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沐出京了?
太子监管着漕运的事,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京,莫非是皇上有事......
皇上有事,不让腹臣抚国公去办,怎么让常沐去办?
这事蹊跷。
常悠心瞪了明珠一眼:“我父亲一直在家,还要回哪里去?”
她说完又道:“宝兰,你看见解时雨了吗?”
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一个不相识的姑娘,实在是太不友好,还没见上面,就已经有了火药味。
叫宝兰的姑娘道:“你找她?你不是一向瞧不上她的吗?”
何止是瞧不上,简直就是不屑与之为伍。
可解时雨不大出门参加她们之间的宴会,好不容易参加了,见了谁都是个不冷不淡的样子,都没机会给常悠心一个表明自己态度的机会。
常悠心垂着脸,语气很是不痛快:“你们不知道,原来皇上还没赐婚的时候,王家就在和陆大人说亲了,皇上都掌了眼的,
谁想突然蹦出来个解时雨,还是寒门衢巷里的姑娘,弄得王家姐姐现在都不好意思回京城来。”
宝兰巧妙的岔开话题:“听说云州要开战了?”
其他两位姑娘相视一眼,也都选择了不追问。
这婚事是皇上赐婚的,她们不敢对圣旨不满。
而且陆大人她们也有所耳闻,一言不合就甩袖而走,又傲气又凶狠,谁敢招惹。
不等常悠心再说,郑秋月就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远远的找了过来。
解时雨这才从花木旁站起来,惊的几位姑娘都是满脸尴尬。
郑秋月上前一步:“你怎么坐在这里?”
解时雨还未说话,常悠心已经道:“她的门第,除了坐这里,还能坐哪里?
要不是她破坏了王家姐姐和陆大人的婚事,她连这宫门都进不来。”
解时雨笑了一声:“可见姻缘二字,重在缘字,皇上点了我和陆大人,那便是我和陆大人有此姻缘,
你说的王姐姐若是实在心悦陆大人,不如等她回到京城,你领着她来给我看看,若是合适,给陆大人抬个妾室又何妨?”
“你过分!”常悠心气的一张脸通红,头上钗环都响成了一片,“你竟然敢作践人!”
解时雨微微一笑:“你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还是认为陆大人连个女子都看不清,不配做西府执掌?”
常悠心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白:“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你别血口喷人!”
解时雨很淡漠的看她一眼,常悠心被她看的往后一退,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郑秋月拉着她坐下:“这些小姑娘,每日里无事可做,便是如此。”
解时雨点头,心思却在常悠心透露出的另外一事上:“你知道她说的王家是哪个王家吗?”
郑秋月摇头:“她们这些小姑娘,今天跟这个好,明天跟那个好,我还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王家。”
至于说和陆卿云议过亲事,那就更猜不着了。
陆卿云的婚事,一直是皇上看着的,没定下来之前,外头的人谁也不知道。
解时雨在心里琢磨着,常沐出去,必定和这位姓王的人有关。
不然常悠心不会忽然说起这位姓王的姑娘。
眼下不是时候,等回去了再打探也可以。
她正要问郑秋月和程宝英的事情,又有宫女找来,说是庆妃娘娘要见郑秋月。
“后头摆了许多菊花,你去看看吧,”郑秋月拉着她一起起身,“在这里呆坐着也没意思,只要别去太远就无妨的。”
解时雨跟在她身边一起往外走,在门口分开了。
进宫的时候还很晴朗,这会儿忽然水汽氤氲起来,红花绿叶在水汽中都显得颜色浓郁。
旁边有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花棚,里面有几位女眷在赏花,她也不进去,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坐下之后她才发现,前面岔路上陆鸣蝉和赵显玉两人跟在六皇子身后,正往前面赶。
陆鸣蝉背着手,个子不见长,只是装模作样的老成持重。
走了不到几步,他就看到了解时雨,腿立刻就往解时雨的方向一拐,又强行收了回去。
听到动静,六皇子回头看了陆鸣蝉一眼,又朝解时雨的方向看过来,远远地冲着解时雨点头示意,还带了个笑脸。
解时雨立刻起身一福,回了他的礼。
第二百六十章 父慈子孝
六皇子领着两个拖油瓶,将他们送到皇上所在之处的偏殿,自己又去见皇上。
皇上正在和抚国公追忆往昔。
说起年轻时狩猎,皇上嘎嘎的笑个不停,自觉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条壮汉,能射杀一头野猪。
还不是被侍卫驱赶起来专供围猎的,而是野物。
不过那时候城府还不够,猎杀了一头野猪就觉得面上有光,得意洋洋,还大操大办的办了一场野猪肉宴会。
“镇国公那时候还不服气,非说那野猪要是撞在他手里,也是有去无回,你说他多不要脸,就他那个臭箭法,居然还想和朕一较高下......”
似水流年刚追忆到一半,就被六皇子来了的消息打断了。
六皇子恭恭敬敬的进来给父皇请安,又欲言又止地看了抚国公一眼。
皇上高昂的谈兴被迫终止,十分不快,很想将话题再继续下去,因此半躺在椅子上,看着六皇子没了耐心:“有话就说,哪里学的这个做作样子!”
六皇子小心翼翼道:“今天是中秋......”
皇上一皱眉头:“废话,不是中秋你进宫来干什么?”
虽然不受待见,但六皇子脸上的笑一点也不见少:“儿臣是想起五哥还在府中闭门思过,想求个恩典,让五哥来一起吃顿晚饭。”
皇上听了这话,撑起身体,看向六皇子:“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四哥和五哥......老姜,去传个话,让他们两个出来走动走动,还有老四那个不着调的婆娘,也让他接回家去吧。”
姜太监连忙出去吩咐人去皇子府传话。
六皇子又道:“父皇和国公爷在这里说话,倒是清净,外面热闹的很,儿臣在御花园里,还看到陆大人未过门的妻子......”
皇上打断他,又大声叫姜太监:“老姜,解家那姑娘来了,你去找找,把人带来朕瞧瞧,
卿云不在,朕得看顾着点儿,又是中秋,朕得赏她点什么,也算是为了卿云放心,你再去珍宝阁,挑件内造的好东西。”
姜太监刚吩咐完皇子们的事,听了皇上的话,又马不停蹄地忙开了。
皇上抬眼看六皇子:“你还站这里干什么?”
六皇子一愣,连忙道:“儿、儿臣想五哥必定会来给父皇谢恩,想等了五哥一起去母妃那里。”
皇上十分不满的瞪他一眼:“你多大人了,儿子都能满地跑了,成天吊在你五哥屁股后面干什么?不成器的混账,难道以后你的儿孙也靠着你五哥吃饭去!”
六皇子一张脸涨的通红:“母妃说要以五哥......”
“行了,”皇上打断他,坐正了身体,“朕派个差事给你做。”
他看向抚国公:“你不是说吏部缺人吗,就让老六去吏部历练历练。”
抚国公看六皇子一眼,心中了然一笑,答了声是。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六皇子激动的跪下去谢恩,正好这时候,解时雨也到了。
解时雨一进来,就从善如流的往地上一跪,老老实实,一言不发。
六皇子垂着头,悄悄冲解时雨眨了眨眼睛。
然而解时雨后脑勺上没长眼睛,他这一番好意并没有被接收。
他春风般的目光不能送到解时雨那里去,也就没了用处,也干脆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见了解时雨就隐隐的闹头疼,也没让她起来,六皇子遭了池鱼之殃,也一并跪着。
姜太监从珍宝阁回来,皇上一看姜太监挑了一柄玉如意,便摇头道:“朕记得有库里有几盆红珊瑚,挑一盆三尺高的,给她带回巨门巷去热闹热闹。”
姜太监掩下心中震惊,连忙应声去找。
等他小心翼翼的命人抬来珊瑚盆景,四皇子、五皇子也来了。
解时雨仍然跪伏在地,虽然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却能察觉到大殿中的气息微微凝滞。
姜太监走到解时雨身边,低声道:“解姑娘,请跟我来。”
解时雨站起来,依旧是不抬头,跟着姜太监就走,本以为是要出殿门,可没想到姜太监却是将她带到了玉石屏风后面。
这后面摆着一张桌案,看的出是皇上练字的地方,案上放着一个大瓷瓶,里面插了一根油黑发亮的鸡毛掸子。
姜太监悄无声息的给解时雨搬了张锦凳,低声道:“解姑娘,您在这儿坐着,别出声。”
解时雨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竟然让她坐在这儿听朝政,点头答应。
姜太监知道她是个能分清轻重的人,就退了出去。
两位皇子先给皇上行了大礼谢恩。
皇上依旧笑呵呵的:“既然出来了,这读书也就不用闭门读了,你们两个也领点差事做做。”
这不仅是解了他们的禁,还要用他们了。
四皇子心中一喜,立刻道:“多谢父皇,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上阵亲兄弟,”皇上的目光扫过三位皇子,大约是中秋,语气也温情不少,“以后这朝廷上的大事小事,也少不了你们。”
“父皇......”四皇子想说什么,却被皇上打断了。
“老四啊,你这急性子得改改,”皇上看向抚国公,“朕是老了,熬一天是一天,还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抚国公连忙道:“皇上若是老了,那老臣也可以乞骸骨了。”
皇上笑了一声:“朕熬不动之前,总得给孩子们留点什么,到时候君在上,文武在下,满朝皆能臣,朕也就不愁了。”
抚国公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苦笑道:“皇上一片苦心。”
五皇子连忙道:“父皇万岁呢。”
四皇子在一旁听了,就觉得自己和这个老五在一起十分吃亏。
什么肉麻的话老五都说的出来。
皇上果然哈哈一笑:“朕要真是万岁,那就老成精了。”
抚国公袖着手,心想您现在不到百岁,也已经成精了。
明知道这两个儿子是有备而来,就是不搭话茬,看把四皇子急的。
四皇子果然按捺不住了,撩起袍子再次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和五弟有事想禀报父皇,事关社稷,请父皇一听。”
五皇子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皇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慢吞吞坐了下去:“说吧。”
抚国公在一旁,恨不能和解时雨一样走的远远的。
皇上这个人,话越是多,就越是天下太平,话越是少,就越是要动雷霆之怒。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抽丝剥茧
皇上“慈”的有限,四、五两位皇子也“孝”的有限,中秋佳节,就亟不可待的开始攻击起兄弟来。
四皇子几乎从年头憋到年尾,如今终于有了强而有力的证据,抢了个头筹。
“父皇,南北漕运自开征以来,一直由太子督运验收,费劲时日,行路千里,终至京仓,
眼下正是云州急需粮草之时,可蠹虫毛贼不止,竟耗国之军粮,使得一船粮草,损失不下五百石!”
五皇子也不甘落后。
“父皇,漕运之中,船船如此,中饱私囊之积习不改,劫民脂民膏而不顾天下,请父皇彻查此事!”
解时雨坐在屏风后面,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她听的很仔细。
皇上让她听,就是让陆卿云听。
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后面藏着陆卿云的眼睛,耳朵后面藏着陆卿云的耳朵,两人同为一体,一起等着这场闹剧掀开。
太子在漕运上的纰漏会被抓住,这是早已经预料到的事,但这其中究竟还会出什么变故,会钓上来哪一条鱼,却不在计划之中。
皇上看着他们递上来的单子,一张一张的看,看完之后,将东西递给姜太监,示意他给抚国公看,随后近乎呵斥道:“叫太子来见朕!”
他说完,又狠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抚国公看了一眼,白眼几乎翻到后脑勺去。
太子——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对手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一直保持着一种“只要别人不立功,我就无所谓立功不立功”的天真和愚蠢。
就算是要贪墨,手段也需要高明一些,最好是从量斗的时候做手脚,漕粮都上船了,贪又能贪多少?
不仅贪不了多少,还容易被发现。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脑子也灵光不到哪里去。
能在码头上发现如此详实的数目,应该是借用了徐家在暗中的人。
皇上苦徐家已久,好不容易有个陆卿云能克制住徐定风,却被自己的儿子拆了台,想想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太子来的很快,往大殿之中一跪,就再没起来过。
汗珠滑过他的眉头,往眼睛里流,糊的他看不清楚皇上的身影。
“你署理兵部,朕让你将兵部的章程都理出来,送去西府,你可都理出来了?”
太子从皇上的语气中听出来大事不妙。
再一看到这两个弟弟,心里就“咯噔”一下,低声道:“还没有。”
皇上道:“还没有?”
太子硬着头皮:“儿臣这一向都在忙着漕粮的事,有所耽搁,回去之后,一定尽快理出来。”
皇上又是一声冷笑,让抚国公将那单子上的数目一个一个的念出来。
姜太监在皇上训子之前,迅速将解时雨送了出去,并且是一路将她送出了宫,以免她在宫宴上说了什么,让中秋团圆宴显得不那么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