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云——白鹭成双
时间:2021-12-30 15:01:47

  “我没那个意思。”他眼眶微红,“平王的死极有可能只是意外,但事情的来龙去脉总是要梳理清楚才好上禀的,现下明姐姐的供词与荣心和章台二人都对不上,我……”
  他唇抿得紧紧的,忍着哭意站着,手微微搓了搓衣袖,整个人可爱又可怜,看得明意良心都不安了。
  她多大个人了,竟还在这里欺负小孩子。
  微微一哂,明意擦了擦眼睛:“小大人明鉴,这口供之事若是闹大,奴恐是要被纪大人扫地出门。”
  “这……”
  “裙子总归不是我的,也与纪大人无关,若是证据不确凿,奴就请小大人先高抬贵手,放奴一马可好?”
  司徒岭很为难,但他知道,明姐姐更为难,本意是想帮姐妹一把,谁料就扯进了这些糟烂事里,要说无辜,她的确是最无辜的。
  沉默良久,司徒岭叹了口气:“今日就且到这里吧,姐姐府上遭难,该好好安安神。”
  明意点头,又弱弱地问:“章台在司判府里,可还好吗?”
  都这样了,还惦记她?
  司徒岭略略皱眉:“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不太稳定,在待审院里一直大吵大闹,还用肚子去撞桌角。”
  微微一凛,明意立马问:“奴可否去看看她?”
  按理说两个证人是不宜见面的,以免串了供词,但司徒岭知道,她只是在担心章台。
  于是,犹豫片刻,他点了头:“过两日。”
  “多谢小大人。”明意屈膝下去,诚恳地给他行礼。
  司徒岭没有久留,只让人抬走了几个被烧得漆黑的箱子。
  不休看着,很想阻拦,却被明意微微抬手挡住了去路。
  “姑娘?”他有些着急。
  “我烧干净了。”她淡淡地答,“他们抬走的箱子装的不是恭王赏赐的布料,不过是在诈你们罢了。”
  不休一愣。
  天近黄昏,风吹散了废墟上的蓝烟,明意站在暮光里低着头,略略思索着什么。她收敛了眼泪,也收起了弱柳扶风的姿态,整个人像一丛吹不断的青竹,凤眼里泛着潋滟的光。
  他突然就明白了主子最近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再流连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
  夜幕落下的时候,荀嬷嬷特意来跟明意说:“今日不用去等大人,他不会回来。”
  明意点头,却还是梳妆打扮,跟往常一样去了路口。
  荀嬷嬷眉心直皱:“姑娘这是何必?”
  白日虽是天气微热,但日落就凉了,她这身子骨,定然是撑不住站一宿的。
  “这是大人的意思。”明意头也不回,“劳烦嬷嬷,多找些人来看热闹。”
 
 
第34章 一些改变
  荀嬷嬷不太明白,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叫人瞧见了,白白议论她失宠。
  可是明意很坚持,精心打扮了一番,就去路口等着了。
  今日府上走水,四周议论的人本来就多,再一看有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立在那里,是个人路过都会拉着旁边的人问上两句。
  “这是谁啊?”
  “纪大人家的美妾吧,许是府上走水要担责,出来等着请罪了。”
  “真可怜,家若有女,还是莫与人为妾来得好。”
  说是这么说,众人都还是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美人如玉,美人如雪,俏生生地这么站着盼着,谁会舍得不回来呢。
  ——纪伯宰就舍得。
  他站在金灯高挂的花满楼露台上,捏着花魁的手,正一把一把地往楼下抛贝币。
  黄白的贝币,捆着细长的红线,是为花魁娘子初夜的喜钱。
  底下贩夫走卒一阵哄抢,末了羡慕地抬头望一望那上面的贵人。
  花魁娇羞又得意,倚在纪伯宰的胸口手指打圈儿:“大人真豪爽~”
  他低笑,牵着她的柔荑:“今夜既是在下中榜,必不会亏待了你。”
  说罢,又是几兜子贝币往下洒。
  原本这些热闹普通百姓是少凑的,毕竟烟花柳巷的喜钱,没那么干净,但纪伯宰给的实在太多了,到后来就算是路过的人,也忍不住上去捡两把。
  于是纪大人摘了花魁初夜之事就这么轰轰烈烈地传开了去。
  “大人,府里火已经灭了,东西损失正在清算。”不休走到他身后,低声问,“您可要回去看看?”
  纪伯宰敲着栏杆轻哼小曲,满不在意地道:“不回了,遣些泥瓦术士去修,修完了我再回。”
  花魁青璃闻言都看了他一眼:“大人府上……”
  “无妨。”他勾起她的下巴,“现下还是你最重要。”
  娇羞垂眼,青璃与他推搡:“奴先去沐浴更衣。”
  纪伯宰让开道,看着她款款而去,纱衣划过他的手心,带起一阵酥痒。
  他低笑,眸子里疏疏淡淡。
  露台上风大,下头抢完贝币的人散开之后,整条街都安静了许多。远处二九街的方向微有灯火,忽明忽暗的,叫人看不真切。
  纪伯宰突然就问了一句:“她可有说什么?”
  不休躬身:“明姑娘说恭王府赠的衣料箱子都烧干净了,让小的们不必担心。”
  纵火虽然是个笨法子,却也是当下最好使的法子。
  眼里染上些笑意,他问:“她怎么烧的?”
  司徒岭都去宅子里了,想不着痕迹地纵火很是困难,况且故意纵火,少不得用些油酒,火灭之后极易被查出,但等到现在,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休摇头:“奴才去得晚,没见着。荀嬷嬷说她也不知道怎么烧起来的,人都在前庭的时候,库房突然起的火,没有抓着纵火之人,烧完之后司判堂的人去看过,也没有什么人为的痕迹,最后只说是天热的缘故。”
  库房修在阴暗干燥处,哪会因着天热就起火,定是她做了什么小机关。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恭王那箱子赏赐要被查的呢?
  眼里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愉悦。
  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长得好看的聪明人,犹为喜欢长得好看还聪明还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她还说什么了?”
  不休疑惑:“什么?”
  他轻啧:“我不回去,她难道就没话带过来?”
  肯定会委屈地问他为什么不回去呀,会问他是不是有别人了。
  不休:“没有。”
  纪伯宰:?
  他想不通了:“为什么没有?”
  他回不回去是一回事,她惦不惦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休摇头:“小的不知,但明姑娘依旧去路口等您了,今日那路上人多,想来是要被指指点点一番。”
  他说这话还带了点不解的语气,也跟荀嬷嬷一样觉得没必要,但不知为何,纪伯宰一听,微微一怔之后竟是大笑起来。
  “大人?”不休有点莫名。
  纪伯宰扶着栏杆,笑了好一会儿,眼里星光潋滟:“我倒是在那宴上捡着宝了,居然将她给挑了回来。”
  事发如此突然,她竟就能隔着那么远与他心有灵犀。寻常女子哪有这般灵活的脑筋,也就是她,能想到要与他撇清关系,装作失宠的模样,才能把这一遭事给扛过去。
  那些人一直查明意,不过就是觉得他有指使明意谋害宗亲的嫌疑,若是他两人不睦,来日就算告上大司面前,也只是一桩舞姬杀人的事,攀咬不上他。一旦攀咬不上他,他们对她的杀人动机也就摸不清了,自然也就定不下她的罪。
  道理说来好懂,可女儿家柔弱可怜,被骤然疏远,谁能不伤心难过?
  明意能,不但能,还主动与他配合,将自己的狼狈展现在众人面前。
  风吹过露台边挂着的金灯,灯上的雕花铜片叮当作响。
  纪伯宰带笑着望着上头的花纹,突然很想把它带回去给明意。只是,按照计划,他应该有半个月都不会回去了。
  “大人,青璃姑娘准备好了。”有丫鬟来禀。
  收回目光,纪伯宰应了一声,收袖往房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有些恹恹:“不休,我有点乏。”
  不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苦哈哈地道:“大人,这花魁之福,小的怕是消受不了。”
  “总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他轻啧,“别让人起疑就是。”
  不休无奈,硬着头皮应下。
  大人虽然风流,却不是纵欲之人,何况床笫之事影响修习,他只有兴致好的时候会亲力亲为,其余的,大多是让他遮掩过去。
  可这回他想不明白,反正都来了外头了,一时半会也不打算回去,难道还要夜夜吃素不成?
  纪伯宰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高价买来的肉,头一次觉得乏味,青璃风情得千篇一律,远不及明意半分。
  原本歇一歇倒也无妨,只是青璃那房里胭脂味儿太重了,一过去就少不得沾染上,万一提前回去,岂不是白惹院子里那个伤心。
 
 
第35章 好戏
  这种念头以前是不会有的,谁伤心不伤心有什么要紧,他总能遇见下一个不伤心的、热烈的姑娘,对他翘首以盼,对他无限憧憬。
  可是,府院里那火一起,纪伯宰突然觉得,明意这样的,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相似之人。且不说没人比她娇俏可爱,就算是有,也断然没有她这般手段。
  原还有些烦躁,心疼她要去司判堂,现在看来,她应该也早有打算。
  夜幕垂落,慕星城繁星如海,花满楼里莺声燕语,而纪宅外不远处,佳人还独自伫立,眼里带泪,柳腰轻颤。
  “姑娘回去吧?”荀嬷嬷扶了她一把,“大人今夜不回来了。”
  “我不信,他说了他每晚都会回来陪我的。”明意嘤嘤抹泪,“这是他的主府,他不回这里又能去哪里?”
  远处几个别的官宅里的好事家奴看着热闹搭了句腔:“人在花满楼呢,刚拿下那花魁初夜,给街上的人发了几大兜子的喜钱。”
  明意一怔,飞快地朝那说话的人看去,荀嬷嬷想拦她都没拦住,只能看着她大声问出口:“哪个花满楼?”
  家奴一缩,有些怕事,但还是含糊地道:“主城就那一个花满楼。”
  眼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明意一把抓过荀嬷嬷:“带我去那个地方。”
  荀嬷嬷连连皱眉:“那是什么烟花柳巷,姑娘哪里去得。”
  “我们做舞姬的,原也就与那些个女子出身无二,有什么去不得。”明意气恼不已,大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狐媚子,叫他家里烧了都不肯回来看看!”
  “姑娘,姑娘!”荀嬷嬷一路劝她不住,眼睁睁看她牵了马来要上去,连忙给她换成稳当些的兽车,陪她一起过去。
  这下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好几个爱打听别家琐事的小厮都跟在兽车后头一起跑,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引得路边两侧的人也十分好奇地张望。
  子夜时分,花满楼外都有些安静了,纪伯宰在客房里正要入睡,就听得一道响亮的声音划破夜空:“纪伯宰你个负心汉——”
  “……”他坐起身,沉默了片刻,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行走花丛这么多年,他一直善待这些姑娘,从未被人这么骂过。
  但是,外头接踵而至的热闹起哄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飞快起身,借着漆黑的夜色摸去隔壁花魁娘子的房里替换了不休,而后才站在窗台边往下看。
  明意站在路中央的兽车顶上,仰头看见他,眼眸都红了:“大人为何要这样对待奴?”
  睡得有点懵,他一时没能接住这戏,就见她往车顶上一坐,哭得撕心裂肺:“带奴回去的时候分明说只要奴一个,如今才多久,竟就来买了花魁!”
  床上的青璃被惊醒,披了衣裳到窗台边抱着纪伯宰的胳膊往下看。
  她不出现还好,一出现明意就受了极大的刺激,哭得嗓子眼都看得见:“大人不要奴了……”
  纪伯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冷脸拍了拍窗沿:“你成何体统!”
  明意被他吼得一抖,斜身软在车顶上,嘤嘤嘤哭得好不可怜:“大人答应过奴,答应过奴的。”
  这戏码过于精彩,别说勾栏酒肆里还醒着的,就是周围一些已经睡着的人,都被身边人摇醒起来看热闹。
  于是乎一整面阁楼的窗户都噼里啪啦地逐渐打开,跟放炮仗似的。
  有了这等鼓励,明意哭得愈加动情:“宅子里今日走水,奴慌张得不得了,就盼着大人回去宽慰一二,谁料大人竟就有了新欢,奴就活该烧死在宅院里,也免得像现在这般难过!”
  “荀嬷嬷!”纪伯宰盛怒,“把她给我带回去!”
  荀嬷嬷连声应着,一驶动兽车,车顶上的明意就一个趔趄,身子往顶沿下滑落。
  他看得心里一紧,想抬手将她扶回去,又生生压住动作,身体略微僵硬。
  “大人?”青璃疑惑地看向他。
  “眼不见为净。”他拉上窗户,带着她坐回床边,“去歇息吧。”
  “可这当街闹得这么难看,明日外头怕是议论破了天。”青璃眼里含泪,“奴要连累大人了。”
  纪伯宰压着怒气摇头:“不是你的错。”
  又愤恨地看了窗外一眼:“我最烦无理取闹之人。”
  “大人~”青璃委屈地倚着他。
  窗外还有哭声,但渐渐地就听不见了,纪伯宰温声让她先睡,自己一副生气的模样,去桌边静坐。
  青璃怕触他霉头,也就没敢再动,只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天刚亮,整个主城里就开始在流传昨夜的闹腾事,一传十十传百,等纪伯宰入内院的时候,梁修远舒仲林等人已经忧心忡忡地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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