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菱有些怯生生的,比起海清的爽朗霸道,更显得惹人怜爱。
纪明宸瞬间来精神了。
他看着魏菱这嫩生生的模样,终于知道自己与海清之间差点什么了。
海清不需要他,她自己也很厉害,家世好相貌好元力强,身边不乏人追求。但魏菱不一样,魏菱不会元力,家没了,后半生也没了依靠,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棵洪流中的大树。
纪明宸喜欢被需要的感觉,于是他允了魏菱搬去离自己最近的宫殿里,哪怕她不会元力,也拉着她去上课。
只是,魏菱很是敏感,瞧见宫殿里有一些海清尚未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便落了泪,轻声道:“原来殿下心里早就有人了。”
纪明宸看了那些东西一眼,略微有些尴尬:“没,是她忘了拿,我这便让人给她送去。”
魏菱这才破涕为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问:“那殿下现在心里的人是我,是不是?”
纪明宸沉默。
他也说不上是与不是,但眼下这几天的日子比先前被海清盯着要开心得多,至少魏菱不会明里暗里要他快点娶她。
不过,东西一送出去,海清就生了大气了,拎着她的九节鞭就闯进了宫里来,一鞭子打在他的腿上:“我与你这么多年的同窗,倒比不上个才来三天的小姑娘了?”
纪明宸这回学聪明了,翻身就躲,又稳又准地避开,而后才无奈地道:“说什么比不比的,你又不住了,东西自然是要送回去,免得你又说我欠了你的。”
魏菱在旁边吓坏了,连忙上来拉着纪明宸的衣袖,怯生生地朝她道:“姐姐莫气,这是宫墙内,不好动武的……”
“谁是你姐姐。”海清横眉冷眼,“我海家就我一个独女,我可没有妹妹。”
魏菱一噎,眼泪顿时冒了出来。
纪明宸微微沉了脸:“你大老远跑过来欺负人?”
海清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在欺负人。”
话说到后头,眼眶红得厉害,她一抹脸,扭头就走了。
纪明宸心里莫名一慌,他可没见海清哭过,这才几句话,怎么就叫她难受成了这样。
他下意识想去追,衣袖却被魏菱给拽住了:“殿下。”
他回头,才发现魏菱也哭得厉害,比起海清,她更需要人陪着。
步子一顿,纪明宸叹了口气,没有再往外走。
那边海清气呼呼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头看过去,背后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耷拉了眉眼,慢慢在宫道边蹲了下来。
纪明宸那个人,没心没肺的,她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极好,他又不是感受不到,临着成亲的年纪了,却死活不肯点头,还弄一个别的姑娘来膈应她。
海清不想承认他更喜欢魏菱,这么多年的努力却输给了一个只出现几天的人,谁能甘心?
纪明宸哪里都好,会治国,会驭下,文武精通,但他就是个榆木脑袋,十九岁了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蹲得久了腿都发麻,海清慢慢站起来,擦干净脸,大步回府。
纪明宸依旧坐在魏菱的宫殿里,魏菱止住了哭声,开始与他告罪:“若没有我,殿下与海姑娘都该成亲了,是我的不是。”
“与你何干。”纪明宸摆手,“原也没有那个打算。”
魏菱疑惑地看着他:“外头都说,殿下甚是宠爱海家姑娘。”
宠爱吗,也不算,海清每次给他带汤带点心,他作为回礼自然会送她一些钗环之类的东西,在外人眼里,他是君,她是臣,自然就只说他宠她,未见她也对他很好。
这么一想,他倒是更愧疚了。海清从未冷落过他,倒是他,心思不定,白惹她伤心。
“你去寻个九节鞭的袋子给海姑娘送去吧。”他对身边内侍道,“我瞧她之前那个有些破了。”
内侍领命,躬身而去。
魏菱在旁边看着,有些慌了,又强自镇定下来,轻轻握住纪明宸的手:“这宫里我刚搬来有些不习惯,殿下陪我用个晚膳可好?”
“好。”纪明宸没有设防。
然而那一顿晚膳,他越吃身上越热,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没个丫鬟之类的教导人事,纪明宸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回宫,就被魏菱抱住了腰。
“我能帮殿下。”她轻声道。
纪明宸迷茫地看着她。
***
海清回家哭了一会儿,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继续修习了。
她是个洒脱人,这些年要不是纪明宸先将她纳入他的范围,她也不会有那么多幻想,如今竹马青梅也敌不上一个从天而降的外人,那他就是不喜欢她嘛。
这个事实很难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
是以,她开始练九节鞭,鞭子在院子里甩得虎虎生风,四周奴仆见了,都暗道不妙。
经验告诉他们,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旁人最好不要靠近。
于是奴仆们纷纷借口离开,并将她院子的门关上了。
海清练得正高兴,突然就听见墙头上有动静。
“谁?!”她神色一凛,一鞭子就甩了过去。
来人落地,接住了她的鞭子,就着那力道将她一拉。
他力气太大了,海清没抵住,身子一倾就落进了他怀里。
“清儿。”纪明宸抵着她的肩,张口咬她的肩骨,“我难受。”
海清懵了。
她察觉到陌生的热气从他身上一阵阵地传出来,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有些难耐地往她衣带上磨蹭。
第230章 虎父有犬子(3)
虽然在一年又一年的改制之下,青云对女子贞操没有了那么严苛的要求,但海清是好人家长大的孩子,就算一时意乱情迷,终究还是没有到最后一步。
她从软榻上起身,拿干净的手拢了拢散乱的发髻,而后就出去寻了外檐下放着的水盆,仔仔细细将手指上的污秽洗净。
纪明宸仍是躺在枕上没有回神,这是他第一回 尝到深入骨髓的欢愉滋味儿,再看海清,就觉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看海清,觉得她咋呼又蛮横,今日再看过去,只觉得光落在她侧脸上,将她的脸庞勾勒得格外娇艳。
他喉咙紧了紧,慢慢地撑着软榻坐了起来。
海清端了杯茶给他,脸上不见什么异色,只道:“殿下也算是在磨砺下长大的,怎么连这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纪明宸刚想回答,却又见她嗤笑一声点头:“也是,嫩生生的小姑娘,一声殿下你就酥了骨头,哪里顾得上什么防备不防备。”
魏菱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必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纪明宸就是最好的对象,虽然手段脏了些,但也能想得通。
“你……”纪明宸想不通,“你就这个反应?”
好歹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她难道脸也不红一下?
海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殿下要我什么反应?这回是遇着我了,下回若遇着旁人,王后娘娘非让你将人娶回家去不可。”
纪明宸眯眼:“是你我就不用娶回家了?”
“你总归没把我当女人,就当是兄弟间帮个忙,我也没那么愁嫁,非得拿这事威胁你娶我。”海清摆手,再洒脱也终究有些不自在,只能别开头嘀咕,“就当长见识了,下回身边若还有人被暗算,我也好——”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狠狠压住。
海清有些意外地回头,就见纪明宸眼里沉沉含怒,冷声与她道:“不许帮旁人如此!”
微微噎了噎,海清倒是笑了:“殿下管得挺宽。”
“我……”纪明宸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我这便回宫去找父皇母后,让他们赐婚。”
脸色冷淡下来,海清半阖了眼:“我说了,我无意用此事逼婚,殿下可以离开这里,权当什么也没发生。”
“那不行,你是贵门之女,哪能被我这么欺负。”他起身,整理好衣裳快步往外走,“你等着我!”
海清伸手就想拦他,这人却跑得跟风似的,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若是先前,纪明宸肯这么上赶着要娶她,她会很开心的。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连嘴角都抬不起来。
外头夜幕沉沉,宫殿里也是一片寂静,纪明宸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想,他可能就是跟海清从小玩到大,太过熟悉,所以一时间无法接受她变成自己的妻子。
可真等两人关系亲近之后,他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那药起作用的时候,他无法接受魏菱的靠近,却可以千里迢迢地出宫去找海清,所以在他的心里,还是只将海清当了自己人。
他光想想海清以后要与别人也有这么亲昵的时刻,心口就猛攥成一团。与其日后来恼怒,不如现在就娶了她。
眼里渐渐浮上笑意,纪明宸兴致勃勃地冲去昭阳宫,推开殿门就喊:“母后——”
话音还没落,一条玄龙就冲了出来,猛地将他撞到大殿外头的庭院里,幽蓝的眼珠子盯着他,愤怒地喷了喷鼻息。
接着里头就飞快出来一个人,一把拎起他,将他拽出去老远。
“你做什么?”纪伯宰沉着脸瞪他。
纪明宸很委屈:“儿臣来想找您二位商量一件事。”
“是阴曹地府也归你管了,要你子时来议事?”
“……也不是,儿臣就是想好了要谁来当太子妃。”
“我管你选谁,半夜三更来吵你母后安眠就是找揍。”纪伯宰踢了他膝盖窝一脚。
纪明宸应势跪下,哭笑不得。
他怎么忘记了,母后眠浅,每日一旦入睡,父皇就跟只大老虎似的护在她身边,不许任何人打扰。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推门喊人,父皇没拧下他的脑袋都是看在亲生的份上。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端端正正地跪好:“那儿臣等母后醒来。”
纪伯宰嫌弃地指了个角落,然后转身就要走。
“父皇。”纪明宸突然喊住他,纳闷地问,“世上人这么多,您一开始是怎么确定母后就是您唯一想要的人的?”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尴尬。
纪伯宰转过身来,抬起下巴骄傲地道:“那得是我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你母后。”
“那后来,父皇没再遇见别的令您心动的人了吗?”纪明宸歪了歪脑袋,“毕竟每年他们递上来的画像和从各处塞来的人也挺多的。”
“没有。”纪伯宰连想都不想,“庸脂俗粉,哪及你母后半分。”
纪明宸顿时觉得父皇真厉害,一眼看中母后就与她一起携手了半辈子,中途还一点异心都没有,当真是一心一意,情比金坚。
然而,还没来得及赞颂两句,远处的殿门就再次被打开了。
“你父皇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了,自然能挑着好的。”明意披着斗篷,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背脊一凉,纪伯宰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大步迎过去,将她松松垮垮的斗篷裹紧:“还是吵着你了?”
“本也没怎么睡着。”明意走过来,低头看着跪得笔直的纪明宸,“你想好的太子妃人选,是海家姑娘?”
“是。”纪明宸点头,“儿臣要娶她。”
明意点头,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允你不难,但你先与母后说一说,宫里的魏家姑娘该如何?”
想起魏菱,纪明宸黑了半张脸:“她手段太多,看上的也并非是儿臣本人,而是儿臣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女子儿臣娶不起,加些嫁妆与她,给她寻个好人家就是。”
明意哼笑:“这会儿倒是想得明白了,那一开始为何要将海氏赶出宫去?”
第231章 虎父有犬子(4)
纪明宸很心虚,也为自己的摇摆不定觉得愧疚:“儿臣会向海氏赔罪。”
“你赔罪人家就要原谅你?”明意撇嘴,余光看了看旁边的纪伯宰。
纪伯宰立马道:“是啊,赔罪也讲诚意,你没把人哄好就先来求赐婚,不妥当。”
明意托着下巴笑:“也没什么不妥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你不也是……”
“我记性不好,年少之事都记不太清楚了。”纪伯宰连忙拉住她的手,在儿子看不见的角度里对着她直眨眼。
当着晚辈就不翻旧账了吧?
明意轻哼,摆手算是放过他,而后对纪明宸道:“你自己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若她愿意原谅你嫁给你,那你便回禀我们一声就是,否则,你也别耽误人家议亲。”
纪明宸有些不安:“真的不能赐婚吗?”
“不能。”明意眯眼看着他,“你少拿我俩当挡箭牌,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要有担当。”
“你母后说得对。”纪伯宰严肃地点头。
“儿臣明白了。”乖巧地行礼告退,纪明宸情绪低落地离开了昭阳宫。
内侍跟在他身边,看了看他这沉郁的神色,不解地道:“殿下何故担忧?那海氏原本心里就有您,您如今向她求婚,她定是会点头的。”
“今夜之前她的确会点头。”烦恼地扒拉了一下自己腰间玉佩上的丝穗,纪明宸皱眉,“今夜之后,怕是难了。”
海氏打小性子直爽,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就算他现在回去与她求婚,她也只会觉得他不是真心的,说不定还反过来劝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天作证,他当真不是因为两人亲近了些要负责,而是亲近之后发现他的担忧多余,他心里依旧有她。
但这话,该怎么跟海氏说呢?
天渐渐亮了,海氏瞧着外头还没有人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眸也垂了下去。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去修习,又若无其事地更衣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