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子, 就算早起估摸着也与日出无缘。
降谷零还在熟睡,阖着眼睛,呼吸声也乖乖巧巧的。西九条薰没有吵醒他, 悄声下了床,洗漱完又坐在窗边看风景。
只是这回, 她看玻璃、看窗帘、看身下的沙发都会想起昨晚降谷零在这些地方抵着她的场景,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再没心思看什么景致了。
她又爬回床上,刚刚坐稳身子, 降谷零便睁开了眼睛, 在床头的浅黄色灯光中,他茫然着神色愣了好一会儿。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安,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西九条薰在他眼前摆摆手:“这又是怎么了?又做噩梦了?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降谷零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这几天见到的发呆表情却比原来几年都要多。
降谷零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从床上坐起来,白色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小麦色的腹肌,上面还留着昨晚被咬出来的痕迹。
西九条薰看了两眼, 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降谷零犹豫着跟她说:“……对不起。”
西九条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等了好久,却见他没什么反应。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眼睛凝望着窗外连绵的白云, 黯淡的日光盈满了他的眼。
“小薰,你恨我吗?”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啊?”西九条薰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昨晚摆弄她的姿势实在多得过分,要的次数也太多了?
虽然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情侣,西九条薰还是觉得大白天的和他说这些有点难为情。她只好含含糊糊地嘟囔道:“没有,反正……我现在体力挺好的,我看零才有些吃不消。”
似乎是她这番话实在叫人难以理解,降谷零茫然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良久之后,男人忽然笑出来,笑得无奈到捂住脸。
“你笑什么?”这回西九条薰是真不开心了,这分明是在嘲笑她。
降谷零勉强忍下笑意,眼睛亮亮的,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小薰太可爱了。”想了想,他又正色道:“我没有吃不消。对小薰,我永远都吃得消。”
“好了,别说了!”西九条薰羞窘地捂住脸,“是我吃不消!”
两人闹腾了一晚上,垃圾桶都满了,床单上也残留了些不明痕迹,朝酒店外走的时候,西九条薰甚至不敢看保洁人员的脸,她身边的男人倒是大大方方紧紧抓着她的手,好像生怕有人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太幼稚了,西九条薰想道,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或许是乐极生悲,这一天,他们先去坐了摩天轮,在最高处俯瞰大阪港,又去了水族馆,在群鱼游过头顶时悄悄在暗处接吻。第三天,他们来到大阪城,在那里碰到了柯南一行。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没长眼睛的小偷。
西九条薰好容易软磨硬泡地让降谷零同意她买两根樱花状的冰激凌,她刚将其中一支递给男友,便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抓小偷啊!”,说时迟,那时快,降谷零立马将冰激凌塞回她手中,说着“我马上回来!”追上了小偷的身影。
那么多游客,西九条薰都不得不佩服他能一眼看出哪个是小偷。两人一前一后地挤进人海里,西九条薰想再叫住降谷零都没了办法。
她一手拿着一根雪糕,郁闷地咬上一口,慢吞吞地朝着降谷零消失的方向走去。
虽然是多云的天气,阳光却是一点也没留情,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樱花雪糕已然没了形状。为了避免黏糊糊的雪糕水滴在地上,西九条薰只好左咬一口,右咬一口,不一会儿便吃得满嘴凉气。大热天里,倒是舒爽。
路上的游人不知何时变少了,将吃完的雪糕棍收进随身带的垃圾小包中,西九条薰疑惑地抬起脑袋四处望了望。前方的小道便冲出一个莽莽撞撞,手里拿着把刀的男人。
一身素色长裙,弱质纤纤,看上去羸弱不堪的西九条薰直接进入男人的视线。他冲到西九条薰身侧,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将刀子贴上她的脖子。
“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她——”虽然是威胁人的话,男人却讲得战战兢兢的。
“快把人放开!不要再错下去了!”
一个黑皮小哥操着一口大阪腔追了上来。
西九条薰对居然有人能比她男友肤色还黑表示了礼貌上的敬意。
接下来踩着滑板车摩擦摩擦的小侦探也出现了,他的一句“冷静,不要——”戛然而止在看到西九条薰时的震惊眼神中。
稍微有点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看着犯人的眼神由焦急变成了同情,顺手拽住了想往上冲的服部平次。服部平次疑惑地看着他,他瞪着死鱼眼示意了下西九条薰的方向。“没事的,交给她吧。”
小侦探都这么信任她了,西九条薰实在也不好意思继续咸鱼,她用两根手指夹住刀刃,轻松地将它从脖颈处挪开。
“这种东西离柔弱的女孩子这么近是很危险的。”
她没有学过什么空手道合气道柔道一类的东西,西九条薰所掌握的格斗技巧,都是在虚圈的生死搏杀中学会的杀戮技巧。
或许是这男人还算命大,她准备出手时,降谷零找到了她。公安警察转瞬间用专业的手法将犯人按到了地上,旁边两个大小侦探紧跟着拥了上来。
接下来只等警察来就好了。
“不要说!我对案件不感兴趣咱们只是偶遇立马就分道扬镳!”江户川柯南想跟西九条薰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后者不带喘气地说道。
江户川柯南:“……”
“这个小姐姐很有个性啊。”大阪黑鸡——不是,服部平次小声地跟柯南咬耳朵。
江户川柯南“呵呵”扯了扯嘴角。
何止是有个性,他到现在都没看出这女人的真实身份……虽然能感觉到是好人——
等等,真的是好人吗?
降谷零刚才追出去,从小偷手中抢回了苦主的包。苦主是个十分貌美的女人,梳着浅棕色大波浪,窈窕的身材裹在深红色紧身裙中,胸口开得很低,两团亮眼的白比惨淡的日光还要晃眼。
女人拉着降谷零一直不停地道谢,身体不断逼近,看样子是打算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西九条薰的目光不带感情地落到他们身上。
降谷零干笑着,不断后退,一边说着“不用在意”,一边躲避女人的触碰。实在避无可避,他干脆缩到了西九条薰身后。
一米八的男人堂而皇之地缩在一米六几的女人身后,看出女友不太高兴,他大气都不敢出,就差把“我对她没兴趣”贴脑门上了。
“我男朋友一直都乐于助人,这位小姐不用太在意。”不高兴归不高兴,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处理。
女人似乎还是不肯罢休,“我要和他说……”
西九条薰抓着铁质长椅靠背上的横杆的手不断用力,在她的微笑中扭曲成了U型。
“不好意思,我没话说了,再见。”
吃瓜群众江户川柯南&服部平次:“……”
“难怪你说交给她就可以了……”服部平次在柯南耳边小声说。
西九条薰又将横杆掰回去,虽然勉勉强强变直了,还是能看出弯曲的痕迹。
虽然知道自家女友现在很强,但还是被震撼到了的降谷零背后直冒冷汗。
“透——”
“是!”
“开心吗?被美女喜欢——”
“绝对不敢!”他小心翼翼地问:“小薰吃醋了吗?”
“没有!”她别过脑袋,鼓起脸颊。
“雪糕呢?小薰已经吃完了吗?”降谷零开始想办法哄女友,没想到恰好踩进坑里。
“你还说!我一直等到快化了,你还没回来!”
“……对不起。”
“只是一个小偷而已居然抓那么久,透,你是不是身手退化了?”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女友质疑身手的降谷零默默认错:“是,对不起,我会继续加强训练的。”
他认错认得太快,反而让西九条薰没话好讲,气鼓鼓地瞪着他。
反正就是没有吃醋。
“小薰,你还想吃的话要不再买一个,我也很想尝尝味道。”降谷零硬着头皮继续哄下去。天知道他面对旁人时能巧舌如簧花样百出,怎么在女朋友面前总是发挥不出万一。
“没钱了!”西九条薰气呼呼地说,“你要实在想吃的话——”
她踮起脚,拉着男人的衣领拽下来,嘴唇贴上去,将口中冰冷的味道传递。
“只有这个。”
她很少在人前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因为生气,一时脑热这么做了,分开后自己的脸颊先滚得熟烫,赶忙转过身,避开男友的视线,却见身前三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赶来现场的毛利兰后知后觉地捂住柯南的眼睛,磕磕巴巴地说:“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西九条薰更尴尬了,恨不得当场坐新干线换个城市生活。“小薰——”恰好降谷零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她立马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男人托住她的脑袋,回吻住她的唇瓣。
第55章
成年人的恋爱方式震撼了高中生一整年。
唇瓣分开后, 西九条薰尴尬到极致反而不尴尬了,她牵着男友的手,把社交全交给了他。
“好巧, 兰小姐也来大阪旅行?”
西九条薰在这点上很佩服降谷零, 刚刚当着孩子的面吻了她,现在还能脸不红气不喘,温柔微笑的模样仍是风一般和煦。
嘴巴闲不住的柯南代他脸颊红彤彤的兰姐姐解释了几人在这里的缘由, 左不过又是发生了什么案件,西九条薰懒得听, 背着人悄悄在男友掌心画圈。降谷零似乎是被痒到了, 捏了下她的掌心,要她乖一点。
西九条薰轻轻一笑,便听到柯南说:“安室哥哥要和平次哥哥一起去查这个案子吗?”
她立马神情肃起来, 默默盯住服部平次, 后者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大阪腔都说不顺畅了。
“不……这个小案子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这位安室哥哥还是和小姐姐接着约会吧。”
柯南死鱼眼小声说:“喂,有必要那么害怕吗,薰姐姐人很好的, 不会对你动手的。”
服部平次神色正经地说:“我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打扰别人情侣间的约会。”
“干嘛要吓他,就算小薰不说,我也不会去的,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几个小朋友离开后,降谷零哭笑不得地说。
西九条薰抱住他的手臂笑道:“正因为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所以才一时一刻也不想浪费。”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在夏日祭,降谷零曾问过她:“明年还能一起看烟花吗?”
那时她没有回答。
所以此时重新与他十指相扣。“零, 往后的每一年都来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表情充满了向往。降谷零本该内心盈满喜悦,此时大脑却全被一片落进木盒里的白占据了。
今晚,或者明天,风见裕也就会把结果告诉他。
他摩挲着西九条薰的脸颊,她不明所以地在他掌心蹭了蹭,黑色的瞳孔温柔又明亮地望过来。
现在停止这一切还来得及。只要现在通知风见不必再查无名白骨的事,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只需要点点头,从此就可以和他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们可以每一年都出门旅行,他会陪着她走遍她想要到达的每一处风景。
他们可以手牵着手,再次从雪山顶俯冲而下,也可以潜入深海,在无人处静静拥抱。这世上还未做的事那么多,他们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以一起度过。
降谷零没有回答,他打开手机,点开联系人的界面。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仿佛是无意识的,在西九条薰好奇的目光中静默地深藏着他发现的秘密。
然后一个小男孩从背后冲过来撞了他一下,一个戴着小恶鬼面具的女孩子追上来,模仿着恶鬼的腔调叫道:“我是地狱来的恶鬼,祥太你怕了吗?”
男孩子咯咯笑着,一边说着“好可怕!”,一边跑远了。
他还在愣神发呆。西九条薰看了看远去的两个孩子,又看看他,模仿小女孩的口气说:“我是地狱来的恶鬼,零你怕了吗?”
降谷零注视着她,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收起手机,轻轻抱住了她,低声道:“不怕,不管小薰是什么样子,我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回换西九条薰愣住了,她没把男人的话当回事,扯着嘴角笑了笑:“太肉麻了,我才不信呢。”
她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是一只虚,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已经死了。西九条薰觉得身为虚的她已经算是彼世的人,倘若被人知道了,一是麻烦,二是她不想看到别人,尤其是亲近的人厌弃或害怕的目光。
她这想法没有埋怨谁的意思,只是换位思考下。假如有一天,死去多年的朋友忽然变成虚回来找她,顶着一张惨无人色的脸和鲜血流出的赤红印记,脑袋上长着奇形怪状的头骨,身上还有个奇怪的空洞。
然后对她说:“你好啊,我特意回来看你,你不要怕我。”
她不直接往人脑袋上贴符都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
这无关感情深厚,只是人类对于异类的本能排斥。
从虚圈回现世时,她没想着要同零再续前缘,只是想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不过人,不,虚也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
她向零请求重新在一起,算来是很自私的。她隐瞒下如今的身份,零甚至不知道每天陪在身边的人是人是鬼,她也压根没问过对方能不能接受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