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重语气:“重点是值得。”
薄时予没说话,只是靠在轮椅上,隔着雾,神色不明地盯着老人看,半晌后勾下鼻梁上的眼镜,捏在手里,再抬起头,眼底的锋锐不再掩饰,刺得人心惊。
“爷爷,您不擅长拐弯抹角,”他声音极淡,“直说吧。”
老人没好气地挥散开那些扰人的香雾,沉声道:“沈禾柠又回你身边了是不是。”
“是。”语气斩钉截铁。
满腔的话在这种口吻下只能斟酌着往回咽一些,老人顿了顿说:“当年你没掌薄家的权,我都管不了你,到如今也没打算能把她或者把你怎么样,只是有句话,做爷爷的还是要提醒你。”
“时予,”他放缓语速,“你妈妈再治疗三个月就要回国了,你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对吧。”
“的确,她也管不了你,这个家就没有人能左右你的事,但是——”
老人四平八稳转动着佛珠,慢慢道:“她病情可不稳定,作为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看到沈禾柠又出现,她忍了这几年的真相大概都会一股脑告诉她。”
“沈禾柠现在活得很轻松,上学,跳舞,拍电影,听说还有不少人追求,以后不管选哪个,应该都过得不错,”他说,“可如果她有一天突然得知,哥哥的腿之所以废了,面临彻底截肢,都是为了救她……”
“那年中秋夜的大雨里,她高烧着被车撞到河里之前,是你扑过去护在她身后,替她断了腿,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这一辈子,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出来。”
薄时予微低着眼帘,全身犹如雪封冰塑:“不可能,我不想让沈禾柠知道的事,就没有人能越过我做这个决定。”
老人点点头:“好,就算是这样,你的心理问题呢,沈禾柠在你身边,你真能控制住那些心魔?”
“你妈妈的病情什么样,你的感受是最深的,”他有些残忍地说,“一个控制欲极其旺盛的人,在亲情关系里尚且让人痛苦,如果是你单方面对其有感情的男女关系,你猜对方会受到多少折磨。”
老人笃定道:“时予,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两个软肋加在一起,还有这条残腿,你敢真的沾沈禾柠?舍得浪费她一辈子?”他又喝了口茶,叹息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跟她断了,把门当户对的婚事定下来,所有人都安心,也不用那些老头子再天天找我谈什么联姻了。”
薄时予唇边轻扯,指腹在轮椅扶手下压得血色褪尽,字句里却找不出半点七情六欲:“我只把沈禾柠当晚辈,从来没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谈什么断不断,至于其他的……”
他靠着椅背,散淡又沉冷:“爷爷,我再说一次,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轮胎碾过本家老宅小路上的落叶,从树影间穿行而过,噪音很轻,但在格外冷凝的车里也显得吵闹。
天已经黑透了,江原问:“时哥,今晚住哪。”
薄时予看着窗外,回答:“医院。”
江原祈祷着今天可千万别有急诊脑外伤的病人,让他时哥好好休息一晚,这都连轴转了多少天了。
果然上天看不惯他临时抱佛家,当天晚上突发连环车祸,伤员整个脑袋血糊的一样抬进圣安医院,薄时予紧急上了手术台。
神经外科手术室的灯直到夜里十二点多熄灭,薄时予在无人的楼梯里点了一支烟,捏在手指间,看着它火花灿烂地慢慢烧完,跟身上的血气融在一起,落在轮椅边成了灰烬。
凌晨一点,他回到楼上办公室,里面有可以过夜的套间。
里面没开灯,只有很淡的月光从百叶帘缝隙间透进来。
他转动轮椅到那张简洁的床边,但因为光线实在幽暗,床品又是近于黑的深灰色,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异常。
他在黑暗里起身,吃力地坐在床边,领口纽扣一粒粒向下解开,喉结在隐隐滑动,唇间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很淡地喘。
一只柔软的手从墙边几乎隐形的被子包里面探出来,艳丽的妖一样探上他松散开的衣摆,抓住一点,往掌心里缠。
感觉到男人的停顿,以及这间小小卧室里骤然让人窒息的气压,她自觉地探出身,从背后把他抱住,绵绵地贴紧他脊背,轻声说:“薄教授,你成绩最差的学生来加晚课了,拜托你再教教我。”
彼此的呼吸渐渐相缠,沈禾柠心脏震着他,一声一声往深渊拖行。
沈禾柠脸颊靠着他颈边,准备把他的脸转过来,还没等伸手,腰间蓦的一紧,被他掐着拽到身前。
一切都开始加重,吐息,温度,若有若无的压迫,以及猛烈心跳。
沈禾柠迎上他幽深的瞳仁,鼻息发紧,望着他问:“这次的诚意,你还推吗?”
女孩子身穿纱质短裙坐在他腿上,薄时予握紧她过于细软的腰,手掌间逐渐灼烧。
他眉眼间情绪隐晦,忽然把她向自己拉近,又在彼此相贴前停住,略微向前俯下身,逼着她面红耳赤稍稍后仰。
唇与唇似乎只隔一寸,她心痒难耐。
而他动作矜雅,如同耐心抚摸着一只犯上作乱的娇弱小动物,低头睨着她,嗓音有种沙砾研磨的质感,勾着人方寸大乱。
“我的课很难及格,小朋友,你确定上吗。”
第18章 18. 薄医生名节被毁
沈禾柠晚上九点多就来医院了, 提早打探好薄时予的办公室在哪,到的时候很幸运,他大概在筹备手术, 没有及时锁门,她趁机进来躲到被子里, 但时间太久,躲到后来已经有点犯困。
听到他声音的一刻, 她所有感官全面复苏, 敏感又紧张地绷起神经, 等待他靠近, 直到被他身上微微苦涩的冷寒气淹没。
现在被薄时予掐着腰这样问,她全身血液彻底亢奋地沸腾起来,环着他脖颈坚定回答:“当然上。”
她头发掩盖下的耳朵通红, 往前迎了一下, 跟他贴得更紧,装作很旗鼓相当的小声问:“但是我都已经在你卧室里了,后面就是你的床,就只是……上课吗?”
她豁出面子给他暗示,也是抱好了决心,虽然心里知道不可能,薄时予对她没那个心思, 但总是不甘地想试试。
万一今晚气氛很好,万一他忙了一天想放纵, 万一……他忽然觉得她不再是小孩儿, 像个值得让他动念头的女人了。
那就不止是上课,还可以再上点更刺激的东西。
沈禾柠觉得空气稀薄,嘴唇有点烫, 忍不住想一鼓作气给薄时予添添柴。
她正准备去吻他耳际,没想到他不仅避开,还毫不留情面地捏着她后颈软肉,把她整个人往后扯,黑瞳略略敛起,堪称严厉地盯着她问:“从哪学来的,谁告诉你恋爱一开始就要爬床,女孩子用自己身体表什么诚意?”
沈禾柠一怔,心说哪有学,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他却始终蹙着眉,右臂伸向床头边,沈禾柠呼吸都开始发紧,她隐约记得那里好像有一个局部的人体骨架模型来着。
薄时予手指微勾,拿过一根森白的长骨,握在掌中当做上课用的教鞭,不轻不重地夹着气流挥向她,半是训诫半是疼爱地敲在她腰臀上。
沈禾柠只穿了一条小短裙,料子薄,但他力气非常收敛,骨头教鞭落在上面完全不疼,反而在轻微的火辣之后,开始肆意蔓延着难以严明的酸麻。
她喉咙里不禁很低地哽了一下,脸色更红,抓紧他肩膀,颤声叫:“哥……”
薄时予一手固定着她身体,另一只捏着骨鞭的手指节泛白,第二下朝她扬过去的幅度更小一些,唯恐她真的疼,浮皮潦草拍在上面,她还是忍不住乱动,小短裙的百褶跟着晃。
他沉声问:“说实话,还对谁这么做过。”
沈禾柠心跳完全混乱,面红耳赤按住他手臂,长睫蒙了层不自觉的水汽,委屈说:“我哪有,平常都是别人追着我跑,长这么大能让我追的也就你一个,你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对,那就好好教,不能这么欺负我。”
薄时予凝视她要哭不哭的眼睛,缓缓把骨鞭放下,扔到一边,沈禾柠眼明手快,立即抓着他空下来的手往自己身后放,低头埋在他颈窝里:“你自己打的,你给揉。”
薄时予没有把手落到实处,就那么虚虚悬着,沈禾柠能隐约感觉到他掌心的体温,偏偏还碰触不到,难受问:“那你说,恋爱要怎么开始,老师,你给我上上第一课。”
他半垂着眼,把她睫毛上的湿意抹了抹:“最多从牵手开始。”
沈禾柠马上把细致白净的一只手伸给他。
薄时予看了半晌,神色始终隐晦难明,他手背的筋骨绷得很重,骨骼在静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血管里似乎在无声奔流,向五指汇聚,极烫到限度之后,又变得冰冷。
那盏香炉前,老爷子说过的话还清晰刻在脑子里,一直梦魇一样纠缠他。
现在女孩子柔软的手就在眼前,是唯一他难以抗拒的解药,甜涩地勾着他往悬崖边走。
三个月……
答应了她三个月,他也只能给自己三个月。
小女孩儿善变,时间到了以后,她应该已经过足了瘾,玩够这场游戏,就算没有,他也会用其他方法叫停,让她回到该有的生活里,不要再和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而此时此刻,最想得到的就在嘴边,他早已经饥饿难耐,就算不能太过放肆,至少能浅尝,缓解他满腔妄念。
薄时予喉结向下压了一瞬,抬起手,托住沈禾柠的掌心,五指缓慢地从她指根处摩擦过去。
沈禾柠惊跳了一下,脊背有隐形的电流涌过。
她从来不知道,只是简单的牵手,也会这么难招架。
她不甘示弱,跟他把手扣在一起,像外面看到的情侣那样牵紧。
沈禾柠刚觉得心脏平缓了一点,他就慢条斯理地用指尖顶开她五根手指,放缓速度一点点穿进缝隙间,跟她十指相扣,掌心互相磨蹭,干燥炙热,让沈禾柠不自觉咬着唇,膝盖发软。
什么情况……
牵手而已啊。
她已经觉得要上呼吸机了。
沈禾柠鼻腔很烫,有点怕自己流血,勉强从相牵的手里拉回一点注意力,沙哑地说:“牵手……牵手会了,我们讲下一课吧,是不是可以拥抱。”
她咽了咽,深吸两口气,没舍得把手放开,就这样主动搂住他的腰,仰脸问:“哥,我这么抱……对吧?”
薄时予有黑暗做面具,跟她扣着手,语气浅淡说:“松开。”
沈禾柠下意识听话,打开手臂,在身体稍稍分离的时候,他突然放了她的手,她还来不及感觉失落,就一头落进铺天盖地的怀抱里。
跟她的抱完全不同,跟以前几次半真半假的抱也天差地别。
薄时予把她往起提,左臂紧箍在她腰间,右手扣着她后脑,长发散落盖住他苍白的五指,他像是无底线地向里收,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子嵌入自己胸前,彼此的心脏疯跳着缠成一脉。
沈禾柠呆呆贴在他颈侧,唇几乎要抵上他的喉结,听到自己的吐息已经快到脱轨,她甚至有错觉,如果再深一点,她就要化进他有温度的骨血中。
没见过世面的少女处在理智崩塌边缘。
她本能地侧了侧头,吻他近在咫尺的喉结,声音颠簸:“哥,再教我接吻吧。”
沈禾柠手脚的力气被他抽空,软绵着闭上眼抬头,隔了将近半分钟,没等来第三课的吻,倒是等来男人堪称清心寡欲的一捏。
捏的是她脸颊,还逗弄似的掐了两下,把她从腿上拎下去扔到床的里侧,拽过被子把人包住,淡淡审视:“今天该下课了,睡觉去。”
沈禾柠恨不得在他面前打滚抗议,扯住他衣摆说:“那……那再复习复习前两课也行。”
“想的挺好,”薄时予手指攥着,不为人知地轻颤,“看看几点了,我明早公司有会,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说完他撑着床沿,抿唇要坐回轮椅出去,沈禾柠赶紧从背后把他抱住,贴着他肩胛说:“你也知道几点了,这么晚能去哪睡,再另找地方还要花时间,反正这床够大,我保证就睡最里面不过界,你睡外面,互不打扰。”
“实在不行……”她诚恳说,“你把我卷被子里缝起来,免得我出去捣乱。”
薄时予在夜色里合上眼,许久之后才低声要求:“躺回去,被子盖好,除了头,哪都别露出来。”
沈禾柠立马听话照做,三两下躺好,紧贴着墙,只露出一双昳丽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他看。
薄时予回身把百叶窗帘关紧,最后一点月光也消失,房间彻底一片漆黑,极致的安静里,他缓缓靠着床的最外侧躺下,言不由衷说:“苗苗,敢乱动,就什么都停止。”
沈禾柠用鼻音轻轻答应,假装很困地翻身睡着,她有的是耐心,默默等到过了近半个小时,总算感觉身旁男人的呼吸更均匀平缓,应该是已经入睡了。
她这才轻手蹑脚转回身,套着被子卷慢慢向他蹭,屏息抬起一点上身,近距离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本来想偷亲一下脸颊,结果天太黑,一下没对准吻到了他唇角上。
沈禾柠双手合十朝他腕上的白玉观音拜拜,用气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不小心。”
既然不小心,那不如再来一下。
她跃跃欲试地又凑上去,盼着自己准头更差点,最好直接亲嘴唇上,然而薄时予不给她机会,沉默地侧过身,她吓到,赶忙装乖缩回去,取暖的没毛小幼猫一样窝在他身后。
薄时予背对着她,微微挑开眼,血气在身体里肆虐,他手指扣紧,像要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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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等沈禾柠醒过来,床的另一边早就没了人,床单已经是冰的,她在被子里满足滚了两圈,摸过手机想给薄时予打电话,意外看到微信的好友申请已经被他通过,还有一条不带情绪的信息:“出门的时候注意一点。”
沈禾柠一开始是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问他他也不回复,转而才想起他早上有会议,应该不能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