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蝇营狗苟,心中藏污纳垢,不走正道,用父亲顶罪,丢了名声,也被太子放弃,不得不和一个要去修坟造墓的二皇子结党,这是你第三次丢弃自己的前程。”
解臣一张脸青白不定,两只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脖子上青筋暴起,狠狠咬着牙。
解时雨看他的样子,又是一声冷笑:“你这个人,其实就是懦弱无能,不过是你生在富贵窝中,掩盖住了你的无能,一旦有一点坎坷曲折,你的真面目就立刻暴露出来了。”
“你现在这样——就是你的本来面目!”
解臣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张脸从青白色涨的通红,这是与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这些话,句句都是刀子,扎中了他的要害。
他猛地一脚将解时雨连人带椅子踢翻在地:“我不是!”
但他心里还有个人在呐喊:他是,他就是!
就好像一个人殚精竭虑,费尽心血,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如今的一切努力都是水中捞月。
他被刺激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痉挛。
解时雨躺在地上,发出一声轻笑。
解臣满头冷汗,看着解时雨的眼神满怀恐惧,仿佛她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眉间那一点痣根本不是什么菩萨像,而是厉鬼相!
要不然,她怎么能看的那么清楚?
惊惧之间,他感觉这一次,自己依旧是犯了个错,这错误可能带来的结果让他感到十分恐惧,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接下来会怎么样。
可是解时雨就是个巨大的黑影,已经严丝合缝的将他笼罩住,他要是不挣扎,就会窒息而亡。
所以说,这一切还是解时雨的错。
人伸出手,拎住解时雨的头发,将她生生的从地上拽了起来,对她做了个狰狞的笑。
“你说完了,接下来该我了。”
无论是多么斯文的男人,在打女人的时候,都有的是力量。
解时雨还被反剪着双手,她在解臣手里,没有力气可以反抗。
空气中渐渐有了血腥味。
解臣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解时雨身上,两手挥舞出去的力量,能给他的心灵带来平静,他甚至脑子里还能奇异的想起文郁。
文郁一定也是内心有无法见人的黑暗,才会以此宣泄。
可惜了,他现在才领悟到,不然很有可能已经争取到文郁这个同盟。
很快,解时雨倒在地上不动了。
解臣停了手,看着她口鼻之中冒出来的鲜血,一度怀疑自己把她给打死了。
然而片刻之后,解时雨的目光依旧射向了他,是那种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即害怕,又愤怒。
他一脚踢向她,解时雨这回被踢的滚出去两圈,头发、脸、衣襟,全都被血糊住,手指甲都往上翻着,里面全是血。
“我还得留你一口气,”解臣整理衣袖,决定收手,“这一次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逞口舌之快的教训。”
他的眼睛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和解时雨对视。
只看解时雨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是彼此都杀心满满,谁也容不下谁了。
他不甘心受解时雨的影响,而解时雨也要斩草除根,这一天迟早要来,说什么都没用。
他们两个都在等着谁先如愿!
解时雨的话已经说尽,此时哪怕满脸都是血,她也是无话可说,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使劲眨了一下,看到解臣蹲下,手里拿着一柄小刀。
“我很疑惑,为什么陆卿云和庄景都会被你迷惑,要是没了这张脸,那个陆卿云——还会不会喜欢你?”
刀锋冰凉的从解时雨眉间划过。
“你要是一开始就从了张闯该多好,现在我父亲就该是户部尚书,节姑就嫁去了镇国公府,我也还在六部观政,可惜......”
话到这里,他已经举起了刀子,就在这时,解时雨忽然一昂头,张开嘴,一口咬住了解臣的手腕。
这一口咬的可真狠,是要将解臣这一只手都给撕扯下来的咬。
解臣痛呼出声,匕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巴掌将解时雨扇开,忽然清醒过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二皇子还要用她做筹码,自己的目的也还未曾达成,他这一次来,只是为了见见阶下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逃
解臣如梦初醒似的收了手。
他已经将她打成了一滩烂泥,就无需再划花她的脸,不然就失去了她的价值。
等事情结束,她再没有活着的必要的时候,将她千刀万剐也没关系。
死了,喂狗也行。
这一次,他要把事情做的漂亮点,让上面的人看到自己的价值。
至于解时雨说的那一番话,他决定一字不落的忘掉,这些话全都是无稽之谈,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他不承认。
站起来,他揉着手腕,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全然没注意到解时雨用膝盖压住了匕首,在解臣彻底离开后,她费力将匕首捡起,藏入袖子里。
刀子不大,用来杀人还不够,她也没力气去杀解臣,但是想要逃跑,这把刀子的用处就很大。
看守她的两位嬷嬷进来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十分震惊,但并没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
她们甚至不打算给她擦洗一下,因为她们只要保证解时雨不死就行。
解时雨还有气。
她知道解臣不会打死自己,因为自己还有用,她尽力护住了身上要害,只是血一直流个不停,看着万分骇人,仿佛她要失血而死。
两个嬷嬷不理会她,将门窗齐齐关好,坐在一起闲聊。
等到四周再无危险,解时雨这才放心的睁开了眼睛,眼睛被血糊住,眼睫毛上都挑着血珠子,她使劲眨了眨,然后悄悄动了动身体。
只有皮肉伤带来的痛楚,骨头全都好好的没断。
解臣的手,还没有坚硬成铁。
她再试着动了动腿脚,两条腿还能够慢慢的动,虽然痛,但还能控制,不至于连逃跑的机会都失去了。
但是当她活动手的时候,就痛的声音憋在了喉咙里,硬生生抖出两滴眼泪。
手捆在背后,她看不到,原本的指甲都翻了起来,从指甲盖都指缝,全都是污血。
真是疼,太疼了。
咬牙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呼之声,她想:“知道疼就好,不知道疼才糟糕。”
要是重伤,就不必体会到疼痛的滋味,会彻底陷入昏迷中去。
而且疼让人清醒。
她还舍不得死。
她爱钱,也爱权利,她野心勃勃,想要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又怎么会甘心止步于此。
那时候她刺瞎张闯一只眼睛,从玉兰巷往外逃,弱小的简直能随意被人捏死,她不也一鼓作气跑到陆卿云那里去了?
现在她更不会像条死狗一样,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
十分缓慢的吐出胸口郁积的浊气,再深深的吸进去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她开始闭目养神,尽量放松下来,蓄积力量。
第二天,再次启程,解时雨依旧被关在狭小的马车之中,从嬷嬷打开的一线窗户中,解时雨看到了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一段官道有些崎岖,马车一直非常颠簸,而且沿途没有驿站,晌午一到,只能就地休息。
二皇子望着这官道,长长叹了口气,已经预见到他将来的日子。
繁华逐渐离他远去了。
两位嬷嬷也下车透气吃东西,解时雨使劲攥了攥反剪的双手,随后用刀子慢慢割断了绳索。
时机稍纵即逝。
解臣昨天被她刺激之后,又大打出手发泄了一通,今天不会再来找她麻烦,而她要死不活的,两位嬷嬷也放松了警惕,居然一起去吃饭了。
活动一下手腕,她忍着浑身的痛意,慢慢的再打开了一点窗户。
窗外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另外一边则是宽敞的道路。
她再次控制着动静,悄无声息地将窗户打开到最大,然后佝偻着身体,伸出一条僵直的腿,先踩在了车轱辘上。
手指的指甲往上掀开,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然而一撑住窗口,她就感到了钻心的痛意。
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到了手和腿上,先是右腿无声无息地落了地,两只手随着身体的拉长而拉长,手指死死抓住窗檐,支撑着她另外一条腿也落了地。
带有湿气的山风拂在她脸上,她抬头看到一角天空,这一回,是真的见了天日。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吃饭、伺候主子,没人想到一个已经被打的半死的姑娘会逃跑。
解时雨却不敢乱动,站在原地,她抬头看了一眼山林,地上有厚厚一层枯枝败叶,脚踩上去,必定会发出咔嚓的响声。
深吸一口气,她心急如焚的等待,终于等来了一股风。
山间树木响成一片涛声,震耳欲聋。
趁着这风声,解时雨迅速钻入了山林之中,忍着剧痛,一刻不停的往深处钻。
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三三两两的不停歇,足够掩饰她的动作,她手脚并用,哪里崎岖就往哪里爬,耳边全是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千万条山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感觉自己彻底成了野兽。
不够远,还得跑的更远一点。
她张大了嘴,使劲呼吸,同时撕去自己繁杂的外衣,随处一扔,任凭它去误导追兵。
终于远离了车队。
她回头看,连一点马车的影子都看不到,耳边也安静的只剩下山里的声音,她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去。
然而不等她彻底的放心,耳边又传来稀里哗啦的动静,随后草丛被分开,看守她的一个嬷嬷两手提着裤腰带,惊愕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嬷嬷在这里解手。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打个照面。
嬷嬷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还在系裤腰带,但是嘴已经下意识的张开,马上就要发出一声尖叫。
解时雨心中一惊,不等嬷嬷叫出声,提着匕首上前,一手死死捂住嬷嬷的口鼻,一手将匕首捅进了柔软的腹部。
嬷嬷人高马大,比她要有力的多,剧痛之下剧烈挣扎起来,两人一同滚倒在枯枝和落叶上。
解时雨在求生之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用自己纤细的手腕死死按住刀柄,将刀不停的往里深入,同时用力捂住嬷嬷的口鼻,任凭她对自己如何抓挠踢打,就是不松手。
不能松手,松手就是绝路。
片刻之后,嬷嬷挣扎的动静渐停,最后彻底没了呼吸。
解时雨满头满脸都是汗,汗水从干涸的污血中犁出一条条痕迹,让她的脸花成了一片。
她不敢马上起身,又等了一下,才松开手,试探了一下嬷嬷的鼻息,确认眼前的已经是一具尸体,她从爬起来,拔出刀子,继续逃。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来
解臣从另外一个嬷嬷口中得知解时雨逃跑的时候,脸上神情是万分的疑惑。
都这样了,她还能逃?
他跑到关押解时雨的马车,看着被割断的绳索,没有发怒,反而在心里回答了自己。
“她确实能逃,并且真的已经逃了。”
看向打开的窗户,解臣又走到山林一侧,不言不语的看着泥土上半个脚印。
再抬头望上看,山林中全是密密麻麻的古木,高可参天,全是合抱粗细,还有藤蔓牵连,光影难入。
如此一来,树林中全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解时雨要跑,只能往这里面跑。
他将直裰掖进腰间,从护卫手中夺过刀,一个弓步站在了解时雨的脚印上。
报信的嬷嬷和小厮全都惊慌失措,想要上前去拉住他。
“解大人,这山里容易迷路,还会有野兽,还是让其他人去找吧!”
解臣也知道这样的地方容易迷路,但是比起迷路,他更害怕解时雨逃出生天。
这个女人,一旦逃出掌控,就会变得万分危险。
他甩开嬷嬷小厮,继续往上走,边走边道:“去告诉二皇子,解时雨跑了,让他安排人跟上搜山。”
山林陡峭,很容易留下痕迹,尤其是下过雨之后。
顺着地上可疑的痕迹往山中走,解臣没走出多远,就感觉到了两腿发酸,膝盖仿佛是生了锈,发出嘎吱的声音。
山林中时不时发出的沙沙之声,也颇让人胆颤。
解臣没有停留,在云州那段时间受到的磨砺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当真是世事无常。
他继续往前,地上枯枝败叶越来越厚,也足以掩盖解时雨轻巧的脚印,他却走的越来越快,身后的护卫也在不断向他靠近。
甚至连地上的痕迹他都不用认真去辨别,光是凭直觉,他就能感受到解时雨往哪里走了。
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和解时雨融为了一体,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只不过一个是追,一个是逃。
一路上,他见到了解时雨的外衣,同时也见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腹部涌出来的鲜血还是温热的。
快了!
他越发兴奋,脚下生风,爬的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连衣服被勾破了,他都没发现。
连着跑出去一射之地后,他好像是在树影中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但是树影朦胧,又隔得远,很难分辨。
“解时雨!”
他大喝一声,那道黑影立刻动了起来,开始要逃。
解臣心中一阵狂喜,一边追,将手里的刀狠狠甩了出去。
刀撞在树干上,往后弹回来几步,解时雨的影子受到惊吓,已经逆着风,鹿似的奔跑起来。
她速度极其快,而且不管不顾的跑,即不在乎脚下有什么,也不在乎前面是什么,单单是跑。
“快射箭!”解臣回头催促拉开弓箭的人。
然而就在这时,解时雨的那团黑影子忽然蹲下身去,抱住头脸,猛地往下滚落,身影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她宁愿从山崖上滚下去,求一线生机,也不愿意落入解臣手中。
......
京城,陆鸣蝉带着人快马加鞭,一路往北疾驰,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相州。
到了相州,又是一番七弯八绕,绕出了他满肚子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