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宸自然也知道亦真都是为了他才去见谢云,应了声又凑近些摸了摸她的鬓发,低声道:“我手里有些李建义的罪证司马文也不知道,今日给了谢云二哥,他去交给人暗中呈给陛下,李建义有岐王保着一时不会如何,但定会断尾舍下李承和冯太元。可此事不会到此为止,我觉岐王和司马文的野心也不会到此为止,尤其陛下过些日子还要北上圣都祭祖,这里怕是要不消停,圣上出宫前,我送你和蓁蓁去苏州,吴彻家在那有人能照应你们,我也在那买好了房屋田产,若风头过去了,我去接你们回来。”
若过不去,他没敢说。
亦真看着他道:“你早都安置好了,我有什么可说的。”
俞宸笑了笑,目光愈发温润,眷恋看着她道:“以前我也没想到司马文有这么大的野心,就算我在他手底下被摆布着,他一把年纪还有几年可活,谁知他人老贼心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好怕大家看到一半就弃掉了,这个歹毒的计策确实好恶心
第62章 .妥协 ·
一晃日子便过去了, 明日便到了亦真离开去苏州的日子,一切也都已筹备好。
夜里烛火噼啪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扰人。俞宸却尤嫌不够亮, 又取了一枝蜡烛来点上。
忽听门外有人敲门,他赶忙把手头的册子收起来, 便听门外道:“要不要喝茶。”
俞宸轻叹口气, 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一些,赶忙起身打开门,看到亦真抱着蓁蓁,身后的小丫头端着茶。
俞宸一把接过蓁蓁, 走进屋来, 亦真接过茶转身进来, 把茶放在俞宸书桌上。
蓁蓁搂着俞宸道:“爹爹, 蓁蓁想你。”
俞宸满眼笑意,亲了亲蓁蓁,道:“爹爹也想你和阿娘, 等爹爹忙完了,带你和阿娘去白鹭洲看仙鹤。”
蓁蓁点点头, 问俞宸:“那要什么时候。”
亦真笑着瞪俞宸,道:“让你糊弄人,骗不过去了吧。”
俞宸笑道:“哎呦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亦真把蓁蓁接过来抱在怀里,突然对俞宸道:“我爹……”
俞宸也突然没了笑, 道:“今上对他们的怒气也是忍不住了, 将能整治的人都严加发落,估计最少是流刑, 但旁人还没查处完,他也只能先从牢里等着。”
亦真抿了抿唇, 还是道:“你之前和我说对你没影响,还是被停职了,可会落罪?”
俞宸道:“我是司马文的手下,陛下自然看我不顺眼,这回冯太元有牵扯有了治罪的名头,便气撒在我头上了。”
亦真又道:“其实对你我来说,有些世俗上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
俞宸脸色明明更凝重,却故意与她玩笑说道:“那我们成亲前,与你说先个生孩子,你还气得要杀我。”
亦真却没理他的玩笑,直接了当道:“子阑,不过一纸休书而已。”
俞宸显得有些烦躁随即是深深的伤心和失落,对她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亦真笑道:“信不过你便另谋高就,另觅新欢,我不拦着你。”
俞宸不悦道:“我知道你是说反话,可事有万一,你一点都不怕?万一我是被迫的呢?”
亦真看他道:“不与你玩笑,连大姐夫这种闲职都被冯太元牵连了,你这般风口浪尖,避嫌总是好的。写了这个他们便没借口惩治你了。”
俞宸轻叹一声,捏着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起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当着亦真的面,把一张折起来的和离书放在了信封里,递给她却又捏住,凑近威胁道:“不许改嫁。”
亦真拿过和离书看着蓁蓁道:“那可说不准。”
俞宸狠狠瞪她一眼,开门将蓁蓁交给奶娘,便抱着亦真回了屋。
一晌月色缱绻云散风清,俞宸趴在她枕边闷着声抱怨:“都怪那老东西,本来我就不放心,这回你再找个小郎君都不必只会我了。”
亦真笑得,看着他道:“使不得,再找也要请你吃酒的。”
俞宸气得把她一顿揉搓,闹够了又搂着她正经嘱咐起来:“别惦记我,我对他们早有防备,只你和蓁蓁无事我便再没什么后顾之忧。”
亦真摸着他脸点点头,他一笑又低头吻了过去。
第二天亦真如往常一般抱着蓁蓁和他一起吃饭,他出门前,手搭在亦真肩上对蓁蓁道:“蓁蓁和阿娘在一起要听话,不许惹阿娘生气,等着爹爹来接你们回家。”
蓁蓁还不知道要和爹爹分开多久,乖乖和他挥挥小手道:“爹爹来接。”
俞宸笑着在蓁蓁脸上亲了一下,又在亦真脸上亲了一下,亦真佯怒瞪了他一眼,他勾唇看亦真笑了笑,把笏板别在腰后出了门。
蓁蓁正在玩手,突然哎呀一声,回头道:“下雨了?”
蓁蓁抬头,把小手摸在亦真脸上道:“阿娘,你怎么哭了。爹爹很快就回来,你别哭。”
亦真摇头笑了笑,也在蓁蓁的小脸蛋上亲了亲,便利落收拾上了马车。
她们离开得低调,旁人看起来只是去郊外游玩一般,便也根本没人拦着,走得很顺利。
看起来不过一如往日,可俞宸再回来时,明明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动,他却觉得这里冷寂空荡,好似冰窖一般。
独自站在院子里,忽觉这几年好似都是他一场周庄梦,亦真从没回来,他们更没什么孩子,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只这么一想都觉得这冷寂夜色要将他淹没,闭了闭眼提着灯进了屋来,可一推开门,蓁蓁的拨浪鼓在桌上,亦真天天伺候的茶花在墙角,被褥锦帐还有她身上的香气,这才使他缓过气来。
他坐在床边在枕头底下摸到亦真用帕子包着簪发的长簪,拿起来瞧着笑了笑,又有些不舍得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另一边的亦真也在次日到了苏州,这小宅院就在河边的街巷,虽不引人注目却也很方便,里头也早都布置上,她能穿的四季衣裙和蓁蓁的玩具俱备好,侍女厨娘花匠都请齐了,就算她和蓁蓁在这过一辈子也可。
他总是这样善于谋划布置,又让人心甘情愿待在他的天罗地网里。
白日里在这陌生的地方蓁蓁还新鲜,一到晚上才觉出不对来,搂着亦真道:“阿娘,爹爹不来。”
亦真抱起小东西来哄道:“爹爹要好些日子才来。”
蓁蓁也听不大懂,可还是嘟着小脸点点头,没一会儿便在亦真怀里睡了。亦真才把她放下去插门,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亦真赶忙抵住门警惕起来,问:“是谁?”
门外人道:“小的是谢家的,俞寺卿去同我家长官说派了小的们暗中保护夫人和小娘子。白日里不敢现身,故而夜里惊扰夫人了。”
可他筹备得越周全,说明他自身处境越危险,亦真应了声将门插好,回来时看到了妆匣里那封和离书,便取了出来,捻了捻将信封打开,一看却是周殷南写的那封。
他还是没有写和离书。
料理了冯太元和李承一干人等,俞宸也被革了职,今上总算出了口气带着人离开出发北上。
本来在家悠闲替亦真浇花,惠生却从屋外进来,拱手道:“俞寺卿,请跟我来吧。”
俞宸也便笑道:“请惠生带路。”
惠生边走边笑道:“按理说子阑比我熟悉,大理寺的牢狱子阑走过千百回,却是第一次以另一个身份进去吧。”
俞宸笑道:“惠生说笑,这还是一次也不要有的好。”
惠生道:“我都念着与子阑的旧情,更何况司马公,您去了与他好好说,他自然不会让您久留。若是说的好,出来我请您去明月楼算赔罪,若是说不好,我亲自去明月楼买了澧川来。”
俞宸笑道:“送我上路。多谢惠生的深情厚谊,不过说来惭愧,我至今除了新婚那杯交杯酒,从来没喝过不苦的。”
惠生笑道:“那还是不喝的好。”
俞宸不疾不徐进了牢狱的门,狱卒落了最重的锁,司马文站在外面道:“子阑的风姿是我喜欢的,外界纷扰巍然不动,是我们南楚仕人之风。”
俞宸拱手道:“和司马谢指挥使比起不敢自称名门,家祖是江陵俞氏。”
司马文道:“既是我南楚世家,如何不助我复兴南楚。你看如今,尽是粗鲁无知的北人当政,礼崩乐坏,不忍视之。”
俞宸道:“如今哪里还能分的清,若追根溯源,圣人萧氏也曾是正经的高门士族,并不比司马氏浅薄。”
司马文冷笑一声,道:“他们在北地和胡人混在一起,早就乱了血统。”
俞宸道:“圣祖母亲高姬,虽是鲜卑贵女,却是归化的汉人鲜卑,圣祖皇后元氏,乃是汉人元咺之后而非拓跋氏之后,至于世祖皇后,原乃是金紫林氏,何来的胡人血统。”
司马文绷不住,拉下脸来,怒道:“子阑果然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既然还没想明白,便在此好好想一想,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来。”
他若转变太快,立马答应一起造反,司马文不会信,还是要假装抗拒一番。是以听了他这番话俞宸还是不肯低头,淡然拱手相送,然后便撩起衣摆坐下,只如坐在平时的府衙一般。
一个月后,司马施带着酒来到狱中,坐在牢门外道:“子阑,你都形容这般狼狈了,气度却还如此悠然,怪不得我爹说你有名士风流。”
俞宸伸了伸手理了理袖子,从牢门外拿过茶杯,道:“还是五郎了解我。”
司马施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了解你的多着呢。你说我们也这么多年交情,一直都好好的,你何必突然生了反骨呢,我们家做大了还能亏得着你吗?当年李氏做皇帝,我们司马家虽然只是臣,但可是让他们如何他们便如何,比做皇帝还自在,后来换了周氏做皇帝,我们家还是如此。若此举事成,我们司马家掌了实权,你不比现在做一小小寺卿来的痛快。我知你志绝不止于一个寺的长官,便是封侯拜相,不也得是你的。”
俞宸道:“我知司马公和五郎待我不薄。”
司马施嗤笑道:“你是说的好听,却不听话呀。”
司马施从袖子里取出一对耳坠来,用手指提着道:“这个认识吧。”
俞宸突然上前来抓住牢门,狠狠捏了捏手里的栏杆,又坐了回去。
司马施道:“你夫人果然温柔貌美,怪不得子阑那么喜欢她。娃儿也很可人,子阑放心,谢家侍卫将她们看的很牢。”
俞宸闭着眼不语,司马施又道:“就是夫人又有了身孕,听大夫说身子有些虚弱呢。”
俞宸这才睁开眼看着他,司马施笑了笑道:“谢逸要是在这,我们还真动不了她,可你知道的,谢逸带着家眷去圣都了呀。”
俞宸道:“那又如何。”
司马施将那对耳坠扔到了俞宸身上,道:“如何?你以为谢家几个侍卫拦得住我?我这次是来好好和子阑说话的,子阑若是听不进去,下次就不是来与你饮茶,而是与你共享你娘子腹中小儿炖的汤了。”
俞宸瞬间像被人在脊上敲了一棍,整个人颓然下去,闭上眼手杵在地上,哽咽道:“你们要我如何?”
司马施知道,他只要松口便是全部妥协了,笑了笑站起来道:“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们也不必动他们母女,毕竟我们也不想把你逼急了,放风筝自然不会轻易把线剪断的。”
俞宸颓然杵在地上心里却知,这步算是按他的计划来了,司马施的话也是真的,他们以亦真为质,不会轻易动她,且也有吹嘘之意,谢家的人也还是可靠的。
可他不知的是,亦真竟然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如果有幸他能把她们都接回家,如果上天不肯眷顾他,他便或许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可亦真又要怎么办呢。
现下有再多的担忧也是无用,狱卒将牢门打开,惠生过来拱手笑道:“我就知道子阑会出来的,这边请吧。”
俞宸被领进一间屋子,被推进去沐浴更衣,拿着把刀把脸也清理的和之前一样干干净净,换上一件茶白阔袖圆领袍,深红色的革带在腰上系了一圈半,将一端掩在腰侧,插上一根乌木发簪,出门对惠生道:“请惠生带路。”
惠生笑道:“我和寺卿总是这几句话。”
俞宸也笑道:“劳烦惠生了,明日我请你去明月楼。”
惠生笑道:“却之不恭。”
到了一处,惠生道:“司马公,子阑到了。”
司马施亲自来开门,笑道:“子阑,快请进。”
俞宸拱手同他进屋,忽觉耳边嗖一声,他身一侧,一支利箭咚的一声扎在柱子上。
俞宸回头,见一做男子武人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生得十分惹眼,倒不是多貌美,而是不同,她并不柔媚秀美,也不丰满多情,而是有一双寒潭般冷冽的眼睛,可惜不够沉静,有几分浮躁。个子高挑梳着高马尾,头发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长。
皮肤倒是很白,四肢纤长看起来有力,应当是身手不错。
那女子笑道:“我还以为我的夫婿会是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看来也不算太废物嘛。”
她手将一细长竹棍作剑的招式甩过来,俞宸抬手抓住,道:“科举虽不靠武艺,六艺却要学射御,我自是不会什么功夫,但也不至于弱不禁风。但我猜郡主连六艺是什么都说不全。”
司马文见她要生气赶忙笑道:“子阑无礼。”
俞宸拱手道:“参见郡主。”
岐王家有个不温顺的郡主,这许多人都有所耳闻,岐王也觉她丢脸,来金陵从不带来。
那女子收回手,打量了俞宸几眼,笑道:“萧鸾。鸾凤的鸾,可不是世祖的萧栾。”
俞宸行礼未动,仍辑着手,萧鸾道:“请起吧,读书人就是磨磨唧唧。”
这时岐王过来道:“鸾儿,退下。”
萧鸾看了岐王一眼,转身离开。
岐王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俞宸猜应是随岐王进京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便拱手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