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雄心抱负,原本可以在这里慢慢的、偷偷的施展,将这里闹个鸡犬不宁,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了。
走到大雄宝殿,里面结跏趺坐的佛像面带微笑,正在看他。
他停下脚步,上了一炷香。
“佛祖啊,让陆卿云尽快死掉吧。”
第二百三十章 围追堵截
三风和下山的成王擦肩而过。
他的伤口疼了一夜,血也流了不少,好在并没有一命呜呼的迹象。
疼到早上,他先去看了大夫,然后自己琢磨着补了补,吃了三个红糖卧荷包蛋。
吃完一抹嘴,他又听到陆卿云此时在普陀寺,于是雇了顶轿子,跑到普陀寺来了。
到了藏经楼外,他说明来意,承光打开门,带他进去。
门一开,三风立刻愣住。
整个藏经楼潮热的如同酒楼里的大厨房,血腥气在这潮热中扑面而出,混杂着尸体身上的尿骚味,冲的人往后一退。
几个护卫正在拖走尸体,打水冲地,还佛祖一片净土。
陆卿云又搬回了屋子里坐着,正垂首看信,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三风连忙迈开脚步,在污水中走了进来。
“陆大人。”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对着陆卿云,他那伤口更疼了,让他只有出气的劲,枯站了半晌,他低声道:“白姑娘鬼迷心窍了,昨天夜里,她负气说要去云州,现在还未回来。”
说完这话,他悄悄地看了一眼陆卿云,见陆卿云毫无反应,还在看信,又壮着胆子开了口。
“属下没能将县主拦住,还被她捅了一刀子,实在是丢脸,属下听县主说不想嫁给成王,可她这么一走,会不会坏了您的事?要不您派个人去找……”
他一方面是请罪,一方面是存了私心,想让陆卿云派人去将白丹找回来。
白丹看着经历颇多,实则一直被人庇护着,从前是她爹,后来是他,等到了京城顺风顺水,越发的自负起来。
去了云州,只怕会大受打击。
陆卿云收了信,抬头看他一眼:“人念旧念主是好事,但过了就会坏事。”
三风听了这话,惭愧的垂了头。
白老爷子对他有恩,又是他的旧主,所以他没办法对白丹的生死视而不见。
但陆大人说的“坏”,他也是深有体会。
他再管下去,会被白丹拖累死。
“属下明白。”
陆卿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成王那里,谁都是一样的。”
不是非白丹不可。
只要是未定下婚事的姑娘,都没有区别。
三风沉默着点头,目送陆卿云往外走。
陆卿云要是惊、怒、斥责、打骂,他都觉得此事还有挽救的机会。
白丹面子薄,陆卿云的人去找她,也可以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回京城来好好过日子。
可陆卿云将白丹视若无物,波澜不兴,他就不得不在心里叹口气。
他尽了最后的心意,往后再不管这些破事了。
......
由北往南的茶肆中,行商一队接一队的过,徐家的人马才从这里离开不久。
这里离京城不远,今夜他们就能进城。
一老一少在徐家人离开不久后进了茶肆,年轻人将两匹马交给伙计,又塞了碎银子过去,小声交代道:“草料里掺一半黍。”
伙计连连点头。
天热,地面也是热的,将人的鞋底都烫软了,桌椅板凳都不硬朗,随时准备着和热浪一起融化。
戴着黑色大圆帽的老者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在皱眉。
从外面进来,不过是短短几步的距离,就让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黏在他身上。
冰冷刺骨。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
四周都是过客,形色匆匆,除了跑腿的伙计,没有人注意他。
但他的直觉却越发强烈,越是往店里走,越是想要退出去。
退是不能退的,这个时候退出去,就连这名热情的伙计都要起疑心了。
收敛心神,他照常坐下,要了饼和汤面。
年轻人也跟着坐下,好奇的东看一眼西看一眼。
吃食上的很快,两人取了筷子开吃。
吃了不到两口,年轻人瞅了一眼才进茶肆的人,惊的低了头:“爷,您看......他怎么在这里......”
进来的人是陆卿云。
陆卿云穿一件鸦青色单衫,坐到了霞光中,要了茶,目光静静的在茶肆中巡视。
他身后两个随从都是素面短褐,斗笠遮眼,木头似的站着。
老者挑起碗里的面,低声道:“别管他,他是个疯子,吃完我们就走。”
年轻人嗯了一声,赶紧低头吃喝。
飞快将面条往嘴里塞,还没塞完,他忽然眼前一暗,就见陆卿云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
“噗”的一声,面条从他鼻孔里喷了出来。
他呛了个满天飞,用袖子掩住面孔,猛地咳嗽一通,刚平息下来,就被那两个木头似的随从吓的又咳嗽起来。
他的喧哗并未让陆卿云有多余的表情:“徐将军,皇上请你进宫去叙叙。”
老者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长叹息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脸上涂抹过,还特意让徐家的人走在前面,他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一路上都太太平平,也不知道是什么何时被陆卿云给盯上的。
陆卿云指了指外面的马:“好战马。”
普通的马吃的是干草料,肚子会往下坠,只有上好的战马才**细粮食,肚子也收的非常紧实。
这一路上徐定风已经改了一半的草料,这马的精神也差了不少,没想到依旧被陆卿云给注意到了。
徐定风看着自己日益发福的爱马怔了怔,只说出三个字来:“好眼力。”
他又提起茶壶,倒上两杯茶,一边喝,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我这次来,就是想送我儿最后一程,白发人送黑发人,难过啊,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擅离职守,可云州还是固若金汤的,我最好的兵都在那里,不会出任何差错。”
陆卿云不答话,捏着茶杯转动两下,只做了个高深莫测的笑。
徐定风来,无非是趁成王在此,想浑水摸鱼。
一个成王、四个皇子、还有千军万马的徐定风,能将京城这滩浑水搅动的更看不清。
他要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将成王和徐家人悉数驱逐。
京城中只留下几个皇子,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走吧,”徐定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我这把老骨头,可累坏了。”
他这些天,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尤其是刚才和陆卿云呆在一起的时候,他这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也受到了压迫。
陆卿云身上有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没有商量余地的危险。
出了门,徐定风活动着手脚,又嘀咕一句:“这回,皇上可要高兴坏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哈哈
送上门的把柄,皇上确实高兴坏了。
陆卿云和徐定风进宫,皇上立刻站起来,免了徐定风的礼,先清脆响亮的哈哈了几声。
哈哈完毕,他亲自迎下台阶,使劲一拍徐定风的肩膀:“徐老弟!多年不见!你这头发也见白啦!”
这一嗓子出来,太子心里就犯了嘀咕,不知道老父亲的身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倒不是盼着老父亲明天就病亡,可也不能这么天长日久的活下去。
徐定风中气十足的打着哈哈:“臣哪里敢当陛下这一声老弟,陛下龙体康健,风采依旧,臣老啦,自愧不如!”
“坐坐坐!”皇帝指挥姜太监搬来矮墩子,“朕也老了,被这些不孝子气的!云州多亏了你,这么多年朕都没怎么操心!”
徐定风看着自己的座次在陆卿云之下,目光一闪,随后又恢复如常:“臣这次也是为了那不孝子来的!”
紧接着,两人好像两只聒噪的麻雀,开始大谈特谈,不时的哈哈两声,寒暄两句,又将家中的不孝子拎出来狠狠骂上一通。
整个大殿里都是他们两个的声音,热闹无比,好像真的是多年未见。
皇上和臣子拉拉家常是不碍事的,乍一看,徐定风是皇上的爱臣,对他的信任还在陆卿云之上,徐定风对皇上也是一片赤胆忠心,大可剖开来看。
然而两个人面上笑成了菊花,嘴里说的热闹,宛如多年好友,但心里该恨的还是恨,该骂的还是骂。
皇上恨徐定风在云州做土皇帝,军饷是数以万计的往下吞,连驻军他也插手,事情却没办好。
徐定风则是恨皇上卸磨杀驴,有了个陆卿云,就容不下他了。
在云州呆久了,他在心里骂的更粗野一些,连累的范围也更广,将陆卿云死去的娘都给肏了一遍。
不过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徐定风在心里再如何厉害,终究是落了下风。
他擅离职守一事,皇上哈哈完了,也没忘记追究。
不仅降了他的品级,还将他此次进京的两个儿子悉数扣押在了京城。
而且三天后,将由陆卿云带领一千侍卫亲军,携带军饷,和徐定风一同前往云州。
顺道再带上成王,严加看管。
徐定风出宫的时候,气的差点发疯。
他原本打算见一见文定侯世子,再见见诸位皇子,如今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下,什么也干不成了。
不仅如此,他回到家中之后,命人出去打探一番,却发现京城的形势与他想的截然不同。
太平静了。
难道是他离开京城太久,对局势判断有误?
还是说他的情报没有错,只是因为陆卿云的回归,一切喧嚣都暂时寂静了下去。
他想的没错,京城的寂静确实是因为陆卿云的回归,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和事,全都蛰伏了起来。
陆卿云就是皇帝的一根定海神针,走到哪里就定到哪里。
有他在的地方,最好不要心存妄想。
陆卿云回到京城的第二个清晨,整个侍卫亲军三衙都噤若寒蝉,等着陆卿云前来。
三衙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们齐聚一堂,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除了冯番。
他也心慌意乱,只是他一心慌就坐不住,就想絮叨,为了堵住自己的嘴,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茶,嘬完一杯又一杯。
一旁有人靠近他:“老冯,昨天晚上有旨意要带人去云州打仗你知道不知道?”
冯番小声道:“我能不知道吗,我不仅知道,还听说这次不是带哪个司,是要挑人,后天就得出发,
这怎么挑?
相马还得翻蹄亮掌呢,挑人难不成看一眼就能走。”
又有人靠近冯番:“这是真刀真枪的上战场,确实得好好挑。”
冯番点头:“到了云州,还得跟徐将军的人打擂台,去了日子也不好过,好在我们这样的老货,应该不入陆大人的法眼。”
“阎王爷让你去,你敢不去?”
“不敢。”
听到阎王爷三个字,冯番又忍不住端起茶杯给自己压压惊。
刚要再碎嘴几句,门外候着的护卫一溜烟跑了进来。
“来了!诸位大人,”护卫声音不敢太大,额前的头发都给汗湿了,“陆大人来了!马车到街拐角了!”
所有人齐刷刷站了起来,上下左右的整理自己。
“快去其他地方传信,”冯番对护卫道,“都打起精神来,别被大人挑出纰漏来,不然被扒皮了别找我求饶。”
护卫拼命点头,又跑了出去。
大家一颗心都七上八下,一刻比一刻紧张,按照职位大小排成一排,一丝不苟的去了门外等候。
清晨的太阳还不算十分炎热,但是也明晃晃的刺眼,天边一丝云彩也没有,站在外头的人全都被晒的发晕。
好在马车总算是来了。
乌沉沉的马车出现在众人眼前,冯番等人立刻挺直了腰杆,不由自主的严肃了面容,就连看门的小侍卫们也都不约而同的收敛起了调皮的笑。
一共两辆马车,马车周围全是护卫,两两相对,共有十对,前后隔着不到五步远。
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红交织短褐,头戴圆帽,外面罩着披风,腰挎大刀,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刀上,瞬间便能出刀。
侍卫亲军的儿郎们见了这阵势,既心有戚戚,又隐隐有透出一股傲色。
只有他们陆大人出行,才能有这气派。
承光赶的是第一辆马车,马车稳稳停下,承光先下马,金理先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言不发的撩开了青幔。
冯番等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陆卿云,可不知为何,对陆卿云的畏惧并未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此时他们个个都是心中忐忑不安,目不转睛的盯着第一辆马车,以至于徐定风从第二辆马车出来的时候,根本无人理会。
冯番有一阵子没见陆卿云了,往前一探,就见陆卿云一身黑色团祥云团领衫,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纱衣。
他没戴帽子,因此抬头随意一扫,那冷冰冰的目光就直直扫向了迎接的众人。
受了他毫无感情的这么一个眼神,众人都在心里想这位大人官做的越来越大,人也越凶神恶煞了。
打头的三位都指挥使,连冯番在内,都努力的调出一个恭敬的表情,上前恭迎他。
“陆大人,”冯番顶着一张大胖脸,“您巡视驻军辛苦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憋屈的老徐
陆卿云面无表情的看向冯番,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徐定风一点头:“徐将军,请。”
侍卫亲军众人不知道徐定风也来了,此时陆卿云一说,大家才注意到第二辆马车上的人竟然是边关大将。
然而知道归知道,在陆卿云面前,他们将侍卫亲军的目中无人贯彻到底,肃然的冲着徐定风行了一礼,随后就跟着陆卿云鱼贯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