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去冯府的路,而且和去冯府南辕北辙。
别的倒还好说,这明月楼前的大树是再怎么不可能跟着换位置的,冯亦真实在觉得不对,赶紧问他:“怎么不是去冯府的路。”
俞宸却惊讶看她:“为何要去冯府。”
冯亦真更有些诧异他这样问。
“自然是要回冯府的,我刚回金陵还没有他处落脚。”
俞宸却与她道:“是我把你带出来,你自然要跟我回去,而且我早就……”
冯亦真觉得他这话十分不妥,可怕说的太直白伤了他面子,他自小心思细,便解释道:“如你所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真姐姐知你是好意,可我们也应当避嫌。”
俞宸却哂笑道:“有什么好避嫌的?你怕别人说什么?别人会说我们什么?”
他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不知道别人会说什么,亦真再支应不过,便干脆直接问他:“子阑,你究竟何意?”
俞宸愈发逼近看着她:“真姐姐,和我回家吧,我府邸里正屋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冯亦真还是果断拒绝:“子阑若是不便送我回冯府,就将我在此放下吧。”
俞宸却仍对她道:“去我那里有什么不好,不比你回冯府更自在?而且真姐姐,你忘了我们早就说好了,以后我做了官有了自己的府邸,我们就离开冯府,一起搬出来,我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人为难你。”
冯亦真听他这样说心中慌乱,也听出有些不对来,但不好明说便犹装镇定对他道:“子阑,虽我们姐弟亲厚,可别人又不知,自然还是不妥当……”
俞宸一把抓住她手腕质问:“有何不妥?若是作为姐姐不妥,那作为别的呢?”
他已把话说到这般地步,冯亦真想自欺欺人也不能了,一边欲要挣脱,一边勉强对他虚张声势道:“你我哪里还有别的。你长大了我也还是你阿姐,你不要没大没小,快放开我!”
俞宸却反更加靠近,低声道:“从前没有别的,但以后也可以有,我如今与从前不同了,你该重新看待我。”
就在这时车停下,俞宸放开了她,她赶忙下车,俞宸却也跟下来拉住她,眼中竟十分伤感的看着她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家吗?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冯亦真慌张落泪,可见他如此怎么敢和他回家,另一手握上他捏着自己那只手,慢慢将他手从自己手腕拿开,小心劝道:“今天我先回冯府,若是有话对我说,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俞宸竟真的松了手,她便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往门口小步磨蹭过去,反手摸到了门边扭头就要跑。
俞宸几步便追了上去,一把按住院门。
亦真含泪对他道:“子阑,你要做什么?我是你阿姐啊。”
俞宸怒声质问:“你自己说话自己都不能取信!若你真待我如同胞姐弟无二,为何要避嫌!”
亦真被问的无话,只得又软下来对他道:“子阑,你别胡闹,若你还因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你先让我离开日后慢慢说好不好,你要我给你赔不是或者别的,怎么都行,都依你好不好。”
俞宸轻笑了笑,道:“都依我,这可是你说的。”
他再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似是要去拉她进屋,亦真抬手就想扇他,可看着他的脸却下不去手,可俞宸却是狼心狗肺,看亦真舍不得反而心里情意更盛。
亦真看着他含泪骂道:“你真是疯了!还知不知我是你姐姐!”
俞宸狠心道:“从今以后就不是了。”
亦真羞怒万分:“这岂是你不承认便有用的!你铁了心非要做这般禽兽不如的事?!”
俞宸却毫不动摇:“你又不是我亲姐姐,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亦真只能又软语相劝:“子阑你别犯糊涂,纵然我们不是同父同母,可你母亲是我亲姨母,我们自小在一处,又与亲的有何分别。你住手阿姐只当你开玩笑好不好。”
俞宸却抓着她道:“事到如今,我怎么也不可能改的了。”
亦真一着急手胡乱一碰将一青瓷花盆打碎,俞宸怕砸到亦真赶忙抬手去挡,亦真却先他一步捏住碎瓷片,看着他道:“你若非要逼我,我也不怕。”
俞宸叹着气后退一步,将旁边落的瓷片踢的远些,站在旁边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再逼近,闭着眼对亦真道:“我也不想逼你。”
他睁开眼又慢慢靠近,亦真捏紧手里的瓷片,他却猛地上前抓住她的手,亦真赶忙要挣脱,他却并没有把那碎瓷片扔掉,反而捏着她的手,将锋利的断口抵在自己颈边。
可这般,冯亦真却又狠不下心来真一举置他于死地。
他越发靠近,亦真手抖得越厉害,可他却仍在向前逼近,亦真实在无法咬牙狠下心在他颈上收着力一划,锋利瓷片在他颈上划了一个薄薄的口子,血珠滚滚落下,亦真看见他真的受伤了心痛的几乎拿不住那凶器,可俞宸却毫不退让,仍捏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对她道:“可你该狠心一点的,你对我越好,我越不可能放下你。”
亦真抖着手崩溃落泪:“你到底要怎么样??”
俞宸手一翻将那瓷片捏出来扔了出去,问她:“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亦真心中乱的毫无头绪,如此情景是她全然想不到的。可如今她无法逃脱也没法对他真的下狠手,绝望的看着他道:“宸儿,难道你也要像他们那样欺负我?”
第3章 .执迷不悟
俞宸闻言竟真离她远了一些,却是万分委屈的神色,红着眼睛狠狠瞪了她一会,恶狠狠扭头走了。
院门哐的一声紧紧合上,吓了冯亦真一跳,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亦真使劲推了推门,竟被从外别上了,并不能推开。
她不知是气恼是心酸是惊诧,扶着门气的落泪,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好弟弟会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天已黑了,屋里两排烛架,女使拿着一支烛将蜡烛都一一点燃,屋内霎时亮起。
亦真静坐在榻左,俞宸端正的坐在右侧,二人中间摆一小几,上头放着茶水和蜜饯果子,和一盏极亮的羊角灯。
俞宸就着亮自在看书,却转过头来看着亦真温声问道:“真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让他们上晚饭来?”
亦真见他如此若无其事,轰的卷起怒意,没好气道:“不饿,你非把我留在此到底要如何,又能如何?”
俞宸语气和缓言辞强硬:“我的意图并没遮掩,真姐姐怎会不知。”
亦真气的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俞宸却自顾自起身来与她道:“我让人上晚饭来,真姐姐可有什么想吃的。”
亦真再一言不发,俞宸便当她默认了,站到窗边推开窗去看侍人有没有过来。
亦真见他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便也向窗外一看,大门大开,她便起身不紧不慢往外走,见他没注意便疾走着往外去。
可还未等她将门拉开,身后一把将门按回去。
“别急,晚饭马上就送过来了。”
他这般气定神闲,心虚也好,甚至凶恶也好,他一点都没有。
亦真闭眼暗恨,可也只好作罢,没再说话乖乖坐到了桌前,过了会儿几个婆子低头送了饭菜进来,俞宸看他们送完把门关上了便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圆子放到亦真面前碟子里,道:“尝一尝厨子做的好不好,特意让他们按照你的喜欢放的馅儿。”
亦真不动也不搭理他。
俞宸还是放到了她碟子里,收回手又道:“不想尝这个,那要不要尝尝这个汤?做汤的厨子是岭南来的,听说汤水做的极好,你喜欢汤水我才把他留下的,可我自己倒尝不出,你来尝尝好不好。”
亦真虽说对他有了陌生惧意,可心里待他到底和两旁世的凶徒是不一样的,见他如此装模作样,含着怒意讽刺道:“我倒不知你对我如此上心,只是现下说起来真让人倒胃口。”
俞宸握着筷子的手指尖攥的发白,半晌放下筷子,看她缓和道:“若觉这些倒胃口,真姐姐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别的来。”
亦真毫不留情戳穿他:“我说的是你,你何必装不懂。”
“我有什么倒胃口?”俞宸放下筷子也气的一笑,“你想说我乱_伦还是怎么?”
亦真不想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怒而质问他:“你自己有这般心思,还想要什么好听的不成?”
他却推开坐墩站起来盯着她道:“你是我哪门子姐姐你自己不知吗?我都不是你姨妈养的,按血脉算连你表弟都不是。
不就在你家住了几年,你又大我几岁,做什么一副好像你是把我养大的骨肉至亲模样?我同你一起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亦真心头一凉,竟落下泪来。
“原来在你眼里,你就只是同我和攸宁做了几年邻居……”
俞宸瞠目结舌,这句话岂是这意思?
“我并非此意,我只是想说,我又不是你的亲弟弟,无论从名分还血脉,我们原就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好,既你翻脸不认人,我们只作从来都没有关系。可陌生人你就能如此?你如今堂堂朝廷命官便是如此为所欲为?”亦真却听不进他解释,只是难过,原来自己一片真心关爱,在别人眼里是如此不值一提。
俞宸听闻此话却狠心道:“你说的没错,我在朝堂蝇营狗苟,就是为了欺压别人!你爹,还有那姓周的,当初不就是这样算计你欺压我?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那时候我无能只能忍受,可如今我能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亦真哑然,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她:“可我不是为踩着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我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
“真姐姐,这是你教我的。”
亦真恼怒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你这样做心里又把我当什么人?”
俞宸却理直气壮:“是你对我说,若我有一天能让你听我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我!
你可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句话!怎么如今我做到了你又不认账?
我自然珍爱你也不想强迫你。可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我是你阿弟,但我也是个和你没半点血缘的成年的男子。
我可以喜欢你可以娶你可以和你有肌肤之亲,我不碰你不是我不做不到,只是因为顾及你。”
亦真冷冷嗤笑:“你不过是狡辩,若你真有它意可以和我慢慢说清楚,难道你看上别人也要不顾人家意愿就让人家到你家来?你不承认,也还是你心中轻贱我才敢如此。”
俞宸却嘲讽道:“这话你自己可信?我若先同你敞开直言,你只会想都不想就躲我远远的。”
亦真辩他不过,也知他此人越是激越是倔,便缓了口气,岔开这话:“那你如今又当如何,难道要一直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任你摆布?”
俞宸却走到她面前,认真看她道:“怎么可能,我当然是要娶你的。”
亦真大吃一惊,本想他不过冲动任性未必考虑到以后,趁他犹豫时让他松口,不管如何先脱离再说,谁知他竟作此打算。
“不行!”她立时否决。
俞宸见她满口决绝,心里也不痛快:“为何不行!我与你男未婚女未嫁,有何处不妥?”
亦真点头,又道:“好,就算你全然不在乎我,可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吗?”
俞宸看着她一摊手,似她讲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别说我不在乎,便是在乎,娶你对我的名声又有什么妨碍?天下表亲之间成亲的不知凡几,我们是做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不成?”
亦真与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愈发不肯松口,亦真没办法,却也还绷着脸寸步不让:“任你如何说,我不愿就是不愿,难道你以为你对我如此逼迫……我就会屈从与你?你也太看轻我了!”
俞宸上前低头对她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那样想你呢?阿姐,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看不懂我了,但我却愈发觉得你与我想的别无二致。”
亦真伤心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愿意还这样做?”
俞宸却又对她道:“我知你会介怀,可阿姐,我对你的情意绝不是一时昏头,而是夙兴夜寐朝思暮想。”
亦真羞恼的推开他,实在懒得和他再说,将泪水拭尽,拿起碗筷捡了些东西吃。
俞宸便也坐回去陪她,亦步亦趋不肯放松。
夜深了,两人和衣坐在榻上。
床帘只落下一层茶白的薄纱,远处烛光透过,光氤氲在亦真身上。
亦真的短暂妥协让屋内变的暖融融起来,将早春的料峭都驱在窗外。俞宸侧过头来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终于有机会细细品尝久别重逢的滋味。
五年来从妄想到筹谋,到无尽的期待,如今得偿所愿,他也想不到什么比她躺在自己身边更令他满足欢喜的事。
“真姐姐,其实你离开那天,我是去给你道歉的。”
他看着亦真的脸叹息,“可你没给我机会。”
“你不必道歉,我没怪你。”亦真语气平静,却并不看他。
俞宸眼中却突然泛起冷冷怒意,道:“我知道他对你动手,去渡口也是想什么都不管带你回家。”
“可我等了一天,却没等到你。”
亦真未睁眼,泪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俞宸轻轻用指尖抹去,靠过去对她道:“所以我亲自带人把他关了进去,打断了他的腿。他欠我们的,别人欠我们的,我都要讨回来。”
亦真虽仍未动,却有些心绪难平,她自也知他从小就是个执拗性子,却并不是事事如此,平时小事很少计较。可如今听他所言,便更觉他是过于偏激了些。
亦真心里思索着,也再没有力气和他闹,一应都由他不再理会。
他却又抬起头似在看什么珍宝一般,又道:“我终究还是等到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