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解时雨的马车也如同地狱中鬼魅的化身,驶入了别庄。
守着别庄的护卫,前去通传之后,就依着文郁的命令,将解时雨放了进去。
但是只放进去了解时雨,尤铜和吴影不被允许进入。
他们两人沉默着退入黑暗中,留下解时雨一人。
解时雨从外往里走,这别庄很大,但是灯火通明的地方只有一处,沿途花木旺盛,开的热闹,但是人声不显,又是一片寂静。
穿过曲曲折折的花径,她停在门口,片刻之后,才抬手敲门。
门被扣响之后,她静静的等了片刻,屋子里人影晃动,有人走出来开了门。
不是文郁,而是解召召。
解召召早已经知道解时雨要来,此时见她低人一等的站着,便笑了一笑。
要不是自己全家都死绝了,而且就死在解时雨手上,她此刻的心情必定更愉快。
第二百四十九章 胜券在握
解召召沉默着打量解时雨,解时雨也沉默的任她打量。
解时雨知道她是家破人亡,无以为家,死咬着陆卿云不放。
解召召也知道她这一来是为了陆卿云,这一结下梁子,也不会轻易化解。
细究起来,两个人都姓解,同出一宗,可不仅没有亲情,往后还会明争暗斗,互不认输。
最后,解召召先开了口:“侄女儿,人生真是无常啊。”
解时雨面无表情,不点头不摇头,更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姑姑。
“侄女儿好福气,”解召召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深更半夜还为男人忙忙碌碌,真是个情种。”
解时雨迈步进屋,在和解召召擦肩而过的时候,解召召忽然压低了声音:“陆卿云,那个榆木疙瘩开窍了吗?”
不用解时雨回答,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的很痛快,仿佛提起陆卿云就是一件大乐事。
解时雨听她这般欢快,任由她去笑,自行进屋,四下看了一圈,并未看到文郁。
“笑够了吗?”她这才扭头看解召召,“我可以等你笑够了再来。”
解召召扭着腰走过来:“怎么?侄女儿这么端庄,连人家高兴了笑一笑都要管?我不仅要笑,我还要哭,哭我死了的兄弟,哭我节姑侄女儿,连一具囫囵尸体都没有......”
“你要论解家的仇,去巨门巷跟我论,”解时雨毫不客气打断她,“请文世子来和我谈吧。”
解召召下意识的要反击,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年纪轻轻的解时雨面前失了态度,落了下风。
坐回主位上,她勉强将那些旧事压了下去,和颜悦色一笑:“文世子?没想到你这手腕宽到这个地步,叫的这么亲热。”
解时雨听她总是满腔乱弹,干脆直接道:“庄景在哪里,我要带他走。”
“庄景?”解召召发出一种暧昧不清的笑:“又来一个,侄女儿,本事不小啊。”
随后她又道:“庄二哥儿嘛,自然在这里,不过我们可没绑住他的手脚......”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传来十分恭敬的声音。
“姑娘,找到了。”
说话的人是吴影,他独自一人架着庄景,尤铜从屋顶上落下来,和他一左一右将人架住。
他身后三步远处站着急急赶来的谭峰。
庄景软趴趴的被两个人架着,浑身上下看起来完好无损,除了脸狠狠的埋着,看不出任何异样。
解时雨皱眉看着他,心中隐隐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庄景不抬头,她也只装作不知道,将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面向解召召,她冷笑了一声,走出去,看了一眼站在谭峰身后的文郁:“人我带走了,公堂上见。”
没有人拦着她。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到此就可以了,不必再生枝节。
承恩伯府见了庄景这个模样,只会私下找他们算账,但是绝不会跑去公堂上露面。
这一把,他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面对解时雨这个手下败将,胜利者自然可以大方些。
文郁袖着双手,身体不动,只转动脑袋,跟随着解时雨的方向。
“解姑娘,我并不想和你为敌,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能理解。”
他又看向庄景:“妹夫,我已经将我妹子先送回家了,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庄景仿佛是死了一般,连吭都不吭一声。
解时雨领着庄景出了别庄,这才示意他们将庄景的头抬了起来。
这一看,她下意识的扭开了脸,一颗心猛地跳了一下。
庄景脸上三条长长的血痕纵横交错,将他整张脸都彻底毁了。
对于庄景而言,毁了他这张脸,就无异于将他的灵魂杀死了。
他这一辈子,是真的毁了。
在微弱的天光下,庄景含糊的说了一句:“不要看......”
他这辈子活的不长,一直都是个漂漂亮亮的少年郎,他漂亮,也爱漂亮。
就因为这张脸,哪怕腿瘸了,他也依旧能在解时雨面前晃悠。
现在结束了。
他在花丛中游荡的日子,由解召召开启,如今也由解召召亲手结束。
解召召果然是他命里的克星。
哪怕是将他另外一条腿也砸的粉碎,他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绝望。
“报应......”
他又含糊着说了两个字,随后颓然的闭上眼睛,垂下头。
解时雨别过头:“我让他们送你回家。”
她说的话稀松平常,但庄景还是从解时雨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静。
静的他成了世外之人,头脑清明。
解时雨让吴影将庄景悄悄送回了承恩伯府,自己则坐回了巨门巷,闭门不出。
她不出门,外面的热闹却是没停过。
陆鸣蝉无风尚且起浪,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大热闹事。
他和他那一群朋友,无需谁的授意,每天在街头巷尾钻进钻出,和元磊等书生一起舌战群雄,硬生生将文郁请的那群闲汉给压了下去。
他们的胜利过于顺利,顺利到了出乎意料的地步。
陆鸣蝉第一次见元磊的时候,可没想到书呆子的嘴能有这么厉害。
等到京府衙门再次审理案件的时候,一大早,京府衙门外就已经水泄不通了。
陈世文坐在公堂之上,感觉外面的人群非常可怕,不知道今天能否顺利收场。
公堂之中,解召召坐的端正,但是没戴帷帽,一颦一笑,一个眼波流转,全都是有的放矢,让人不自觉的就要昏头。
人一昏头,就容易辨不清是非,站在她的身后。
解时雨还没到。
陈世文已经按例催问过一次,解时雨只说“等”。
现在已经等过了,他为难的再次催人去请。
而解时雨还是一个“等”字。
人群全都哗然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文郁和谭峰全都挤在人群里,都很轻松。
冯番拿着条帕子不住的擦汗,侧着脑袋对傅子平低声道:“解姑娘这是在等什么?”
傅子平也摸不着头脑:“会不会是等皇上的旨意?解姑娘到底有主意没有?”
冯番笑道:“反正有皇上兜底,再差也不过是陆大人的名声差一点,
不过这解召召就倒霉了,别到时候把自己赔进去,好在她模样生的不错,往徐府一躲,解姑娘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傅子平道:“你动色心了?”
冯番道:“我动个屁。”
第二百五十章 死讯
一等再等,解时雨一直不来,等出了无数人的疑虑和心焦。
围观的人群哗然声越来越大。
“看来姑侄共侍一夫是真的了,这位解姑娘拿不出证据,就在这里拖延时间。”
“嘿,这种事,哪里来的证据,被窝一盖,谁知道啊。”
“少放屁,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那些书生怎么说的来着……利欲熏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呢。”
“简单不简单,我们哪里管得着,不过这通奸一事,总没错吧。”
经过三日的催化,七嘴八舌的人越来越多,各个都仿佛自己是当朝翰林,既能说,又会写。
解召召的嘴角勾着笑意。
等庄景吗?
庄景不会来,他这辈子都很难在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承恩伯府羞愧都羞愧死了,更不会来宣扬家丑。
就算要找她和文郁的麻烦,也只会等风头过后,再来算账。
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对陈世文道:“陈大人,莫非还要再等下去?我看事情到了这里,是非曲直,已经很好分辨了吧。”
陈世文手心都是汗,想着自己还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去,只能忍着气道:“此事还是得听解姑娘一言,兴许是陆大人有消息来也不一定。”
解召召讥笑一声:“心怯处必有鬼,她连公堂上都不敢来,有什么好听她分辨的呢?
不过您既然说要等,那我也再等上片刻吧,若是一刻钟后,她还不露面,大人也不可再包庇她。”
陈世文将脸色一沉:“本官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教?这把椅子,莫非你也想坐一坐?”
解召召连忙一屈膝,很小意的认错:“是妾身狂妄了。”
外头的人只看到陈世文偏袒,见解召召一再做小伏低,都愤愤不平起来。
而人群中的文郁,则安安心心的等着解时雨出场。
真想知道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看她能不能耍出花招还是次要的,实在是他现在这种胜利在望的心情,只能和解时雨炫耀。
解时雨也算的上是位女中豪杰,足够明白他的一言一行了。
又等了一刻钟,所有人都不耐烦了,正要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连着三辆马车停在了路边。
这三辆马车全都挂着白幡!
就连马身上,都挂着白。
本来围着公堂看热闹的人,这时候全都转身,看向了这三辆马车。
这是谁家有了丧事?
有了丧事不办,怎么跑到公堂来了?
文郁盯着马车,看着从第一辆马车里出来的人,是庄景的大哥,承恩伯府上世子。
他眉头一皱,往拥挤的人群中退了一步。
将帽檐压的更低,他躲到谭峰身后,悄悄放出目光来打量这位庄景大哥。
庄景打哥穿的是重丧衣物,生麻布不缉边缝﹐披在胸前,眼睛红肿,看那样子,已经哀痛过了。
难道承恩伯没了?
可承恩伯没了,他们不在家中办丧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很快,他这疑虑就得到了解答。
庄世子从第二辆马车里扶出了承恩伯。
承恩伯两鬓花白,还算是精神,背还挺的笔直,也是一身的粗布麻衣,拄着拐杖,脸上的神情不阴也不阳,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而不发。
随后下马车的是朱遥的父亲。
他没有服丧,只是中了风,走路十分费力,承恩伯世子放下父亲的胳膊,去扶了他。
最后一辆马车中有人伸手打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别人从外往里看,也能看出来是承恩伯府上的女眷。
陈世文坐在公堂上,听了满耳朵的风言风语,一听说可能是承恩伯死了,连忙站起身,大步走了出来。
见到承恩伯后,他连忙道上前道:“您这是……”
这样子,必定是家中有人过世了。
承恩伯不冷不热的推开他的手臂,一步步往公堂里走,人群往两侧分出一条道来,全都十分好奇。
而解召召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走路歪歪斜斜,手脚不受控制的朱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笑意。
可怜呀。
当年多硬气的一个人,如今已经老成这个模样,简直让她有了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
看呀,你老成了这个样子,我却从牢笼里出来了,还是花朵似的盛开着。
只是这种开心只有一瞬,一瞬过后,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解时雨没来,怎么来的是他们?
朱老爷子向着解召召的方向一点头,口齿不清但又十分坚定的开了口:“娼妇!”
承恩伯上前一步,连审视她的意思都没有,抬手就给了解召召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用尽了全力,一巴掌打的满堂皆闻,将解召召直接打到了地上。
解召召捂着脸,耳中嗡嗡作响,看着众人目光,气的浑身都僵硬,气血不断翻涌,险些喘不上气来晕过去。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世文,厉声道:“陈大人,公堂上公然行凶,您难道不管吗!”
承恩伯绝不让陈世文为难,上前去将解召召拽起来,揪住她的衣领,又是一耳光。
“打的就是你!”
他老而弥坚,耳光也是掌掌到肉,一掌比一掌有力,不仅扇耳光,他还骂了起来。
“你勾搭我儿庄景,做出不堪耳闻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有错,我们管教他,你有错,朱家管教你,
你携恩求报,求到陆卿云陆大人那里,求他救命,要不是他,你现在早就烂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你再不做人,不管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你也不该在公堂上来败坏他的名声!
你做出那样的事来,你还有脸上公堂?
不提你对陆大人做的事,我家庄景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并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去折磨他!
你和文定侯世子勾搭成奸,指使文世子将我儿一刀刀毁了容貌,致使我儿受辱,上吊而亡!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告诉你解召召,我今天也要告你!告你荒淫无度,与人勾搭成奸,谋害人命,诬告朝廷官员!”
他声音奇大,字字铿锵,一口气将解召召扒了个彻彻底底,甚至还要反告她。
解召召听在耳中,先是气恼,随后听到庄景死了,更是一个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