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瞧见,昨日伯宰驾车带那美人儿,那可真是倾城颜色。”
“倾城颜色?难道伯宰要就此收心?”
座上都是些内院贵亲,平日里厮混惯了的纨绔子弟,纪伯宰也不与他们拿乔,在席面上坐下就顺手揽过旁边的侍酒佳人,轻笑:“尝口新鲜的罢了。”
恭王齐㺬捻杯摇首:“都是要做司祭的人了,还这么胡闹可不行。”
他是说笑的语气,堂上众人却是都停了杯,言笑忍不住倾身问:“定下来了?”
“大司已经落了手令,只差司内衙门过流程了。”齐㺬朝纪伯宰举杯,“这一顿,便算我替你庆祝的。”
“一上来就做司祭,伯宰前途无量。”众人也纷纷举杯。
司祭面儿上是管内院祭祀的,实则谁都清楚,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大司最宠幸的人,内可插手宗亲事务,外可指点城池修建,地位比一些没实权的亲王还高。
还没到明年的六城大会,大司就给了他这样的封赏,足以表明器重。
纪伯宰拿起酒回敬众人,不知为何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大司祭的官服极其华丽,飞金穿银,绣虎带蛇,若是他穿上,家里那小东西定会张大了嘴。
先前宴上言笑那区区三等官服都让她趋之若鹜,更别提这一等的华服。
嘴角勾了勾,他将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侍酒连忙殷切地替他斟满,又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大人海量。”
纪伯宰拉着她就坐在了自己腿上,低眼一打量,姿色自是比明意差远了,不过胜在年纪小,腰身还算纤细。
于是他就将人揽着,继续与友人谈笑。
“说来这大祭司的位置,原是邱老头的儿子要争的,也不知怎的,自从上回宴上出事,邱家就门户紧闭,邱老头连朝会都称病不去。”舒仲林摇着文扇道,“说吓着了吧,也不至于,他平时胆子多大啊,那几个被害的老臣离他又远。”
提起这事,言笑也好奇:“凶手还没抓着?”
“没呢,听说拷问了好几个舞姬,还打死了三四个,都没问出什么来。”
舒仲林说着就朝纪伯宰努嘴,“也亏得有你护着,不然你家那小美人儿,定也是要挨一顿毒打的。”
“怎么?”纪伯宰没听明白,“跳个舞就要挨打?”
“自不是跳舞的过错,而是那一批舞姬里头,好几个是苑县出来的,司判将苑县的舞姬都归为了有动机之人,都要严刑拷打。”舒仲林道,“你那小美人儿也是苑县的。”
第8章 花心大萝卜
苑县地处慕星城南山以外,盛产血参,但血参大多在悬崖峭壁之上。
自从医官魏鸿飞开始吹嘘血参的功效,苑县官府就开始逼迫农夫去采参,为此摔死了不少人,好多家庭因为死了男丁而支离破碎。
这些苑县来的舞姬,有很多家里都是采参的,司判觉得她们很有可能因此对魏鸿飞抱恨。
“这么说来,伯宰可得当心了。”齐㺬看向他。
纪伯宰不以为然:“若是要恨,她们也该恨当地官员,怎么就要费尽周折来杀魏鸿飞,况且当日死的又不止魏鸿飞一个,这说法站不住脚。”
“我看你是美色迷了心,无论如何也不愿防备你的美人儿。”梁修远笑他,“也罢,待到你头七那日,我等还能又出来喝一顿酒,不枉相识一场。”
“去你的。”言笑摇头。
席上嘻嘻哈哈起来,纪伯宰倒是没说话,调笑着喂了怀里的佳人两盏浓酒,才又不经意地问舒仲林:“你怎知我带回去那人是苑县的?”
“纪大人还不知眼下您是何等的地位?早在那日您离开内院的时候,咱们这些门楣就将你带走的女子打听得一清二楚,毕竟知道您那口味,往后才好选些合适的女子送过去。”舒仲林也不藏着掖着,“我家老头子就已经照着那小美人儿的模样给您选了三四个备着了。”
“这事不假。”言笑扔了花生米到嘴里,含糊地道,“连我都知道,你那小美人儿是苑县小村里的农家女,两年前就因着生父坠亡而流落到了主城,过了好一段苦日子,这才得了你的青睐。”
他说着,又顿了顿:“你若哪天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纪伯宰白他一眼:“别惦记了,人早就是我的了。”
“想什么呢,我就是看她可怜,怕她往后没了去处,想着收来当个侍书丫鬟。”
那也不成。
他哼笑。
明意那敛财的小模样,就算有一日他腻了,放她出府,她也早有了自立门户的本钱,哪还需要为奴为婢。
想起她,他腹下就有些躁动,忍不住就将那小侍酒拉了过来亲昵。
***
明意睡醒起身的时候,浑身都有些酸软,她娇羞地被丫鬟们扶着去沐浴,又腼腆地接过荀嬷嬷的衣裳,睫毛颤啊颤:“我自己换就好了。”
这害羞的模样众人都见怪不怪了,荀嬷嬷瞥一眼她身上格外多的红痕,也没说什么,带着人就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明意脸上的红晕就散得无影无踪。
她揉了揉自个儿的腿,坐在妆台前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
内院那些个小姐妹果然没骗她,要说器大活好,那还得是纪伯宰,真真切切地让她尝到了鱼水之欢的好滋味,也不枉她选他做第一个男人。
只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见识少,以后有机会与别人对比一番再行评价也不迟。
给自己梳了个利落的发髻,又换上一件朱红色的里衣,明意没着急打扮,先是轻轻推开窗户往外瞧了瞧。
这院子很大,她平日里活动范围也有限,趁着现在,她二话没说就翻了出去。
行动上是有些不便,但她毕竟苦练多年,躲过府里这些丫鬟婆子还是不难的,她很快就潜入了他的书房。
纪伯宰是个精于斗术的,书房里收藏了各种各样的修习教册,明意翻了一会儿,没找到想要的,正想出去,就听见外头有了动静。
她一凛,飞快地往房梁上一蹿,朱红色的里衣与朱红色的房梁融为一体。
“大人慢些。”侍酒扶着纪伯宰进门来,跌跌撞撞的,有些站不稳。
纪伯宰醉眼朦胧,倒还在笑:“你是个厉害的,竟把恭王都灌醉了。”
“奴在恭王府这么多年,自是知道王爷喝不了混杂的酒,这才讨了便宜。”侍酒红着脸将他扶到椅子里,却没离开,而是顺势就伏在了他身上,卖乖地道,“为了大人,奴这也算是叛主了。”
他轻笑,修长的手指划弄着她的脸侧,侍酒像是得了信号,激动得立马俯身过去。
明意看得抿了抿唇。
这人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幸好她提前知道他的德性,没当真听他的鬼话,不然还真要看得难过。
才与她圆了房呢,这就急不可耐地与别人亲近了。
猪都没他这么会播种。
翻了个白眼,明意寻思着找个路线撤退,但这书房实在是不够大,那两人就在她的正下方,她一动就难免被察觉。
“大人不管府上娇娥了么?听说生得很美呢。”侍酒娇嗔。
纪伯宰扔开她的腰带,低声道:“你也很美。”
“大人讨厌~”她推搡,“那大人说,我与她,谁更美?”
你美你美,你全家都美。
明意撇嘴,干脆闭眼,眼不见为净。
谁料,纪伯宰却没顺着夸她,反而是松开了手:“争风吃醋可没意思。”
侍酒显然没想到这话会惹他不悦,当即求饶:“奴不问了,大人息怒。”
“看你也是醉了酒,我让人先将你安置到后院去吧。”他懒洋洋地道,“等有空了,我再去找你。”
侍酒又惊又喜,惊的是就这么一句话,他居然就不继续了,喜的是自己居然真的被留在了府上。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连忙谢恩,又恋恋不舍地合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
纪伯宰揉着眉心躺在椅子里,没有再留她。
房门开了又合上,他瞥了一眼头顶那根房梁,又装作没看见一般对外头喊:“荀嬷嬷。”
“老奴在。”
“意姑娘醒了?”
“是,已经在更衣收拾了。”
他点头,摇摇晃晃地起身:“我过去看看。”
明意惊得背脊上出了一片冷汗。
不是吧,这畜生都喝醉了酒了还要去找她?
她飞快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又算了一下他从长廊走过去的距离,屏息等着他跨出书房,然后立马跳下去翻窗而出。
走廊是不能去了,她看了看旁边脏兮兮的院墙,咬咬牙,爬上去就踩着瓦檐飞奔。
纪伯宰穿过了回廊,她跑到了柴房后头的院墙上。
纪伯宰跨进了主院,她跳到了主院后的墙角下。
纪伯宰推开门,里头空无一人。
第9章 哭就完事了
他挑眉,进屋看了一圈,正想找人来问,就听得床帐里头嘤咛一声。
“大人回来了?”她含糊地问。
帷帐掀开,佳人睡得温软,像是春梦初醒,脸上飞霞,心口也起伏得厉害。
他似笑非笑地在床边坐下,瞥了一眼她的鞋:“荀嬷嬷不是说你起了?”
她垂眼:“身子难受,就又躺了会儿。”
“哦?那怎么出汗了。”他关切地探上她的额,“病了?”
刚跑得那么急,不出汗才是有病。
明意急喘两口,嘤嘤地偎着他的手:“是做噩梦了,梦见大人有了新欢,不要奴了。”
纪伯宰轻笑:“怎么会,意儿楚楚动人,谁人能比你更让大人欢喜。”
要不是方才亲眼瞧见书房里那场面,她还真信他这鬼话。
偷偷抹掉自己额上汗水,她笑得天真:“就知道大人最好了。”
纪伯宰垂眼看着她,觉得十分有趣。
小姑娘分明会武,却在他面前扮弱装娇。底子那么干净,行为却这么古怪,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内院里那位。
他这别院的书房里,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大司想要的?
敛下情绪,纪伯宰将酒气呼到她脸上:“既然不想起,那就多睡会儿吧。”
酒里夹杂着陌生的胭脂味儿,直往她鼻息里钻。
明意皱眉又松开,娇软讨饶:“身子难受得紧,都赖大人,眼下是再睡不了了,奴还是起身伺候大人沐浴吧。”
小手推着他的胸口,嫌弃之意藏也藏不住。
她自觉失态,刚想找补,就见身前这人低头看了看她的手,不但没恼,反倒是轻笑了一声:“我从前觉得,女子拈酸吃醋最不可爱,如今瞧来,是分人的。”
微微一凛,明意僵直了背脊。
什么意思?她吃谁的醋?方才书房里那个女子的?纪伯宰说这话,是不是发现她去过书房了?
飞快地扫了一眼床边自己的绣鞋,上头不可避免地沾着不少屋檐上脏兮兮的青苔。
完蛋了。
败在了细节上。
她白着脸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宰了?毕竟他武功高强,一巴掌拍死她也是个轻松事儿。
可是,眼前这人笑得眉目温和,甚至带了些宠溺,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怎么回事,这种大人物,发现被人闯了书房竟也不怀疑点什么吗。
还是,他不知道她去干什么的?
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明意心一横,干脆掩面哽咽:“大人,奴尽力了。”
凄凄楚楚,像是崩溃了一般,小嗓一噎,哇地就哭出声,不显刻意,反让人觉得可怜。
纪伯宰不明所以:“尽力什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奴一早知道大人不喜妒妇,来之前就做了万般准备,说好不管遇见什么场面,都不能与大人吃味,可是……可是奴没想到,原来嫉妒这东西,它压根就藏不住。”
她松开手,脸上早已涕泪横流,眼里千般委屈:“奴本是大人随手攀折的路边花罢了,也没有别的妄想,只想与大人缠绵几日,留些念想以度余生,不曾想这才一日,大人就有了新欢。”
“奴是想装作不知道的,可是大人,奴方才听说您回府去往书房,特意过去等您,谁料就撞见……撞见……”
她掩面痛哭,哭得双肩颤得如雨中细草。
纪伯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去书房,荀嬷嬷怎么不知道?”
“大人身份尊贵,书房是个要紧地方,寻常嬷嬷不让过去,奴也是承了初宠,一时得意,才偷溜过去想给大人一个惊喜呜……”
“偷溜过去的,躲在了哪儿?”
“房梁上,奴从小跟着父亲学爬山采药,那书房里头放着长案,又叠了博古架,好爬得很呜……”
她抽抽搭搭地哭着,又抬头瞪了他一眼:“都这样了,大人还问奴躲在了哪儿,大人心里果然没有奴!”
她瞪得理直气壮,还有些小女儿的娇气,看得纪伯宰也茫然了一瞬。
难不成当真错怪她了?
看了看她的手心,他问:“你这里刮过茧?”
不提还好,一提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可不得刮么,先前在家割草劈柴,手心一大堆茧子,内院嬷嬷说这样讨不了贵人喜欢,就让奴拿着小刀一点点地刮,刮得难受死了,没想到刮完了,也还是没得贵人喜欢呜……”
她哭起来半点不讲仪态,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但凡是个心软的看了,都得跟她一起哭。
纪伯宰沉思了一会儿,也缓和了神色:“好了不哭了,大人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