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宰没事吧?昨夜听闻闹得挺大。”
纪伯宰觉得好笑:“她闹归闹,我能有什么事?”
“你是不知道。”梁修远摇头,“那许岚不就是被自己的女人撞破了新欢,一怒之下去司判堂揭发的么?”
“那也要有事可以揭发。”瞥一眼不远处支着耳朵的赵司判,纪伯宰轻哼,“我问心无愧。”
他这么说,众人也就放心了,开始揶揄起来:“想不到明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是伯宰太狠心了些,寻花问柳怎能让明姑娘知道,先前那般好,结果突然就变了心,这谁受得了啊。”
“嗐,伯宰不是一直这样么,半个月就腻味了,眼下也是到时候了。”
赵司判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纪伯宰此人真是铁打的心肠,说说笑笑,丝毫没将明意放在心上,比那许岚还不如。
许岚好歹还在司判堂里求章台原谅改口供呢,他位高权重,竟是无所顾忌。
难道平王之事当真与他无关?
一肚子纳闷,他转头奔着司判堂去。
明意已经坐在了司判堂里,她的面前是双眼红肿的章台,章台旁边还跪着个许岚。
像是已经哭了一宿,章台眼泪都哭干了,只是呆呆地坐着,没有说话,倒是许岚,喋喋不休地道:“那是我娘亲非要我娶的远亲,我心里只有你,等你肚子里这孩子生下来我便给你名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第36章 男人靠不住啊友友们!
这套说辞之前对章台还管用,可眼下她听着,只是想笑。
心里若真有她,怎的就非要生下孩子来才能有名分?
她将手从他手心抽走,厌恶地将头别到另一侧。
司徒岭进来的时候,明意还在盯着章台看。
她眼眶也是红的,神情萎靡,但比起章台还是要精神一些。瞧见他来,她起身,刚一行礼,眼泪就又要往下掉。
“明姐姐莫哭。”司徒岭安慰她,“男儿多薄情罢了。”
明意还想憋点情绪的,一听他这话差点笑出来:“小大人就不是男儿了?”
“慕星城每年因着感情之事寻短见的女子多达千余。”司徒岭叹息,“我长大以后断不做他们那样的男儿。”
他说这话,明意才意识到,这人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竟就穿着官服出来闯荡了。
心生怜悯,她软了语气:“小大人召奴提前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司徒岭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听闻了昨夜之事,觉得她与章台是一个情况,想看她有什么要说的罢了,不过明意伤心归伤心,却没章台那般失态。
他略略沉吟,而后道:“想问问明姐姐之后打算怎么办。”
纪伯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那般闹腾惹他不快,想必是回不去了。
明意甩了帕子就立马又哭起来:“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纪伯宰……他好狠的心嘤嘤嘤!”
章台动了动,这才算是回过神来,看见明意在哭,苦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有福气的,没曾想与我一样可怜。”
说着,扭头看着旁边还在喋喋不休指责她的许岚:“你走吧。”
“走?我往哪里走?”许岚皱着眉,“你说的那些话,便是要将我往牢里送,今日不当着小大人的面说个清白,我能走?”
章台嗤笑:“我哪桩哪件冤了你?私下勒索舞姬的不是你?逼着我们做苟且之事的不是你?收贿赂挑选舞姬站最中间献舞的不是你?”
许岚急了,看了司徒岭一眼又瞪她:“你瞎说什么,我没有!”
说着,又拉着她的胳膊,恼恨地小声道:“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让我丢了官职对你有何好处?”
“你总归是不会迎我回去了,丢不丢官职又与我何干。”章台冷笑,“孩子?孩子我一碗药堕了,你且去找别人生。”
许岚听得愕然,脸上慢慢堆积愤怒:“你这贱人,怎会如此自私!”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明意连忙上前两步将他隔开,皱眉看向司徒岭:“小大人不保护人证?”
司徒岭连忙让人将许岚押走,尴尬地道:“他尚未定罪,有探视之权。”
“那也该隔一隔,万一暴起伤人如何是好。”明意嗔怪。
章台看着她,突然问:“你早就知道许岚是这样的人?”
来了,这问题回答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明意想也没想:“不知道,也就是方才才看清他的嘴脸。你与他那般亲近尚且没看透,我这与他不常见面的,又从何能知。”
姐妹被骗,最不缺“我早知道”,于事无补还会让人生气,跟她同时同刻同仇敌忾最好。
虽然明意也很恼章台因为男人把她一起供出来,但看她也不是刻意出卖,加上模样可怜,也就作罢了,只轻声安慰她:“你生得好看,也尚还年轻,不愁没活路。”
章台哭干了的眼又有些湿润了,她抽噎两下,对司徒岭道:“那日内宴,当真只是我央明意去替的我,她没穿木兰青的裙子,跳完也就走了,与平王没有任何交流。”
司徒岭闻言,看向明意。
明意按着眼角也哭:“总归纪大人也不会要奴了,奴也没别的顾忌,大人只管去查,除开那些嫉妒成性的舞姬说话当不得真,宴上不管是宗亲还是官宦们都瞧见的,当日宴上穿着木兰青的就是荣心。”
“明姐姐没与她换衣裙?”
“木兰青这样的好颜色,若是奴所有,奴为何要与她换?”明意瞪眼。
她的演技实在过于高超,表情自然,神色灵动,让司徒岭觉得也许真的是荣心等人在嫁祸于她。
在册子上记了两笔,司徒岭打算往荣心周围查一查,若是与平王无过节,这案子便可以定是意外。
心里有个直觉告诉他明意有问题,但司徒岭不想理。
他这人聪明又有天赋,但有一个弱点,就是会先入为主。一开始就觉得明意很厉害很好,所以后来也不会倾向于她是凶手。
再者,平王本也就死有余辜。
收拢册子之前,司徒岭最后问了一句:“没有什么与纪大人有关的事要说了?”
明意抽噎,眼露恨意:“奴也想像章台这般痛快告他一状,可是纪大人虽宠奴一段时日,却并未与奴透露太多私事,告无可告。”
司徒岭点头。
纪伯宰此人心机是有些深沉,慕星城那么多贵人,只他让人看不透,这也是他怀疑他的原因。只是,他既然这般防着明意,便不可能与她携手害人,明姐姐是彻底无辜的了,而纪伯宰……
没有人证物证,当下连审他也是不能的。
轻叹一声,司徒岭道:“我刚落脚主城,尚住在司判堂分的素宅里,明姐姐要是没地方去,我倒是能给你片瓦遮身。”
明意苦笑:“还得等纪大人回来发落。”
虽是他先负了她,但身份悬殊,纪伯宰不放她走之前,她都得留在纪府里。
章台握了握她的手,问司徒岭:“我会有些什么刑罚?”
“身为舞姬逃避内宴,杖责三十,但念在你首告有功,功过相抵,只消罚些银钱。”他道。
章台松了口气,又有些发愁。离开许岚,她身无分文。
“我替你交。”明意大方地道。
众人一愣,都看向她,看得她有些心虚地补问:“交多少啊?”
“两千个贝币。”司徒岭眨眼。
倒吸一口凉气,明意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翻着白眼看向章台:“往后想法子还我!”
章台又哭又笑:“你这个人……”
“我的钱都是救命钱,等纪伯宰哪天不要我了,好出去买宅子住的。”她撇嘴,“这年头男人都不靠谱,还是银钱最稳当。”
第37章 会烧房子的人真可爱
她以前也爱说这话,章台从来不以为然,银钱么,男儿家总是有的,她费那劲去赚做什么,捏住了男人就衣食无忧了。
可现在这境遇,章台突然觉得,她手里要是也攥着钱就好了,遇事就不会这般慌张,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以后又怎么还给明意?
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她眼眶又有些发红了。
明意瞥见了她的表情,没多说什么,只带着她去缴了银钱,又在口供上画了押,再走完一些琐碎流程,便拉着她出门上车。
“我还跟着你回纪府?”章台有些忐忑。
明意摇头:“我替你找一处地方落脚。”
主城里繁华路上的宅院贵得很,但那些商铺带着后院的住处尚算合适。明意与章台在城中逛了一圈,选了一处稍稍热闹些的地段。
然后章台就看明意咬着牙掏出两根金条,与人讨价还价。
“你要买下来?”她有些意外。
明意头也不回:“租不如买,你住得也安心些,这里往来人多,风水也不错,将来万一你想做些小生意,只消将前头铺子打开便是。”
章台又感动又皱眉,感动的是明意这么抠还能给她花这么多钱,皱眉的是,她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做买卖的苦。无论如何,她都决计不会开前头的铺子,就当个小屋子住着即可。
买卖成交,因着房屋本就是空置的,也无需搬什么东西,房契地契一拿好,明意就找了些粗人来帮忙打扫、添置器具。
不知为何,跟许岚争执的时候她都没委屈,现在看着明意那忙前忙后的身影,反而是有些鼻酸。
天黑的时候,章台就已经躺在了后院屋子里的床榻上。
桌上还有明意留给她的三千个贝币,烛光盈盈,照得它们微微泛光。章台看着看着,终于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
明意回去府里的时候,四周奴仆看她的眼神都略带同情。
没办法,青云界的女子都是离了男人不好活的,像她这样被当街抛弃的,实在是惨之又惨,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她倒也配合,迎着他们的目光,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去流照君,将一个可怜女子的形象展现得十分饱满。
结果一进门,里头桌边坐着个人。
“大人?”她意外地挑眉。
光影斑驳间,纪伯宰回过头来,修眉朗目,定定地望向她。他一身赤缇袍子还没换,还是在花满楼上穿的那套,还带着些花魁娘子的脂粉香。
明意的鼻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怎么?”他眼力好,当即轻哼,“连大人也敢嫌弃了?”
“哪有,大人又拿奴开玩笑。”她傻笑,关上门朝他迎过去,“荀嬷嬷说您要过半月才回来,奴只是觉得惊喜罢了。”
惊喜成这般神态他还是头一次见。
哼笑一声,纪伯宰伸手将人捏着腰肢抱过来:“意儿昨夜唱了好一出大戏。”
她顺势倚在他肩上,娇声问:“那大人可喜欢?”
“喜欢,所以才迫不及待回来看看你。”他捏起她的下巴打量,“伤着哪儿了?”
“知道大人不喜奴身上有伤,奴哪里还敢伤着?”她得意地眨了眨眼,“只眼睛哭得干疼,若是大人能……”
再多给点金条就好了。
后半截话没来得及说,这人就朝她压了下来,冰凉的嘴唇落在她的眼皮上,沁得她睫毛颤了颤。
桌上的烛台被风一卷,暗了下去,窗外星光灿烂,在他优雅的侧脸上抹了一圈好看的光晕。他多伸了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喉咙里轻轻咕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意觉得他有点动情。
很奇怪,纪伯宰这种人应该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才对,先前与她欢好也多是做戏似的看不真切。
可眼下,一个这么普通的夜晚,他捏着她腰肢的手居然在发烫。
被他吻着的眼里充满疑惑,明意想,这位大人的喜好真的是很难琢磨,难不成比起娇娥,他更喜欢会烧房子的?
早说啊,她把旁边的茅厕什么的都一起烧了,他现在说不定更动情。
“我方才去库房看了一眼。”温存之后,纪伯宰将她松开些许,“你怎么想到要烧库房?”
就知道他会问她这个。明意心虚地移开眼。
当时情况那般紧急,二十七刚跟她说出了事司徒岭就已经在门口了,她压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凝着元力去找到库房里那几个装布料的木头箱子,聚力成火,烧了个干净。
但,不管是来禀告她的二十七,还是她知道料子是恭王所赠的缘由,都是不能让纪伯宰知道的。
明意想啊想,只能装傻:“高门大户,难免有些不清白的财物,奴瞧着司判堂的大人上门了,大人又不在府里,恐生什么事连累大人,到时候便是奴看家不力的罪过了,故而干脆让人去烧了库房。”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他半个字都没信,“你这等爱财之人,不想着藏东西,倒想着烧东西?”
“那时候哪儿来得及藏呀,再说,有礼单呢,单少些什么反而引人注意。”
“你也知道有礼单。”纪伯宰轻嗤,“那烧东西有什么用?”
明意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余悸之下倒生了几分心虚的恼意:“奴总归是有功,大人不赏也罢,倒先想着回来质问。”
人都会这样,心虚之下先发火反客为主,让对方愧疚就不好再追究了。
然而,纪伯宰并不吃这一套。
“有功当赏,你今日之功是值五根金条的。”他道。
她眼眸一亮,正待谢恩,就听他后半句道:“但你若有事瞒着我,这无根金条便算功过相抵了。”
……不如明说就是不想给呢。
明意鼓起腮帮子:“奴能有什么事瞒着大人,这府宅是大人的府宅,还能有大人不清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