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攻略手册——文檀
时间:2021-12-30 14:48:18

  小姑娘靠在门扉上,轻轻捂着胸口,拼命想要把这个念头摒弃。先生授她诗书,传她礼仪,是她遇到最为温柔,对她最好的人,她竟还想着从他身上需求更多,这样的心思真是卑劣极了,可她明明刚刚还不是这样的呀,她忽地就觉着不懂自己的心了。
  温时书看她在耍性子,轻叹了口气就要离开。
  距离春日恩科不过寥寥数月,孩子还这样天真无邪,尚不知回到应天府会经历些什么,就当是他最后的一些纵容吧,也许离了他,就会长大了。
  两人错身时,玉芙忽地就拽住了他的衣袖,湿漉漉的杏眼望向了他。
  “先生……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哪里生她的气了?
  温时书颔首看向她,小姑娘恳求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但他不好解释心里想的事,怕是他说完,孩子就要吓哭了,还是得等一段时日。
  温时书轻轻将她的手拿了下去,淡然道:“怎么会,你师兄们的功课还等着我去查验,不可再闹了。”
  玉芙听他言语冷淡,哪里会相信他没生气,低头时已有了几分后悔。
  她就是笨蛋!就不能先答应了先生吗?干嘛惹他生气呢。
  余光中看他的手抚上了门,小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脸颊鼓鼓的,那模样分明是怕他跑了。
  温时书看她的那双柔荑抚上来,眸底暗了暗,忽地就想到了昨晚她抱着自己撒娇的模样。
  他用手掩着,轻咳了几声,责怪的话语还未等说出,小姑娘就从他的胳膊下钻了过来,正正好好地挡在了门上,还用力地将他的手压在了身后。
  随着门扉的响动,两人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面对着,从旁边看去,仿佛是温时书将她拥到了怀里,但明明不教人走的是玉芙。
  玉芙抬眸,那双盈盈杏眼还含着雾霭,心砰砰跳得厉害,轻咬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双颊都有了层嫣红。
  温时书不知她的想法,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就这样静静地瞧着她,那双含情眼生得极为好看,偏偏眉间朱砂添了几分清冷,教人一时看不出他的情绪。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里带了些祈求,踌躇片刻道:“别生气啦,我答应先生了。”
  “嗯?答应什么了?”她分明在说谎,那双小手都开始纠结了起来,教人一眼就能看穿。
  他倒是从前不知,小姑娘竟还会说谎哄人,甚至还会耍小性子,倒让他另眼相看了。
  “答应先生,先保护自己了。”玉芙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看见先生挑眉不言语,就觉得那点儿小心思肯定被拆穿了,挫败的低下了头,轻轻拽住了他的狐裘。
  “只有先生是我的例外,这回是真的了。”
  她的例外?……
  温时书静默不语,目光相触时,那双杏眼里盛着氤氲水气,还有着他不明了的情绪,惹得他不禁皱了眉。
  多年来习于谋算,攻于心计,鲜少有人的情绪是他猜不透的,这种感觉对他来讲是头一次,而这个人竟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于他而言到底有些荒唐了。
  他思索着,视线却从未离开她,盯得小姑娘双颊滚烫,终于忍不住移开了杏眼。
  “先、先生,你不生气了对吧?”玉芙究竟年龄还小些,她不敢再直视先生,生怕他会发现自己的心思。
  她的那一片燎原,早已经扑不灭了,只想着悄悄藏好,不教任何人发现。
  温时书的睫羽轻颤,轻轻“嗯”了声,嗓音都有了些嘶哑,“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
  他冷淡的模样实在让玉芙不敢面对,生怕真的惹恼了他,讪讪道:“这就放开了,只要先生不生气就好。”
  小姑娘怕自己难过乱想,强忍着思绪,可带有鼻音的话却出卖了她,待她转身等他推门时,忽地就觉着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耳畔处传来,惹得她浑身僵硬,轻轻转头,先生如画的面庞就这样撞入了她的视线里。
  “我从未生气过,只是你不听话罢了。”温时书垂眸时的温柔,倒让人丝毫不觉得这话是在责备她。
  小孩子性子变得开朗了好些,不会再怕他人非议确是好事,可是何时胆子这样大了?竟敢拦着他耍赖,他忍不住想要嗔怪,偏偏狠不下语气,怕她像昨晚一样,在他走后会偷偷的哭。
  面前的玉芙哪还有刚才留人的勇气,耳旁如羽毛拂过般痒,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离她那样近,近到她都能看清那双眼里倒映着什么,张了张口,竟一句话都辩驳不出。
  温时书看她泄气,只觉好笑,直起身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
  “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将剩下的三本字帖都描了给我,再这样胡闹,下次可打你手板了。”
  玉芙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脸颊灼热得厉害,脑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嗯”了声,碰到手腕菩提时,再不敢看他,强行闭上眼让自己镇定。
  温时书轻轻叹了口气,孩子能认错就好,不愿再为难她。走出屋子后,正好撞上了守在门外的学子。
  柳白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先生,您出来了。我刚刚让师弟们都回去温习课业了,还请先生移步查验。”
  温时书颔首将戒尺拿在了手里,走到半路时,忽地顿了脚步。
  小姑娘刚认识他时,何尝不是这样尊敬他,甚至有些怕他的?现在这样……分明是在得寸进尺。
  想到这儿,温时书缓缓摇了摇头,有些哑然失笑。
  到底是他把孩子宠坏了。
 
 
第28章 她的秘密
  众人离开苏州府后。
  朝廷对李通判的处置文书也来了,被贬至琼州府做了个知县,家人也需跟随,很难有机会再回到江南等地。
  除却魏朝建立后靠科举入仕的官员们,十二国时期留存的,都是举孝廉而来,私下里多多少少都会有陈年龌龊,像李通判这样能将罪名递到圣上眼里的倒是头一个,文帝对此特别重视,特地派了钦差彻查各地官员的升迁情况,一时各地人心惶惶,原本想私下帮扶李通判的官员都歇了心思,生怕自己被连累。
  至于周瑞,被陈知府鞭打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罚跪祠堂的时候忽然跑了,周家寻遍了姑苏城都没见着人,是死是活都犹未可知,明月书院自然没人再追究他的事,毕竟连人都寻不见了。
  玉芙年岁小,李夫人又去了那样远的地方,倒是放下的也快,孩子心性见不着就不怕了。但从姑苏城回来后,她就会时不时的走神,整日闷闷不乐的,可愁坏了小桃。
  直到书院开课这日,小姑娘的心思才放在了泮池畔,毕竟头一次与师兄们听课,坐在书案旁,她还是紧张的不得了,手心一直出着细汗。
  玉芙拿出帕子,看着腕间菩提,忽地那些紧张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先生并没有和她一块儿回来,而是去了池州府处理旁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先生有意躲着自己,就连书院开课,都赶着半夜才归来,她盼了那样久,却不好在那个时候去打扰。
  玉芙失落的垂下眼睫,拿起了眼前的书卷,试图分散自己的思绪。
  门外的温时书拿着书卷踏入泮池畔,抬眼就是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抵唇而笑。
  他从池州府匆忙而归,怕孩子不能适应在县城的日子,现下看来他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让玉芙来泮池畔,并不是让她钻研学问,课堂上有时的引经据典,或者讲些时政,都会令人涨见识。孩子还有几月将回到应天府,总不能还是不谙世事的模样,至少能改变些就好。
  但看她这幅模样,像真是来学习的,倒教他有些意外。
  玉芙听见了门扉的响动,还当是学子们来了,抬首看见先生时,却有了几分错愕。
  初升的晨曦洒落在狐裘上,他站在那片光晕里,正温柔缱绻的对着她笑。
  玉芙就这样望着他,忽地鼻子酸酸的,语气里还有些哽咽。
  “先生,你回来了……”我有点想你了。
  温时书轻轻“嗯”了声,她带有哭腔的话,让他握着书卷的手都紧了几分,“怎地还哭了?”
  这些天里,玉芙乱糟糟的想了好些,可当她看见先生的这一刻,就觉着那些难过都烟消云散了,让她魂牵梦绕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了。
  小姑娘怕他担心,又怕自己的心思被发觉,小声地说道:“就是有些紧张,看到先生回来又很高兴。”
  温时书闻言轻笑,扶袍坐在了首位,“不用紧张,学子们每日辰时到书院,午膳会在此处用,直到傍晚酉时才会离去。你第一天入学,与他们学问差距甚大,不要勉强自己,听不懂的记下再问即可。”
  玉芙险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她好想好想多与先生说些话呀,可这个时辰学子们马上就到了,只得点了点头,看向了桌上的书卷。
  学子们学的课业,对她来讲是极难的,甚至字才能堪堪认全,真要是记下来,岂不是每晚都要打扰先生?
  但小姑娘同时想起了先生的变化,他还是那样温柔,那样对她好,只是他那句心甘情愿,会让她有些痴心妄想,若经常打扰先生,觉得她逾越了,一定会不理她的……
  玉芙这样想着,小脸明晃晃的能瞧出失落,那双明亮的杏眼也垂了下去。
  直到学子们谈笑的声音传来,才让她回过神来。
  众学子在姑苏城时就见了玉芙,自从诗会过后,小姑娘在屋里养病,倒是见的少了。进门看她坐在最后面,众人不禁有一瞬的恍惚,才想起从今日起,泮池畔要多个姑娘了。
  温时书拂袖研墨,抬眼瞥见学子们傻愣愣站在门外,挑了挑眉道:“都进来吧,待会儿要讲课了。”
  “是,先生。”学子们行过礼后,纷纷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但屋里多了个姑娘,这群十七八的少年郎,无论学识怎样渊博,心中怎样告诫自己,都有些压不下探究的心思,不知不觉间,视线就都投在了小姑娘身上。
  玉芙被他们瞧得有些不自在,心里乱糟糟的,一面想着先生,一面紧张极了,只得颔首翻开了书卷,尽量让自己不会太怯,当做瞧不见众人的反应。
  坐在她身旁的柳白也极为尴尬,他虽然稍比他人年长些,还是未到弱冠的少年,小姑娘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他都闻得见,眼见着连耳根都红了。
  直到玉芙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笔架,柳白才回过神来,俯身帮她捡起,“小心些,玉芙姑娘。”
  玉芙双手接过,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小声说道:“谢谢师兄。”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饶是柳白富有才子之名,也极少能遇到这样娇俏的姑娘,说话都磕巴了起来,“没、没事,小心些就好。”
  玉芙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里,没看出他的不对,将笔架放好后,继续看起了书卷,强迫自己瞧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但这一幕却落在了温时书眼里,他坐在上首,学子们的一举一动自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少年学子有这种反应他并不奇怪,这些学子都是聪慧有分寸的,稍微训斥两句课堂就能恢复正常。
  玉芙这样懵懂的模样,却让他有了些悔意,无论课上课下,学子们都会有互动,若是有人存了心思,焉知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会动心?
  温时书面色微僵,起身将戒尺拿在了手中,走到了两人中间,缓缓说道:“桌案的距离再分开些吧,上课时要专心,不可私下交头接耳,可听懂了?”
  玉芙有些懵懵的,看着她与柳白之间的距离犯了傻。
  两人的书案,应当离得不算近吧?明明先生都能在中间走动,况且前排学子们的书案也是这个距离呀,到底哪里近了?她想不通,抬眸看向了先生。
  发现他正皱眉看着柳白,身后的戒尺拍打在掌中,周遭充满了严厉的气质,不由得让她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将桌案拉开了些。
  柳白坐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眸时也注意到了小姑娘拉开的书案,将心中的疑问硬生生压了下去,生怕惹先生不快。
  温时书这才移开了视线,握着戒尺走了回去,“都收了心思,继续讲之前落下的时政。”
  “是,先生。”
  随着众学子齐声应下,玉芙才敢偷偷瞥了眼先生。
  他讲课时语调温柔缓慢,会让人情不自禁放松下来,去仔细听他口中的内容,可眉眼间的严厉也是显而易见的,好像与她之前所知的先生差距极大。
  她还以为,先生永远都是温柔的,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面。
  玉芙低下头,看着书卷怔怔出了神,想起了在姑苏城经历的事情,还有他刚才的严厉,难道先生的温柔,是她独一份的?还是……这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先生只是先生,那些好是因她身世可怜才帮她的?所以才会怕她逾越,故意保持着距离。
  还未等她想清楚,讲课的声音就停了下来,玉芙有些错愕,抬头才发觉学子们都将头埋到了书案上,只有先生在看着她。
  “玉芙,刚才我讲什么了?复述一遍给我听。”
  “先生,我……”小姑娘有些怔愣,她刚才根本就没听,哪里背得下来,一时就有些慌了神。
  原本她在家中,若是没好好听女先生们讲礼仪规矩,定会被抽出提问,答不上肯定要受罚的,但她从未想过先生也是这样的。
  温时书将书卷搁在了桌案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学子们知晓他生气了,连忙抬头想要求情,看见他挑起的眉梢,又纷纷噎了下去,只能让玉芙自求多福了。能在泮池畔第一天就走神的,还真是独一份了。
  他微微叹气,多希望孩子能懂他的苦心,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可见她错愕懵懂的模样,只得说道:“听课走神,念你初犯,拿着书过来领罚吧。”
  玉芙看他愈发清冷的脸,哪还有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拿着书卷过去时,袖中的手指都缩了回去。
  “先生……我知错了。”小姑娘缓缓跪坐在他身旁,掌心朝上伸了出去,闭上眼的那一刻,肩膀都抖了几分。
  温时书淡淡瞥了她一眼,轻声道:“知道怕,怎么还不听?都在想些什么?”
  玉芙哪敢开口,她心里想的事情……都是关于他的,看他严厉,更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压下心中的委屈难过,讪讪低下头道:“就是走神了,请先生责罚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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