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书房里的人也比其他时候多。
  吴影和尤铜竟然也在,吴影垂手直立在阴影中,是个护卫的姿势,但尤铜却是站在南彪身后,低垂着脑袋,一副有话要禀告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喜事
  南彪回头看一眼长驱直入的陆鸣蝉,嘴里的话一点都没打岔。
  “解臣一直在太子的皇庄上,这件事并没有牵连到他,看样子等风头过去,他还是能照样出来给太子干活。”
  “真能活。”解时雨漠然的想了一句。
  想完,她垂下眼帘,说话的声音挺温和:“我记得他们去京府衙门告我的时候,也曾拿孝这个字来压我,
  如今解清遭逢大难,解臣不仅不出来为父奔跑,还连面都不露,这么大义灭亲的行为,可不能只有我们知道,
  你去找几个说书的,打快板的,在茶馆酒肆,好好给他宣扬宣扬。”
  无心人听了,无非是听个热闹,有心人听了,却能立刻想到解清是给谁担的罪名。
  太子就是想用解臣,也得掂量掂量他的名声。
  等解臣从太子麾下脱离,没了“党争”二字舒服,解时雨立刻就能让人杀了他。
  “痛打落水狗,”南彪冲着陆鸣蝉挤眼睛,又问解时雨,“要不要把动静弄大点?”
  “动静大,反倒容易引人注目,让他有反击的手段,”解时雨微微一笑:“小风也能吹向四面八方,等解臣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南彪应声。
  他的话是回完了,可也不往外走,而是顺势坐下,饶有兴致的看向尤铜。
  陆鸣蝉多机灵,一看就知道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是在等着看尤铜回话。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促狭的对着尤铜做了个请的手势。
  尤铜窘着张脸:“世子的事要紧,世子先回禀姑娘吧。”
  陆鸣蝉看他一张脸红的莫名其妙,笑嘻嘻道:“先来后到,我的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尤铜猛的一扭头:“你先。”
  陆鸣蝉干脆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悠闲的坐下看戏。
  吴影也是笑眯眯的,承光和金理干脆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尤铜左顾右盼,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一个帮手,局面反而面临失控,只能挪动双腿上前。
  “姑娘,属下......”他说了一句,嘴巴又跟黏上了一句张不开了。
  他看一眼窗外,外面天气也很不错,一对喜鹊停在了窗棂上。
  解时雨今天格外温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宽宏大量,脸上没有任何阴冷沉郁的神色,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再次开口。
  尤铜掩饰似的咳嗽一声,忽然将脖子一梗,紧闭着眼睛,大喊一句:“属下求娶小鹤姑娘!”
  屋子里外顿时一片低低的笑声,陆鸣蝉更是当场大叫起来,将手里的瓜子全都撒了出去。
  小鹤站在鱼池边,羞的满脸通红。
  陆鸣蝉瞅着尤铜,忽然道:“难怪你总是胖,原来是小鹤给你开了小灶。”
  尤铜听到“胖”这个字都要打哆嗦,连忙摆手:“没有,最近没胖。”
  “没胖?”陆鸣蝉又使坏,“那就是你一厢情愿,要是小鹤也喜爱你,怎么会不给你开小灶。”
  南彪也道:“就是,没胖那就是有假。”
  平常他可是受够了这几位爷的吓唬,今天机会难得,他当然不能放过。
  尤铜只能对着南彪生气:“你能不能夹上你的狗嘴?”
  南彪归吴影管,不受尤铜管束,还知道今天情况特殊,笑哈哈的回答:“夹不住。”
  尤铜无可奈何回头看一眼承光,至于金理,他是连看都不大敢看的。
  金理从里到外,都是“死”的。
  看完承光,他再看别人,就知道今天是无人肯帮他了,就连解时雨都在微笑着等他答话。
  他心里疯狂的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可硬是没有一个有力的外援,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思念起陆卿云来了。
  陆卿云不苟言笑,一定不会任由他们这样放肆。
  他着急上火,思前想后的想了一气,最后还是绝对自己受点罪,将小鹤娶到。
  于是他又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低声承认:“是胖了。”
  陆鸣蝉和南彪哈哈大笑起来。
  解时雨这才点头:“我准了。”
  尤铜喜的红光满面,笑的合不拢嘴:“多谢姑娘成全!”
  解时雨将小鹤叫进来:“我那钱匣子里的钱许久未动了,全都给你做嫁妆,还有,你既然管着家,那婚事也你们自己操办,缺什么要什么,再来找我。”
  小鹤想到那个钱匣子里的银票,二话不说,上前就给解时雨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不等尤铜高兴,承光上前拍拍他:“既然胖了,就跟我走吧。”
  尤铜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听闻此等噩耗,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闹够了,大家再次离开,各行其事,屋子里就剩下陆鸣蝉和护卫在一旁的吴影,屋中的笑意也渐渐离去。
  这样的喜气太难得,以至于解时雨不想破坏,她招呼陆鸣蝉:“去码头上看看,边走边说。”
  陆鸣蝉起身跟上:“那咱们去状元楼吃饭。”
  状元楼的雅间,能居高临下的将整个码头看入眼里。
  解时雨取下帷帽,往下看了一眼,就发现码头上并没有恢复往日繁华。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往常码头上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碌的时候,现在却是空荡荡的。
  所有能出去的船全都出去了,并且一时半会不敢进来。
  这些人心里都很明白,知道这时候动作太大,是在往死路上走,早晚要沉在这片码头上,因此宁愿不挣钱,也不敢留下。
  天威难测,手中没有权势,哪怕是富有四方,也全都是浮财。
  一个“浮”字,就能道尽所有。
  陆鸣蝉揪着一只鸡腿,边吃边将自己今日见闻说了。
  解时雨颇为惊讶,想不到户部已经腐败至此。
  她的脑袋,一直是井井有条的,两只眼睛更是随时盯着四周,虎视眈眈,总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揉碎了放进脑子里一样。
  能够活到如今这个地步,就能够证明她的脑子有多明白。
  可这么清楚的脑子,遇上户部这样的情形,也要忍不住糊涂一阵。
  陆鸣蝉还眼巴巴的望着她,等她给自己出个主意。
  解时雨这一回真是想了许久,才斟字酌句道:“乱拳打死老师傅,抚国公用的应当就是你的不懂。”
  她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当做棋子一般分开摆放,随后伸手将其全都抹乱,推到一旁。
  “你看,这样一来,这盘棋就是真的废了,抚国公才能重新在上面落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坏
  搞破坏陆鸣蝉在行。
  但是他的破坏往往是毁灭式的,无法拿捏轻重。
  户部此时已经脆弱成了一件瓷器,稍有不慎,就会粉碎。
  陆鸣蝉想了许久,都拿捏不准,只能再次看着解时雨。
  解时雨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人挪活树挪死,但是官场上却不见得如此,你想想我们在云州见到的徐定风,他在云州是不是根深叶茂,几乎成了那里的土皇帝?”
  陆鸣蝉将脑袋靠在解时雨手心里蹭了蹭,感觉自己是一只备受宠爱的小猫,十分的幸福。
  蹭完了,他眯着眼睛想了想。
  确实如此,表面上看,徐定风是被三皇子赵粲给撵走的,可他这一走,云州的精锐也全都随着他走了,赵粲霸占的,不过是一座空城。
  解时雨又问他:“你看徐定风要是进了京城,还能这么威风吗?”
  陆鸣蝉吸溜吸溜地喝了一口水,再次认真做了一番畅想。
  “不能,这京城都容不下他手底下那么多人。”
  解时雨一点头:“正是。”
  陆鸣蝉不安分的将花生小兵们排成一队:“皇上怎么能容忍他在云州做土皇帝?”
  解时雨笑道:“自然是有用武之地。”
  陆鸣蝉又把话绕回来:“大姐的意思是户部的人也得挪一挪?”
  解时雨放低声音,详细的和他说起户部的情况。
  这些东西不算机密,只要留心邸报,都能知道。
  “户部有十四个清史司,是按照地方来分的,清史司至少有两任没有换过了,
  每个司负责的不仅仅是地方上的事务,还兼管户部事务,比如江南路那边,就还掌管着钱粮税银,二皇子才能如此放肆,
  你将这个地方的人调去西北清史司,那地方刮不出油水,他们自己就要乱起来,
  再将分管钱粮税银的差使,换给协饷的清史司,让他们自己去斗。”
  陆鸣蝉顿时茅塞顿开,当场将那一把花生小兵塞进荷包里:“我现在就去户部。”
  他闲不住,马上就要去大展拳脚,一路跑到户部,正好碰到郑世子拎着一油纸包巴子肉,立刻拦住他。
  “你这人,来就来,还给我送什么巴子肉啊。”
  郑世子愣住,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啊?我这不是......”
  陆鸣蝉不等他说完,已经从他手里接过油纸包,打开吃了一块:“好吃,你太客气了。”
  郑世子不知道自己客气了什么,只知道刚从姜家拿的巴子肉没了,跟上陆鸣蝉的脚步:“给我留点。”
  两人一同进了户部大门,里面静悄悄的,该上值的人全都在值房呆着,一听到动静,都悄悄的往外看。
  这些人既像是有事干,又像是没事干,但是统一的很惶恐,不知自己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到底会如何。
  陆鸣蝉边吃边和郑世子说话:“咱们玩个好玩的,保证叫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郑世子顿时又期待又害怕。
  两人合力吃完这一包肉,随后叫来了周闵。
  周闵出现的飞快,闻着空气中的肉香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陆鸣蝉让他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将十四司、人、事分开写在纸条上,然后再由他和郑世子抓阄。
  先抓到人,再抓到地方,再抓到事务,三者再合一,就是一个完整的清史司。
  让周闵将他们抓阄的结果抄好,陆鸣蝉立刻拉着郑世子去见了抚国公。
  抚国公看着单子,看一眼自己的傻儿子,再看向陆鸣蝉,眼睛里放了光。
  这一招是真狠。
  这些人身后站着的,都是诸位皇子和太子,让他们自己去乱斗一场。
  想当初他们为了要一个肥差,是如何的斗法,如今不过是一张纸,就轻飘飘的就将过去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而且正值皇帝痛斥皇子们之际,皇子们对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调动后的人,干的不好,他立刻就能把位子空出来,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也没人能说出反对的话来,户部六年两任没有调动过了,本就违背祖制。
  眼下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这主意,真的是又坏又绝。
  抚国公对着陆鸣蝉发出了和颜悦色的问话:“这是你想出来的?”
  陆鸣蝉羞愧的表示自己还太年幼,这是大姐解时雨想出来的。
  抚国公哈哈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郑世子。
  一看自己的儿子,他的脸色立刻变化,严肃兼着严厉:“告诉你大妹妹,让她下帖子请解姑娘今晚来家中赏月!”
  “啊?”郑世子满脸疑惑,“大妹妹不认识她啊。”
  抚国公望天做了个深呼吸。
  因为曾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所以如今失望的分量也格外的重,下手也更重,此时他就很想脱了鞋子将这个大儿子揍一顿。
  但他心里装着事,只能先将这一顿打寄下,言简意赅的回答:“是我要见她。”
  郑世子这才明白过来。
  抚国公又转过去看向陆鸣蝉,脸色瞬间又慈祥起来:“我现在去找吏部尚书张宣,让他发调令,你在这里玩半天,晚上你再跟你大姐一起回去。”
  他说完就走,一出院子,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十分平静,好像自己怀里卷的是草纸,不露丝毫端倪。
  等抚国公走了半晌,郑世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抓阄是抓了什么。
  他和陆鸣蝉那么儿戏的一抓,就决定了一个户部堂官的升降和调动!
  不、不是一个,而是一大堆!
  他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对陆鸣蝉道:“我现在就去叫我大妹妹写帖子,你等会儿。”
  陆鸣蝉点点头,并不会因此不自在。
  他是哪里的地都能踩,哪里的饭都能吃,很能够自得其乐,一直乐到用过晚饭,他等来了解时雨。
  一听到解时雨进了府门的消息,他迅速抛弃郑世子,出去接人了。
  在解时雨身边,他乖成了一只鹌鹑,缩着脖子,老老实实。
  抚国公家的大姑娘郑秋月,也及时迎了出去。
  “解姑娘,久闻其名,没想到今日才有缘得见。”
  她说着,在温暖的夜风中打量着解时雨。
  她知道解时雨应该是个美人,也听人说过解时雨美成了一张画皮,可一见之下,她觉出来这一位画皮之下的风骨。
  这姑娘的内心一定是强大的,能禁得住任何风雨。
  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拥有这样坚定的眼神,就连解时雨眉心那一点红痣,凝望久了,也会让人心生虔诚。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知之明
  解时雨也同时打量着郑秋月。
  郑秋月和郑世子其实非常相似,两人全都有着一双同样细长的眼睛,但这眼睛生在郑世子身上,难免显得很小气,但是生在郑秋月的脸上,眼尾长长的扫出去,便显得魅。
  配上她优雅从容的姿态,有种难以攀折之感。
  这位大姑娘一直未说亲,不知抚国公究竟是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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