小时候送过我一只千机鸟,我说不喜欢,你非得让我拿着,还不准我扔。”
他微微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他当时的原话是:“不喜欢也得喜欢,小爷送给你的东西,不准扔!”
他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吓了她一番。
后来还给她带过一份栗子糕,青诀不喜欢,一口都不肯吃。
他跟她说:“你要丢也别当着我的面丢,我会不高兴的,听到没?”
从那以后,她就不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喜好。
原来是这样,楚经秋哑然无言地笑了笑,眼眶有些湿润。
当年的自己,怎么这么欠啊?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把青诀给作没了。
难过的楚经秋赖在殿里喝酒,几坛子酒喝下去,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肯回去,非得拉着青诀说以前的事,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只是嘴硬,说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她。
相反,还有一点喜欢她。
他哭着挤出眼泪,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
青诀都无奈了,“我哪有,别哭了。”
他把眼泪都蹭到她衣袖上,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我知道我讨人厌,可、可我就没有可爱的地方吗?”他说着说着又要哭,蹭了她一手的眼泪,“你说啊,我没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吗?”
青诀无奈,“你借钱的时候挺讨人喜欢的。”
楚经秋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因为前世他并没有借钱给她,他唯一的优点都被自己给作没了。
他抓着她的衣袖哭个没完没了,“你换一个,你给我重新想一个,想到我满意为止呜呜呜……”
青诀叹气,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比姑娘还娇弱。她伸了袖子去擦他的眼泪,“别哭了,叫别人看了笑话。”
“这里哪有别人,不就是你和我吗?”他喝得烂醉,把门外来来往往的弟子都当空气。
青诀起身想将门掩上,又被他一把抱住了腿,“你是不是烦我了?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呜呜……下辈子也不理你,永远都不理你……”
“……”
青诀无奈扶额,好想给他一脚。
但是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说服自己忍住了。
“你能不能站起来好好说话?”
他摇着头,干脆坐在她脚上,双手双脚将她环抱住,“青诀,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就没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呜呜呜,你快回答我,不然我就不活了……”
殿外弟子人来人往,看得捂嘴偷笑。
青诀恼怒道:“楚经秋,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衍水河里?”
楚经秋心如死灰,“你丢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然后,他就真的被丢下了衍水河。
冰冷的河水让他瞬间清醒,他连忙游回岸边,擦着脸上的水,大喊着:“青黛,你太过分了!你敢把我扔河里?”
青黛站在桥上拍拍手,“楚少宗主,我们宗主说了,你要是再上青雀宗耍酒疯,就让我不要跟你客气,直接扔水里醒酒,楚少宗主,慢走不送。”
他一身打得湿透,跟落汤鸡一样。
从水里爬起来,好多弟子都在看笑话,窃窃私语:“没想到楚少宗主是这样的人,喝醉了酒又哭又笑的。”
“是啊,还一直拉着咱们宗主,问他有没有可爱的地方。”
“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说过这么没脑子的话吗?
楚经秋听完羞愧难当,赶紧遮着脸回去了。
青诀让青黛把人送走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后来听说楚经秋那天把半夜醒来,头发被人剃了一半,现在整天躲在宗门里,不敢出门见人。
她听完哈哈大笑,心想他也有这一天。
随后一想,嗯?不会是她家醋王干的吧?
她找邹子彦求证,他一脸酸意,“我都没有抱过你的大腿。”
好家伙,躲在角落里偷看呢?
青诀把衣裙微微一撩,“来啊,现在就可以给你抱。”
邹子彦垂眸盯着她露出的脚踝子,配上墨绿的玉石,有种动人心弦的视觉冲击。
他目不转睛,动了动喉咙,“我觉得可以做些别的更有意义的事。”
青诀见状不对,赶紧跑了。
他大腿一迈,便将她捞了起来,又是哄着,又是委屈撒娇,硬是缠着她不放。
说什么成亲之前不会再逾矩,说着玩的?
后来听说楚经秋发奋图强,研制出了生发的丹药,又大赚了一笔。
青诀听完,叹为观止。
不愧是生意人,处处是商机。
眼看着冬天又要来临,秋季即将过去。
青黛和柳榆的婚事反反复复作罢,最终还是提上了日程。柳夫人这几日身子不便,便由柳慧亲自带着聘礼上门,大大小小的箱子堆积如山。
青诀等这一天很久了,她将人请进屋中,找借口支退青黛,准备和柳家的两姐弟,坐下来好好商讨一番。
被支走的青黛也不知道他们讨论什么神神秘秘的,她想知道那些箱子里装了什么,偷偷默默打开看了一眼,都是些书卷啊画啊首饰啊,没一样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来做什么?
她皱了皱鼻子,李向来到她身边,连说了几声:“恭喜大护法。”
“恭喜我什么啊?”
“护法不是要嫁人了吗?我先提前恭喜。”
青黛看了看满地的聘礼,心里忽然生出不安,“嫁人会有什么变化吗?”
“嫁人之后,护法就要去夫家住了,以后就要留在夫家相夫教子,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事事都要考虑夫家的人了,也不能天天往青雀宗跑,不然别人看了是要笑话你的……”
青黛越听越难过,嫁人会这么辛苦吗?
她说:“我就不能留在青雀宗吗?”
李向惊讶,“可是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呀,你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能随便回来住的,你要学会适应外面的生活。”
听到“受了委屈也不能回来”,青黛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泪唰唰往下流,“那我为什么还要成亲?成亲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想成亲了,我去跟宗主说我不成亲了!”
她说着就跑了回去。
李向:“诶?”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青雀殿里,青诀正在跟柳慧商量成亲的事宜,柳慧慧质兰心,将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唯一让青诀迟疑的地方是,青黛去盛柳宗住得习惯吗?
“我家青黛,也是我母上亲自教养的。她在青雀宗算是半个主子,我从未约束过她,所以性子比较跳脱。而盛柳宗却是言情书网,门内子弟多规矩,看你们姐弟二人的举止也能看出一二,所以我担心青黛过去会不太适应……”
柳慧笑了笑,看向自己的弟弟,“其实阿榆已经把自己院子重新收拾出来了,平时也是他自己在管事,就是怕盛柳宗多规矩,青黛姑娘住得不习惯。”
柳榆用力点头,真诚地比划着手语:我会好好照顾她。
那他也算是有心了,青诀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青黛小时候发高烧,我母上未曾及时发现,导致她伤了脑子,很多人情世故都不太懂,我担心她嫁过去对盛柳宗有所冲撞。”
柳慧却摇头,语重心长道:“这些我们都已经考虑过了,阿榆自己也有病在身,青黛姑娘也不曾嫌弃过他,我们又怎么会不体谅呢?只要他们互相过得好,我们都不会有意见的。”
如此青诀便放心了,她对柳榆说:“今天所说之事,你都要牢记在心,但凡你有一点没做到,我都会替青黛做主,将她接回青雀宗。”
柳榆用力点头,他还觉得不够,又向她发誓:我和她,两边都住。
“你的意思是,也会回青雀宗住吗?”
柳榆点头,又比划:我怕她不习惯,以后一边住三月,又或者是青黛想长期住在青雀宗,我也可以。
这样青诀就觉得没问题,他们喜欢哪边,就在哪边多住些时日,最自在不过了。
两盏茶喝完,青黛却在这个时候闯入。
她眼睛红红的,看着柳榆,又看着青诀,“宗主,我、我不嫁,你不要把我嫁出去!”
她说完,柳榆焦急地向她比划手语。
青黛不看,转身伤心难过地跑开。
等找到她的时候,天都黑了。
青黛似乎是有些害怕,都不敢看柳榆,一头扎进青诀的怀里,“宗主,他们说嫁出去,我就没有家了!以后受了委屈也不能回青雀宗,他们若是欺负我,我也要忍着,还要守他们那里的规矩……呜哇,我能不能不嫁了?”
柳榆很难过,他一直比划着手势,想跟她解释,可是青黛根本就不看。
她惶恐地抓住青诀的衣袖,哭诉着:“我不要嫁出去,我在青雀宗就挺好的,我为什么要嫁过去受欺负?呜呜呜……我不想离开我的家……”
柳榆逐渐停下比划,他好像明白了青黛的心思,目光中流露出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让她听自己解释。
青黛蹭了她一身的眼泪,青诀无奈,“你就不想听听柳榆的解释吗?”
“我不听,他就是个大骗子!我嫁过去,没有家的是我,又不是他,他当然不会理解我了!”
柳榆难过地垂下眼眸,他没办法发出声音,所以面对她的伤心难过,有心也无力。
青诀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别哭了,“青黛,我要给你加一个条件,以后再伤心难过,都不能不听柳榆的解释,他不能说话,你不能在这一点上欺负他。”
青黛抽抽嗒嗒着抬头,顶着红红的眼睛。
柳榆握住她的手,跟她比划解释:婚后你想住哪就住哪,看你的。
青黛这才止住了眼泪,委屈道:“如果你家里人欺负我怎么办?”
他说: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会替你讨公道。
青黛这才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但是柳榆一点也不嫌弃,还扯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回到青雀殿,青诀都忍不住笑话她:“多大的人了,还不听解释。柳榆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知道你住不习惯,早都给你安排好了。”
“你们商量亲事也不问我,现在还怪我。”青黛说着,又想哭,“宗主你不给我准备个寝殿吗?人家盛柳宗都准备了好大一个院子,你还让我住那个小破屋里。”
这说的,好像她虐待她一样。她说:“我这不是忙得忘记了吗?你喜欢哪个院子,你自己去选吧。”
青黛毫不客气:“我喜欢清秋殿。”
清秋殿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宫殿,但那是齐陵以前的住处,他走后青诀都未曾让人动过它。青诀还觉得奇怪,她怎么会要清秋殿?
青黛又说:“少主说那处位置最好,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宗主就把它赐给我嘛。”
青诀失笑,“我说你怎么会打清秋殿的主意,原来是子彦在背后怂恿?”
“少主说,你会答应我的。”
“行,答应你,我等会儿让霖岚找人把那处收拾出来。”
青黛顿时就开心了,和柳榆和好如初。
她的快乐一直都这么简单。
霖岚得知清秋殿不仅要送给青黛居住,还要改名为“青盛殿”,有些诧异,“宗主决定了吗?”
“嗯。”她点头,想到某件事又好气又好笑,“谁让我家有个醋坛子。”
霖岚不禁有些艳羡,她每次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对他特别好,可惜他没有那个福分。
“他们成亲的日子可订好了?”
“嗯,定了下月初七,我担心青黛又有什么幺蛾子,早点嫁出去省心。”
“这么快?”霖岚诧异,“那我要开始准备礼物了。”
青诀劝他:“你自己的钱都尽拿去补贴了奴隶场,礼物能省就省吧。”
“这些事不能省的。”霖岚想了想,“我亲自给他们刻一对牌子,宗主觉得可好?”
“只要是你送的,都行。”
霖岚想到青黛结婚后,她的大婚也快了,心头微微有些苦涩,“那宗主大婚,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她的大婚,那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青诀仔细想了想,“我想要独一无二的礼物。”
霖岚微敛神色,笑道:“宗主有什么是没有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也太抬举我了。”
“你就不能多费费心吗?”青诀不满,“我这一生就嫁这么一次,你不用心准备,过段时间都回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