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地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立马撑起身子看向旁边。
结果他动静太大,一起来就撞着了正要低头看他的明意。
“哎哟。”明意痛呼一声捂住了额头。
看见她还在,纪伯宰心里一松,接着又慌忙去扒开她的手看她的额头:“撞伤了?”
额头红了一块,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他抿唇,连忙用手给她揉,一揉更痛,明意瞪了他一眼:“撒开。”
指尖一缩,他慢慢地将手收回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没好气地往床边一坐,明意道:“你看,你睡醒了,我跑没跑?”
眼里涌出一点喜悦,他又看了看外头,低声道:“元力网很结实。”
是很结实才不跑的,不是因为舍不得他。
明意无语地看向房梁:“嗯,挺结实的,我破不开。”
瞧着已经是晚膳的时辰,桌上竟还没有东西,纪伯宰皱眉,冷声朝外头喊:“不休。”
凭什么对明姑娘就温言细语的,对他这么凶?
不休委屈巴巴地走进来行礼:“奴才在。”
“晚膳呢?”
“明姑娘说等您醒了一起用,还在厨房里煨着呢。”
等他一起吃?
纪伯宰眼眸一亮,扭头看明意,就见她已经起身坐去了梨木圆桌边,背脊优雅挺直,头微微侧过来,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空位。
他立马起身,抹了把脸漱了口,穿好外袍坐去她身侧。
睡得久了,头还有些昏沉,言笑原本吩咐他是要人伺候着喂饭的,但不休的手还没伸出去,自家主子就已经自己拿起筷子,给明意夹了一筷子菜,一边夹还一边皱眉:“菜色怎么这么清淡?”
明意一边吃一边漠然地道:“我最近口味淡。”
纪伯宰皱眉:“你病了?”
她噎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陛下,我俩谁病了您心里不清楚?”
所以,她是在迁就他?
纪伯宰反应了过来,眼眸瞬间亮如星辰。
他其实刚醒,没什么胃口,尤其菜色还清淡,但明意看着他,他愣是吃了两碗清粥,并着半桌子的小菜。
一边吃,一边看她,眼睛挪也不挪。
明意被他看得有些吃不消,无奈地道:“我脸上有花?”
这叫秀色可餐。
纪伯宰很想脱口而出,但想到这是自己以前油嘴滑舌时与人说过的,便生生咽了回去,只点头,然后将碗里的粥吃尽。
看他胃口不错,明意神色和缓,起身继续去看折子,手指了指床榻:“你继续躺着。”
纪伯宰欲言又止,还是听话地去躺下。
目之所及,明意在烛台后头拿起了朝阳城的折子继续看,侧脸温润如玉,睫毛纤长,樱唇饱满。
第207章 讨人欢心好难啊
纪伯宰以前觉得这世上美人千千万,各有各的花容月貌,但他现在突然就觉得,别人只是长了鼻子眼,而明意是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怎么看怎么好看,是任何人都没有的好看。
他曾经能与她好好亲昵,独享这份好,是他自己没有珍惜。
心口闷痛,他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到明意身边,给她研墨。
明意正在批复朝阳城兴建神器商贸司的事。
浮空岛虽然有了耕地,但光靠农作物,他们要重兴一座城还是很难的,而明意培养的那一批女铸器师已经大有所为,她们不但能做出足够朝阳城自用的神器,甚至还能有盈余的销往别的城池。
是以,迁城之后周子鸿打算兴农耕、重铸器,正写了折子与她禀告。
只是,两人未能见面,他还是忍不住在折子末尾写上一句“问司上可安?”
明意看见这几个字就笑了笑。
当日她与周子鸿的大婚其实是没成的,喜车一过内院大门他就下了车,对着她拱手:“臣不愿勉强司上,若非只臣不娶,司上就再思量思量吧。”
对外,他们就当礼成了,对内,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
只是,明意不打算告诉纪伯宰这一点,她甚至要说周子鸿腰力不错,如此,心里才算舒坦。
他若介意,那日子别过了就是。
瞧见她脸上带了笑,纪伯宰有些不解,侧头瞥了一眼折子上的东西,正巧就看见了最后那几个字。
原来是周子鸿的折子。
明意就听得“咔”地一声,抬头去看,纪伯宰手里的墨断成了两截。
她皱眉:“你糟践东西。”
他回神,松开了手,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让不休再拿一块来。”
“不用了,放着吧。”她摆手,又皱眉,“你起来做什么,去躺着啊。”
纪伯宰垂眼,突然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很想见他?”
要说很想也不至于,周子鸿不过就是想跟她告个别,但看纪伯宰这纠结又痛苦的神色,她歪了歪脑袋,恶劣地笑道:“是啊,我好想他。”
嘴唇更白两分,纪伯宰很想张口应了,让她去见,可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久,那几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明意眨眨眼:“人家都说爱一个人可以为她付出所有,包括放她走。”
“付出所有可以,肯放心上人走的,都是不够爱的。”他抿着唇道,“但凡真的爱到不可自拔,哪里会舍得让人离开自己,哪怕当真是狼狈不堪,也会想把人留下。”
他说完,定了主意似的挺直了背脊:“你再想他,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要见就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明意假装哀伤地叹了口气,那气长长的,尾音都打着弯儿。
纪伯宰又慌了神。
晚上再就寝的时候,明意没有让他再去门外守着,而是把床给他睡,自己睡在床边的小榻上。
饶是如此,纪伯宰也没能睡着。
他盯着明意的睡颜,纠结万分。
言笑说心病是最难治的,她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心病?万一真的病了该怎么办?
要不,就让周子鸿来见一面?
于是,第二天明意睡醒,就看见一张憔悴的脸正朝着她。
她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坐起来皱眉看着他:“你这哪里还有当年半分风采啊陛下。”
纪伯宰一怔,看她起身,就去铜镜前看了自己一眼。
太憔悴了,的确不太好看。
明意喜欢好看的男人,他这样不行。
慌忙沐浴更衣,又吃红枣人参恢复气血,纪伯宰看着她去庭院里散步,又看着她回来改折子,突然就道:“郑迢要娶羞云了,我想着你应该想去看看,所以,让人准备了飞渡兽车。”
明意来了兴趣:“他娶羞云?”
这种嫁娶之事,纪伯宰原是不想再看见的,但她如果看了能开心一些,那去一趟也无妨。
“羞云发来了请帖,我给你放桌上了。”
明意连忙过去打开看,里头还附带了信。
羞云在信里说十分想念她,还说将她当初留下的钱财打理得甚好,不但没少,反而翻了倍,他们过去就能住原先的宅子。
明意合上信,犹豫地看着纪伯宰:“我可以去?”
“我陪你一起去。”他低声道,“六城之事有你我二人的师父坐镇。”
“好。”明意终于笑了,高兴地去收拾包袱。
纪伯宰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头终于松缓了一些。
他以前觉得讨女人欢心是个很简单的事,但现在莫名就觉得手足无措。明意时常神色淡淡,无悲无喜,他也只能试着去猜她喜欢什么。
于是明意对翻滚的云笑了一下,飞渡兽车就在云上多转了三圈。到飞花城多看了两眼路边贩卖的花,下一瞬不休就将整个花摊车推着跟在了他们身后。
她似有所感,恶劣地挑眉,对着旁边的黄金首饰铺子笑了笑。
纪伯宰竟连犹豫都没有,让不休把里头所有的首饰都搬了出来,堆放在花摊车上。
不休和其他几个随从里里外外搬首饰的动静太大,四周渐渐全是围观的人群。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抢劫呢,没想到竟是有人全买下来了。
这满铺子的首饰,少说也值几千两黄金,旁边立着的那个公子眼皮都没眨一下,倒是他旁边站着的姑娘脸越来越红。
“太打眼了。”她低声道,“谁推这么多黄金在街上走?”
“我替你护着。”他勾唇,“谁能伸手碰一下,算我输。”
明意:“……”
该说不说,真挺靠得住的,一开始四周还有人跃跃欲试,但等玄色的元力护盾一落下,那些人不但将手收了回去,甚至还都后退了五步。
“我们青云,拥有玄色元力的有几个人啊?”
“一个吧……”
“那这岂不是?”
众人不敢再说,只震惊又敬仰地看着纪伯宰。
二十余岁便统一了六城的男人,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然而,这个传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对身边的女子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那边有卖饼的,你等等我。”
明意就站在原地,怀里塞着花,头上簪着刚买的金簪,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简陋的小摊儿。
第208章 她还能护着她
纪伯宰只刚到飞花城,流言就传进了飞花的内院。
一众大臣很是惊慌:“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不怪他们慌,先前的苍雪城下场太过惨烈,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只当是陛下征战之心未消,只要不是完全臣服,都有再被攻打一次的可能。
飞花城是靠郑迢的一纸恭贺书而免去摧毁城池的战乱的,纪伯宰也没有打到过他们的都城,万一突然来了兴致……
主位上的郑迢看着下头的一片慌乱,忍不住叹了口气:“苍雪灭于不尊皇令、挑起城池争端,飞花何罪之有?”
“司上有所不知啊,这纪伯宰一旦起杀心,有的是罪名能给咱们安上。”
“是啊,谁不知道他独断专行惯了——”
后头的话说得小声了听不清楚,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郑迢垂眼,心想杀戮过多果然是名声不好,纪伯宰在这些人眼里,已然成了毫无人性的杀神。
轻叹一口气,他道:“陛下只是过来观礼的。”
他大婚在即,娶的司后是一个民间不起眼的姑娘,朝中多有非议,众多名门望族更是不满。
让一个铸器经商的女子做他们的司后,那谁还肯入后院矮她一头?岂不是拉着整个家族向商贾低头?
不可,万万不可。
群臣抗议,贵门妇人们更是不把羞云放在眼里,不管什么聚会都不请她,见着她也只匆匆避开,并不行礼。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挡住司上要娶她的决心。用他们司上的话来说,女子本就多余,能娶一个都是他实在喜欢的缘故,若他们有那么多看法,那他们就自己去娶自己觉得好的姑娘就是,别来烦他。
是以,两日之后的司后封典,朝中大臣一点也不重视,已经有十余人称病不愿意去了,礼仪规程更是怠慢。
但现在司上突然说,陛下要来观礼?
群臣慌了。他们的司上是个好拿捏的,一心沉迷培养上等斗者,别的礼仪什么的小事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但陛下不一样啊,若叫他瞧见飞花人心散漫,那岂不是更想一举打过来了?
只剩下了两日的功夫,殿里众人哗然,也顾不得许多了,行礼告退知会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互相喊着:“刘大人,发邸报知会他们准备礼服的事就交给您了!”
“张大人,快快去把规制重新梳理一遍!”
“我这便让夫人去给准司后娘娘请安!”
说完众人就做鸟兽散。
羞云还在后院里黯然神伤。
她准备着礼仪,没法去接明意,后院里的人也不太待见她,连消息都不肯给她传,她只能在小院里一遍又一遍跟着嬷嬷学煮茶和受礼的动作。
正郁闷的时候,她就瞧见平日里最与她不对付的天官夫人疾步走进了门来,一把挥退了教习嬷嬷,然后就瞪着她。
羞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给自己身边落了护盾。
然而,这天官夫人却没像平日那般张口就挤兑,而是憋闷了半晌之后,不情不愿地朝她行了个礼。
羞云有些纳闷,皱眉看着她:“怎么?”
“那个教习嬷嬷不懂规矩,臣妇送了资历老些的来。”她僵硬地低着头,“姑娘若想知道外头的消息,问她们就是。”
“先前是臣妇不懂事,还望姑娘以后不要与臣妇等人计较。”她头越来越低,憋得像是要哭了。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不成,对她这么和蔼?羞云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她:“出什么事了?”
天官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怨气:“姑娘了不得,引了陛下前来观礼,我家老爷回去将我好一顿骂,差点动手打了,就因着我先前怠慢了你。”
羞云皱眉:“什么叫我引了陛下?我只请了明姑娘过来罢了。”
“就是你那个明姑娘。”天官夫人丧气地往旁边一坐,知道羞云不会轻易原谅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说了,“她一到飞花,陛下就上赶着给她买了好几个铺子,成堆的金银首饰被推着跟在她身后,你是没瞧见那场面,真真的金尊玉贵。”
“陛下当真是把她当眼珠子了,她来观你的礼,陛下能不来吗?她在意你,陛下能不在意吗?到时候我们整个飞花城的人都得跪在你脚下,你开心了吧。”
羞云怔愣了一瞬,眼眶有点发红。
明意好像总能护着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咧嘴,对天官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当真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