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甚至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她当即收了声。
垂下眸子。
“……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
谈萤让艾米和几个助理都自己管自己吃喝,结束之后直接放假,不必管她。只是,嘱咐了司机一声,让他不要喝酒,晚些时候送她回绿湾。
这会儿,估计人也没吃尽兴。
她摸出手机,打算给司机打个电话,喊他出来。
到时候再发个红包好了。
段泽闻却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手掌下移,从她肩头、落到她手腕上,将她按住。
“……”
夜凉如水。
路灯下,男人五官如同被精心雕琢过一般,精致到近乎疏离。
他低声开口:“我送你。”
“不必麻烦。段泽闻,怕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客套,我就直接点说吧——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段泽闻轻轻嗤笑一声,声音愈发缓慢低沉,“……你是够绝情。”
谈萤也忍不住想笑。
是啊。
她是绝情。
如果不绝情,她难道要一辈子被他吊死么?一辈子做钟绾绾的替身、做他无需走心的床伴,做一只金丝雀,撒娇卖乖,站在不平等的婚姻关系里,郁郁寡欢?
或者,等他再喜欢上下一个更乖更听话的女人,将她抛弃?看她哭哭啼啼、吵吵闹闹?
这样就算是不绝情了吗?
叫谈萤来看,段泽闻这种人,又怎么会懂人心的可贵呢?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蓦地,有什么冰凉触感、碰到谈萤脸颊。
冰得她不自觉仰起头。
“啊……”
下雪了。
雪花没有什么形状,只是白色细绒一样,稀稀落落地从天空洒下来。
路灯光线打上去。
将夜空衬得都浪漫了几分。
这是海城今年第一场雪,在这个寒冷的冬夜。
谈萤不想再同段泽闻纠缠,将手机换了个手拿,继续去翻司机号码。
见状,段泽闻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喊她:“谈萤。”
“……”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今年有没有时间一起跨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他们一同走过的第三个跨年夜。
但前两年,两人因为各种琐事,都没能在一块儿。
段泽闻是想要弥补一些……缺憾。
只可惜,谈萤好像并不想领情。
他牵了牵嘴角,手掌又往下移了半寸。
牢牢握住了谈萤的手心。
细雪中。
男人声音好似从混沌传来。
朦朦胧胧,像是一场虚幻梦境。
他在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么?谈萤,我想和你一起跨年。”
“……”
“简而言之,我想,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你。”
第21章 21 我的伤和眼泪化为乌有为你而流(……
谈萤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抬头看过去。
细雪缓缓下落, 碰到她皮肤,同时,也一视同仁地坠在段泽闻身上、发上。
他个子极高, 比谈萤高了许多。
哪怕她靴子有跟,也堪堪只能到他耳边。
逆着灯光, 男人精致五官看起来似乎也朦胧了些许,不甚分明。
宛如一个陌生人。
实话实说, 谈萤从来没有想过, 有生之年, 能从段泽闻口中听到这种、近似于表白的句子。
倏忽间,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眼中有泪光闪过。
指甲压住掌心,无比用力,才能掩藏好破绽。
十年。
十年对一个人来说, 是什么概念?
从16岁开始, 谈萤就开始喜欢段泽闻了。
少女怀春,午夜梦回中,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和段泽闻重逢时的场景。
许是在街头,意外相撞。
亦或是,在什么商场、餐馆,擦肩而过。
再夸张一点、戏剧化一点, 或许能进一所大学呢?
她对段泽闻的感情,始于感激, 而后, 在一日又一日、生活的磋磨中,渐渐变质,无可救药地走向了另一个虚幻梦境。
然后, 意外与巧合果真发生。
但她却不得不竭尽全力、对段泽闻死心。
还是两次。
一次是知道钟绾绾交往对象。
第二次是结婚后,段泽闻那句戳心真相。
到现在。
此时此刻。
哪怕谈萤自认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铁石心肠,听到这句迟来的“喜欢”,也忍不住唏嘘落泪。
……
心潮起伏中。
两人对视数秒。
皆是沉默。
最终,还是段泽闻率先开口、打破这古怪气氛。
他蹙了蹙眉,沉声喊她:“谈萤?”
“……”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谈萤侧过头,将目光移开,深吸一口气。
平复好心情后,她弯了弯唇。
“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有点想笑。”
这世上,哪会有人连表白都那么高高在上、状若恩赐啊。
心里那段百转千回过去之后。
再仔细想想。
就觉得他这姿态,实实在在是目中无人。
在段泽闻眼中,或许喜欢她这件事,对她这等人来说,就是一种施舍怜悯吧?
或者,这压根就是一个计策罢了。
是想阻拦她再次提出离婚?
就因为那点不甘心?所以不惜打个感情牌?
毕竟对资本家来说,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手段用不了。
谈萤没再深思,只叹口气,温声道:“说完了吗?说完我真的要走了。”
不久前,司机已经从火锅店里走出来。
见到她在同人说话,也没有上前打扰,去旁边停车场开车了。
再过不了两三分钟,阖该就要过来。
段泽闻被她这个反应弄得愣了愣。
眼神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谈萤,你……我没有在同你开玩笑。”
谈萤讶然,点点头,“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啊。段泽闻,我真的有点累,你没什么事的话也早点回去吧。”
两人说话功夫。
房车慢吞吞驶入眼帘。
而后,识趣地停靠在路边。
谈萤余光扫到。
抬步欲走。
段泽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你不相信我。”
谈萤无可奈何,“我信还不行吗。”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知不觉中。
段泽闻语气都有些变了调。
这算是段二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给女人表白。
将近三十年来。
第一回 。
若是给张程白看了,多半要拿来取笑他好长一段时间、才肯罢休。
结果,谈萤这个女人,居然就一句“想笑”,就把他打发过去了?
这叫段泽闻如何肯罢休。
谈萤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结果。
不就是自己感激涕零、涕泗横流么。
凭什么?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段泽闻桎梏推开,一字一顿地问道:“段泽闻,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说我也喜欢你吗?”
段泽闻:“……”
难道不是么?
虽然关于多年前他顺手搭救过她这件事,段泽闻才知晓不久。
但他可以确定,在两人结婚时,谈萤定然是对他有好感的。
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爽快答应结婚、答应被他利用。
要不然……如果她对他没感情的话,这两年,她又怎么会安安心心、乖乖巧巧待在自己身边?
总不见得如她所说,只是为了钱和资源吧?
谈萤不是那种人。
段泽闻目色沉沉。
仿佛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谈萤肩上。
想要窥视她内心。
想要一探究竟。
……
谈萤已经不想再和他纠缠。
他们已经在门口耽搁得太久。
随时随地会被人看热闹。
顿了顿。
她十分认真地跟上了下一句,“你这根本不叫喜欢,段泽闻,你今天会说这种话,只是因为你不甘心我提出……离婚,不能接受我想要率先脱离你的掌控。就算如你所说,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话,你想想,和你喜欢张程白、喜欢赚钱、喜欢家里的木桌、床、钢笔、花瓶,有什么分别?”
“……”
“说到底,万恶的资本家,哪里会懂什么真爱呢。”
她轻轻笑了一声。
抬起手,拂了拂肩膀,将白色雪渣子掸去。
再将外套脱下来,还给段泽闻。
谈萤:“一切感情的基础,就是尊重和平等。段泽闻,你这样枉顾我的意愿,多次将我不喜欢的事情强加于我,真的有尊重过我的心情吗?那又何谈喜欢呢?”
说完。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房车方向走去。
“……”
月光衬着雪色。
将谈萤发色照得熠熠。
段泽闻视线定定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霎时间,好像天地之间,再没有其他物什存在,只余这抹萤火。
她正在走出他的世界。
段泽闻可以确定。
可是,尊重和……爱吗?
到底该怎么做?
他不明白。
段泽闻从小到大,一直在受着狼性文化的教育。
段家是个豪门大家族,对于段家人来说,无论做什么事,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利益。
比起切切实实利益来说,所有个人感情,都不足为提。
什么亲情爱情。
哪有落到账户余额里那串数字来得有意义呢。
更别说段夫人对他那些耳提面命了。
“段泽容这个野种,怎么会是你大哥呢?段家只能有一个继承人,就是你。”
“他是你的敌人。”
“你爸他外头有无数小狐狸在等着给他生儿子,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把我们母子俩挤下去,好光明正大地进段家来。”
“泽闻,你记住了,段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把他们全部拿过来。”
“……”
雪愈下愈大。
谈萤那辆房车早就不见踪影。
段泽闻站在原地,在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支烟来。
“哒。”
一声轻响。
打火机燃起火光。
蹭了蹭,顺利将烟草点燃。
他将烟头咬在唇间,静静垂下眸子。
-
夜凉如水。
房车顶着大雪纷飞行驶。
费了更多时间,才回到绿湾。
谈萤跳下车,同司机说:“下雪马路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提前祝新年快乐哈,红包收一下。”
司机是公司给她配备的,跟了团队两年,早就熟稔。
乐呵呵点头,“知道的,谢谢谈老师了啊。”
谈萤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家那栋楼方向走去。
《走花》拍摄时间比较紧张。
加上、老城区离绿湾也有点远,几乎等同于要横穿海城,往返十分波折。
开机这几个月来,她几乎没有再回来过。
甫一打开灯,谈萤便脱了外套,整个人埋进柔弱沙发里。
不过几秒,就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异常灼热。
她懒懒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额头皮肤也在发烫。
估计是要生病了。
白天就不舒服,晚上还在段泽闻拉扯下、吹了会儿寒风,生病也不算意外。
……段泽闻这个神经病。
扫把星。
说什么喜欢她。
谈萤咬住唇,气愤地锤了几下抱枕。
好半天,她再坐起身,在外卖送药APP下单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洗漱、换衣服、吃药。
一直折腾到凌晨。
总算能闭眼睡下去。
再次睁开眼,已是次日下午。
光线被窗帘严严实实挡住。
卧室里依旧昏暗,不知今夕何夕。
病过一场,谈萤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勉强抬起手,将手机从床头柜上摸过来。
解锁屏幕。
昨天晚上睡得急,手机没充电。
此刻,电量已然告急。
她手忙脚乱地点开外卖软件,赶紧下单点了午饭。
再退出去。
电量还剩百分之1。
主界面上,显示有新短信。
谈萤顺手点开。
几条信息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谈萤,我不会再去剧组找你了。】
【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说喜欢你,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