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了一刀能不疼吗?也多亏了他还是有点功夫的,而太叔江又出现得够快,不然今天伤到的就不可能是他的一条胳膊了。
叶安荷这时方回过神来,将那袖刀好生收好,便对孟长佩道:“我帮你包扎一下吧,刚刚的事还要谢谢你配合。”
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倘若换一个计较的,这笔账定是要被记下的,就一个“大不敬”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孟长佩却摆了摆手,“扯平了,就当是你们也及时出手的报答了。”
说罢,便长身一立,故作潇洒地走去。
叶安荷一时间无语,不曾想二皇子也是这般反复无常。
可反复无常的二皇子却快速到了别处,抖着手,景贤以为是他疼得厉害,忙拿出药给他包扎。
孟长佩却道:“怎么样?我刚刚很拽吧?”
景贤也无语了,不知自家主子又犯了什么病,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待他发现自己走神了,赶忙倒药,药面从小瓷瓶里随着这一哆嗦,像是喷嚏一样被喷洒而出,全部落在了孟长佩的伤口上。
孟长佩顿时疼得一咧嘴,“你个废物!你这狗爪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景贤不敢再去想其他的,赶紧将其包扎好,好在那剑上没有淬毒。
而许子京就没那么幸运了,圣手李春被快速叫了来,给许子京进行了紧急救治,好在瑾瑜当时冒着被炸死的风险没有率先躲开,而是给他封了血脉,毒素才没有扩散。
伤口被他反复清洗,将沾了毒的血肉剔除后,又敷了消炎解毒的药,这才算完。
这些说起来简单,可救治下来却是忙了大半夜,紧接着他又要去看瑾瑜和辰逸的情况,将三人都给缠成了木乃伊同款,这才休息片刻。
而苏墨白全程都陪着,中途,班况听到情况来看了一回,见没什么大碍后就回去了,说是要往上递折子。
不过他大致也能猜到结果,死老头子最多就是骂几句,终究是无法拿萧家怎么办。
而萧逸云在上次与太叔江生死一战之后,便已在萧家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大有弃军保帅的架势。
萧家那只老狐狸狡猾得很,萧逸云这次这么莽撞,为了平息圣上的怒火,就此将萧逸云舍了,还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而萧逸云还可以换一个身份继续效命。
苏墨白有些心烦意乱,一个萧逸云就把他弄得这么狼狈,身边人尽数受伤,也不知安荷那边怎样了?
都尉大人又开始想媳妇了。
这时外面一阵吵闹,一个聒噪的声音传来,“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嘛!我未来夫君都受伤了,你不让我看我怎么才能安心!”
这不要脸的精神几乎可以和他追叶安荷时有的一拼了。
他起身到了门口,便见那位花痴女柳小姐一脸的急色,眸子中的担忧不参一点的假,透过那眼眸,他仿佛看到了曾倒影在叶安荷眸中的自己。
一瞬间,他便感同身受。
“进来吧。”
柳嫣儿忙谢过便往屋里跑,她身后的人便显出了身形,却是徐小姐和贺景笙。
苏墨白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徐小姐是直奔他而来的,见到他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缓缓开口,“你没事吧?”
苏墨白微张着手,小幅度地摆动了半圈,好看的袖摆自然垂下,绣着好看的兰花。
花中君子,高风亮节,这一件是叶安荷给他做的,翠绿的颜色,在这初冬绽出一抹亮色。
他曾说,只要是她做的衣服,他都穿,然后他就拥有了彩虹。
那明艳的颜色,那舒展的花纹,在彰显着做衣者的品味的同时,也在说它主人的状态。
他没事,他很好,他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他虽一句话没说却满满的都是抗拒。
徐小姐心中不是滋味,而这也并没有完,他直接无视了自己,对着贺景笙而去。
“近日各大学院试点的情况如何,可还有作奸犯科之辈?”
尽管贺景笙对苏墨白有多么不服,可官大一级,他还是维持出表面上的毕恭毕敬。
“在处理了阜新县的事之后,各地都开始了自查,目前京北一带已进入正轨,下一站便要前往江南一带了。”
苏墨白道:“江南是必然要去的,不过眼下这情况怕是要等到年后了,时至已冬,各地女辅试点的冬季院服可都发放到个人手中?”
“北方一带基本已经发放完毕,江南一带还未进行,一来是气候较暖,叶女师设计的院服样本并不能完全试用……”
说到这他忽然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还在奇怪苏墨白今日为何会询问他公事,看来只是想询问叶安荷的近况罢了。
“嗯?”苏墨白还等着他继续说。
贺景笙微不可查地露出一抹冷笑,继续说道:“且江南制衣比较复杂,一地之处有多个作坊,竞争激烈,怕是要专人去才行!”
不是想那个贱人了吗?那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贺景笙内心阴暗地想着。
“好,我知道了,无事的话,贺大人且先回吧!”
他仿佛就真的是把贺景笙当做是来汇报的,汇报完了便打发人了。
贺景笙自是不愿,尤其是在徐小姐面前,他那种孤傲又倔强地探了出来。
于是作死地来了一句:“许大人还好吧?”
未等苏墨白回答,许子京中气十足的声音便给了他证实。
“我不渴,我也不饿,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自是与柳嫣儿的对话。
苏墨白轻笑,眼睛向里微瞥,仿佛在说:“你看,这祥有事吗?”
贺景笙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那我改日再来探望吧!”
他这便离去,徐小姐却还在,并没有挪动的意思。
苏墨白便道:“徐小姐不请吗?”
她忙给自己寻了一个理由,“我等一下嫣儿……”
可话音未落,柳嫣儿也被撵了出来,她紧拍着房门,“你就让我照顾你嘛!”
第一百三十章 再访染坊
“不劳驾了,我还想多活两天。”
柳嫣儿被扫地出门,也没办法,却仍是不死心,“我明天还会来的!”
接着,屋内仿佛是响起了许子京的吐血声。
苏墨白只好打圆场,“柳小姐还是先不要刺激他了!”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在柳嫣儿这里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了,她有些惧怕,忙点头,便告辞了。
这下徐小姐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只好跟着一起走了。
都走了之后,许子京掉着一只胳膊脸色阴郁地道:“哥,你就说我对你好不好吧?要是没我,你能那么快追上嫂子吗?”
苏墨白嘴角一抽,纠正道:“没你一样能!”
许子京被一噎,“行,你厉害!那你也不能害我吧?”
苏墨白便笑:“你怎么知道是害呢?那丫头对你是认真的,怎么?许你小子游戏花丛,还不许她见到美男犯花痴?照我说,你们两个正配!”
许子京气道:“你也给我出去!我这是没被毒死,但迟早被你们气死!”
苏墨白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出去了。
他看人还是很准的,柳嫣儿对许子京是势在必得的,而那个悍妞若是死缠烂打,许子京根本就招架不住。
可想着想着,他这心又不舒服起来了,许子京的春天势必会在解冻之后来临,他已经来临的春天却要经历一场冰冻了。
“公子……”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却是小蝶走了进来。
在叶安荷的影响下她已经没那么胆小了,声音却仍是小小的,生怕惊动她被命运的残酷包裹起来的那一点顽抗。
苏墨白看向她,她这才继续道:“外面传来的信。”
她将一个小纸条递了上来,苏墨白摊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团血色的印记,图案是一只蝙蝠,其次才看清内容。
正是血蝙蝠汇报叶安荷身边跟着的太叔江,以及询问下一步当如何。
他嘴角微微一勾,有些邪魅,果然江哥的身份引起了他们的忌惮,可也侧面说明,那些人还在跟着孟长佩。
而孟长佩此时正在和叶安荷在一起,他是绝不允许这枚暗钉一直盯着的,便回信道:“那个女人先不要动,盯紧孟长佩,勿打草惊蛇。”
信件便这样被他伪造出去,而他用的自然便是太子的笔迹。
世人都觉他苏墨白大字不识几个,早年与众位皇子听学,字也是写得歪歪扭扭,而当时字迹最好的就是许子京。
因而这二位,是当时被班况点名最好的,当然一个是被表扬,一个是被批评。
太子孟长渊虽是一副小心谨慎中规中矩的性格,实际上却十分善妒,因许子京被表扬的次数多了,他便心有不爽,明里暗里找了许子京不少麻烦。
可另一边他又不甘心,因而故意模仿许子京的字迹,倒也被自成一体,被奚落成京渊体。
京,自然是许子京,渊便是他自己,这种独特的字体,很有特色,让人见了便过目不忘。是以,模仿起来,也没有多少的难度。
信被重新传了回去,血蝙蝠没有任何的怀疑,毕竟刚刚交过一次手,太叔江的实力果真深不可测。
“统领,现在害怎么办?我们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无碍,那二皇子也不是傻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咱们的跟踪,这一次刺杀无果,他定会更加小心翼翼,既是如此,正好制造一个假象,摸准他们的行踪,先让他们走!”
孟长佩也想走啊,可眼下却不允许。
黄师爷既然有杀他的想法,那么他自然是要回敬的,
将黄师爷押着去了县衙,那肥头大耳的福县令终于有些着慌,这回倒不用暗中调查了,他直接就成为了嫌疑犯。
福县令自是死不承认的,坚决说这件事与他没关系,都是师爷的错,又说自己用人不善,遇人不淑,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叶安荷没空看他演戏,单刀直入,“那你就直接说说染坊里的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吧?”
“那我不都说过了吗?就是一群寡妇怨妇,对官府有抵触仇视心里。”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叶安荷也不急,“江哥,麻烦你再去走一趟染坊吧!”
她想了想又道:“还是我亲自去吧,那么二皇子,这两只就交给你了!”
二皇子摆手,显得极为不耐烦,更是一副“你爱干嘛干嘛去”的模样。
他却不知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显得他反常。
就连叶安荷也忍不住嘀咕了,“他又犯什么病?”
可惜这个问题太叔江也无从回答,他对这位疯批二皇子并不了解,而他了解的也是大众都了解的。
好在叶安荷也并没有继续深究,很快她们便再次来到了那个染坊,黑漆漆的大门还是那般瘆人。
她拿着门环猛敲了两声,却不见任何的动静,她又敲了两声,并说明自己的来意,“婆婆,您在吗?我是前几天来你这里如衣服的,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您能帮我开下门吗?”
依旧是沉寂,太叔江已经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了,直接一脚将门踹开,而随着大门这么一开,一股寒风猛烈地袭来,像是阴风一样,异常冰寒。
院中还挂着染布,依旧是那般腐朽的颜色,却再没露出那惨白的笑脸。
迈过那高高的门槛,也没有了那一具一具如同骨架的女人们,室内也空空的,就好像这原本就是一个鬼宅,那死所见不过都是幻想。
可刚刚还收了那一批实打实的衣物,又怎么可能是幻象呢?
那么多人,不可能一夜蒸发,而院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也不可能被屠杀,退一万步想,哪怕是真的被屠杀了,也不可能毁尸灭迹。
所以她们定然是躲起来了,她只好说道:“婆婆,我知道你们还在这里,我不是坏人,我们就是来查案子的,那个福县令现在已经被抓了起来,我找你们是想要了解一些情况,你们能出来相见吗?”
院落中只有呼啸的风,依旧是沉寂。
她只好继续道:“我需要你们的指控,不然没证据的话,就还要把他放出来让他为祸一方吗?对,你们的男人,父辈是死了,可你们的子女还在,你想她们也沦为和你们一样的下场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年的真相
“落落……”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像是已亡人对未亡人深切地牵挂与呼唤。
太叔江立刻趴下,附耳听着地下。
破布别扯的声音继而传来,“闭嘴!”
继而一声抽噎,沙哑而无力,像是被命运扼住的咽喉,良久却是一声爆发,“不行,我不能让落落走上我们的老路,我就只有她了……”
话音再次被哽咽在咽喉,犹如深陷泥藻的人,明知挣扎会陷得更深,却仍是不甘想要拼命地挣扎。
太叔江蛮力掰开了石板,一缕黯淡的光照射了进去,随着那石板的缝隙越来越大,将里面的人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枯瘦的身躯在小小的地窖中整齐地排列着,在冬日含蓄的光照下反射出一片惨白,犹如一具具排列整齐的白骨。
“婶子。”
叶安荷发出呼喊,那个正在与命运挣扎的女人正是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的女儿在女辅学院。
女人被刘婆婆按着双手,动弹不得,试图挣扎,又带着一种犹如老鼠对猫骨子里刻画出来的对天敌一般的畏惧。
叶安荷又道:“院服她穿了,很漂亮,尽管她穿的那件有很粗糙的一块瑕疵,带着很大很丑的针码,但她很喜欢。”
女人“倏”地一怔,紧接着泪水决堤。
“落落,我的落落……”
声音不大,话语不多,可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灵,一点一点唤回,她们生为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