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川澜
时间:2021-12-30 16:36:50

  薄时予胸中被密不透风地压迫着,不能喘息,他胡乱扯开紧扣的领口,深深闭眼,再睁开也不能压抑里面翻涌的炙烫。
  沈禾柠跟秦眠每天视频通话,用的是手机,那么为了两不干扰,至少在剪辑上,她多半是用了电脑。
  薄时予离开摄影棚要直奔舞蹈学院,哪怕闯进她宿舍,用龌龊的方法,也要拿到她的电脑。
  他不相信……
  不能相信,柠柠真的会对他动心。
  薄时予已经到了舞蹈学院门口,眼前尽是从前一次次送柠柠回学校,他冷淡对她的情景。
  她的行李箱很小,曾经摊开在他面前,里面只有衣物和贴身用品,哪里像同龄人那样各种电子用品,更没带什么笔记本。
  她在家期间一直用着的是房间里那个,他给她准备的。
  冰冻的血液呼啸逆流,他耳边听不到别的声音,只知道交代了江原返回城南公馆,其他意识就完全被从前与她有关的一切占据。
  车来不及开进地库,他撑着拐杖从门前下车,即使明知道这样可能更费时间,但仍然不能控制骨子里决堤的本能,想走过去,跑过去,就是他最快赶到的方式。
  薄时予一向严整的领口散开,喉结锋利地上下割着,推开根本不敢踏足的那间卧室房门,电脑依然和沈禾柠走的时候一样,安静摆在桌上。
  他失态地跌撞过去,按住屏幕,直到烫得发疼才向上掀开。
  她设了密码。 嘉
  密码提醒是一句最简单的话——
  “老公的生日。”
  薄时予有如堕进深海,盯着这两个灼心的字,手指压在键盘上,微微战栗地输入了自己的出生日期。
  一秒之后。
  屏幕成功解锁。
 
 
第36章 36.   求你
  沈禾柠离开更衣室以后, 没有目的地一直朝外走,中途脚步错乱不小心踩到裙摆,险些摔倒, 展凌离得近,急忙冲上来扶她, 她拨开他手臂,机械地继续往前。
  她不知道要去哪, 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本能地要远离这个地方, 别听到薄时予说更多不喜欢她的话。
  她这样费尽心思的气他刺激他, 连安全|套都用来做威胁,他如果对她有一点感情,哪还能忍受得了。
  可好像从头到尾就是她不甘心的幻想, 一场可笑的, 小孩子的幼稚报复,再用力也换不来他的爱意。
  沈禾柠不想弄花了妆被人看见,始终低着头,唇肉咬得死紧,眼泪安静地往下坠,直到她视野尽头迎面出现一双高跟鞋,停在她跟前说:“沈禾柠是吗?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包。”
  对方又瞄了一眼她手里正攥着的那个, 点点头确认:“你提的应该是我的,我那会儿没注意看, 同款拿错了。”
  沈禾柠重重呼吸了两下, 尽力调整好表情,把眼角残存的泪蹭掉抬起头。
  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拍摄现场边缘,脱离了人群, 吵杂声都在很远之外。
  几个男嘉宾不是没找到她,就是看她情绪不好拒人千里,没敢擅自来追,而现在她对面的人,是女嘉宾之一程俏。
  程俏就是这次所有女嘉宾里家世最好的那位,来的路上综艺负责人说过,程俏确实拿了跟她同款的包.
  沈禾柠递上去,哑声说:“抱歉,包没盖严,刚才不小心弄翻了,里面东西洒出来,有一样弄坏了我就直接丢了,多少钱我赔给你,你看还有什么其他损失的。”
  程俏把沈禾柠上下扫视一圈,才跟她交换了包,打开简单看了一眼就笑了,不避讳地说:“一盒套而已嘛,有什么可赔的,别的也不少,再说了,暖暖特意嘱咐过我,说你年纪小,让我在节目里多照顾你,这都不算什么事。”
  简单两个字,让沈禾柠极其敏感地一滞,突然想起拍照之前偶然瞥到的那个侧脸。
  不是她的错觉。
  她手指下意识往里扣:“……任暖?”
  程俏说:“对啊,暖暖跟我是二十来年的闺蜜了,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不过我可不像她那么勇,有胆子总往时予哥跟前凑,我没怎么去过薄家,所以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她慢悠悠道:“毕竟你在薄家也就住了十年,还是十一年来着?那会儿还是小孩子吧,跟时予哥差了快十岁,时予哥后面几年又在忙着上学,没带你见过世交的同龄朋友,也属于正常。”
  “前些天在长辈的茶会上我跟暖暖还见着时予哥了,他也没跟你提起?”程俏顿了顿,笑了,“看我这记性,忘了你们俩现在不在一块儿,你都成年了,不需要再寄住别人家,也不用他再照顾你。”
  沈禾柠不是听不出程俏话里的阴阳怪气,但她一口一个自然的时予哥,跟她平常闲话似的聊起世交关系,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没有涉足过的陌生世界。
  她虽然住在薄家,名义上是薄家的小孩儿,薄时予的妹妹,但哥哥从来不会带她去跟那些人见面,即使有适当的场合,他也非常排斥。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只知道哥哥在她面前的样子,不清楚他的人际交往,不了解他家族里的朋友纠葛,前些天……她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挑衅他底线,见到他的面,而这些人,轻轻松松就能在她不了解的场合跟他相遇。
  沈禾柠笔直地站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薄时予的世界这么远过。
  如果放在以前,她不可能任由程俏啰嗦这些,总有办法让她吃瘪咽回去,但现在她没有那个力气了。
  她跟薄时予的关系里,薄时予就是全部,如果他的手放开,那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维系。
  沈禾柠看着程俏,眼窝泛起潮气。
  她到底还是不愿意服输,微抬着下巴,加重语气叫了声老气的“程姐”,看对方脸色变了,才接着说:“你不用费心思跟我讲这些了,就算说得再多,我哥也不会喜欢任暖。”
  放下话,她提起裙子从程俏身边走过去,两个人肩膀相擦的瞬间,程俏突然一副惊异的口吻笑道:“不是吧小妹妹,时予哥不是跟你关系很近吗,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和任暖的关系?”
  沈禾柠莫名胸口一抽,抬起唇边,冷冷看她:“他从来就不喜欢任暖,小时候任暖来家里,他没理过,前段时间任暖一门心思想联姻,他也明确拒绝了,你还想要什么关系?”
  程俏双手环胸,难以置信地摇头:“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也对,小孩儿一个懂什么,时予哥的性格你不知道吗,他又不是那种爱表达的人,你小的时候我们都年纪轻,天之骄子喜欢谁会直接表现吗?他对暖暖有感觉,就故意表现得冷淡,还总拿妹妹当借口欺负她。”
  她不给沈禾柠喘息的空间,一刻不停地继续道:“表面上冷,暗地里对她好,你当然见不到,这些年你跟时予哥也分开了,他的生活你一无所知,但暖暖可没离开他过,至于为什么他现在那么排斥联姻——”
  程俏挑了挑眉,字字清晰说:“很难理解吗,因为他废了一条腿啊,他觉得自己是残疾,不忍心让暖暖一辈子照顾他,也不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露出脆弱难堪的那一面,才坚决放弃的,听说这次他又用你做了借口,是吗?”
  她转头靠近沈禾柠:“妹妹,该不会时予哥在暖暖面前一直用你做挡箭牌,你就天真以为——他喜欢的人是你了吧。”
  沈禾柠高悬的心轰一声被丢进滚油里,她手心都是湿冷的汗,想紧紧握住,可连手指都开始滑脱,什么也抓不住。
  被拿来翻来覆去想过无数次的甜蜜回忆,骤然被撕扯成碎块,她嘴唇无意识地咬破,硬是向上弯了弯,回眸直视程俏:“你当我傻的吗,你说是就是,在薄时予身边长大的人是我,我了解他。”
  “你要是真了解他,刚才还会一个人边走边掉眼泪吗,”程俏问,“我那会儿看见时予哥过来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他去更衣室见你之前先找了暖暖吧,暖暖今天就在拍摄现场,你可能没看到她,但她确实在。”
  沈禾柠手腕发抖,克制着紧紧压在身边,从前她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话,因为薄时予不久前的“不喜欢”,全部被蒙上四散炸开的裂缝。
  根本没在她眼里存在过的任暖,一次次当着任暖的面被薄时予差别对待,她都当做最眷恋的蜜糖,现在却来告诉她,她只是个跳梁小丑,一个最纯粹的妹妹,所有甜都是她自己奢想出来的假象。
  沈禾柠定定站着,有道轻柔脚步从侧面靠近,带着一点跟她身上味道相似的暖香,走近了拉住程俏的手,侧头来看她,连惊讶都是温婉的:“……柠柠?你怎么在这儿。”
  沈禾柠反射性地动怒,冲口就想告诉她别叫这两个字,然而视线落上去,却看到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两样东西。
  一只偏男款的中性手表。
  一枚比薄时予腕上缩小两圈的,几乎原样复刻的白玉观音。
  沈禾柠的呼吸犹如被一把扼死,一眨不眨地盯着,汹涌热气从眼眶深处往上疯涨。
  手表她认得,不可能记错,是薄时予曾经买过的一只绝版,根本没有同款可言。
  她那时还小,但喜欢得不行,小心翼翼跟他要,他却总说等以后再考虑,后来分开,她再也没见过这只表,现在戴在了任暖的手腕上。
  沈禾柠牙关合紧,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抓住任暖的小臂抬起来,飞快打开手表从她手上撸下。
  任暖被弄疼,好脾气地红着眼问:“柠柠,你干什么,这是时予哥的表,就这一只,别弄坏了。”
  沈禾柠指腹狠狠按着表盘,隐约摸到背后好像有刻字,她慢慢翻转过来,清楚看见中央刻着薄时予手写英文的亲笔笔体,只有两个代表着某人的字母,NN。
  任暖抢回来,带着一点哭腔说:“是他刻给我的,说留个念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拿给你,只是千万别碰它,我只有这个了。”
  她来夺的时候,手腕就在沈禾柠眼前晃,那枚跟薄时予如出一辙的观音像无限放大,闯入沈禾柠视野里。
  重逢以后,他手上总戴观音,她没有问过他缘由,而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特征……
  任暖小声说:“这枚观音是时予哥今天过来交给我的,他说他的腿没有什么希望了,让我彻底放弃他,观音无欲无求,就当结束,如果你实在很喜欢,那我可以——”
  “任小姐,别在我眼前扮柔弱,滚吧,”沈禾柠通红的眼睛直面撞上她目光,泪在深处疼痛地悬着,丝毫不往外露,一字一顿说,“拜托滚远一点,我不会相信,我哥心里怎么可能有你。”
  任暖睫毛顿时一湿,轻颤着说:“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时予哥也告诉我了,他为了能放下,的确在你主动的时候跟你尝试过,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如果你生气就怪我吧,是我的错,别找他的麻烦了。”
  沈禾柠周围一切都开始扭转模糊,她纤秀的眉扬起,笑着朝任暖歪歪头:“代替他,你先掂一掂斤两,配吗。”
  说完以后,她一秒也不能再停留,撞开任暖半横在她面前的身体,大步朝前走,腿上的血液像在每一步里流失出去,淌向她追不上的地方。
  沈禾柠转过墙角,前面光线越来越暗,她手终于摸上墙壁,滑着坐到冰冷的椅子上。
  她踢掉鞋,缓缓抬起腿把自己蜷住,整个人陷在婚纱一样的裙子里,用寒冷里唯一能够取暖的笨拙方法,让身体紧缩成小小的一团。
  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她终于哭出来,那些还不舍得放弃,为他不停雀跃着的期待和不甘,一点一点粉碎殆尽。
  沈禾柠用力抹着眼睛,把手伸向包里,要掏出手机去直接去问薄时予,然而手指却摸到一件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是一把钥匙。
  城南公馆的钥匙。
  她见过的,但她没有,她住了那么久,哥哥一直没给过她,只勉为其难录了一个指纹。
  这把钥匙来自谁,已经是显而易见的答案。
  沈禾柠的手从包里抽出来,没再去碰那个近在咫尺的手机,她像小时候一样,像没有得到任何庇护,寄人篱下的时候那样,不出声地弯下腰,连哭也是乖乖的,寂静的。
  她不敢去打这个电话了,无比胆怯的,失去了最后当面去问他的勇气。
  问什么呢。
  她跟他根本就没有开始过,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不能算,她从来不是他的女朋友,“分手”两个字也不能提,朝他质问的资格都不存在。
  从一开始,心存僭越的就是她,苦苦暗恋的是她,主动引诱和强吻的也是她。
  她想方设法爬上他的身体,用教学当借口,沉迷地索取着他的亲密,以为那就是独一无二的偏爱了,可他是被逼无奈才满足她,也一次一次对她强调他没有感情不会动心。
  是她不肯相信的啊。
  他对她所有的管束和放不下,仅仅是从前的兄妹之情,人养大一只小猫小狗都会不舍,何况是一个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薄时予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他任何的疯狂和隐忍,都和她无关。
  飞蛾扑火去爱他的沈禾苗应该死。
  对他放手的,再也不要心存幻想的沈禾柠才能活。
  沈禾柠埋进膝盖间,抱住自己蜷进墙角里,一张脸完全被泪浸湿,鬓边别着的铃兰轻飘飘掉下去,花瓣碎满了白色裙摆。
  -
  城南公馆二楼的卧室里,女孩子住过的痕迹没有任何一处舍得被抹除,她喜欢的乳黄灰蓝,一件一件都原样保持着。
  男人的拐杖歪倒在地上,全身冰雕雪塑,眉心沟壑刻得极深,乌长睫毛湿黏成缕,目不转睛凝视着面前的电脑。
  屏幕上的视频画面被放到最大,已经是到头之后,自动开启的第二次循环播放。
  视频的文件夹藏得并不深,名字叫“苗苗要给老公正式告白”,里面剪辑的片段和她不满意废掉的素材有上百个,最后努力拼好的成品摆在最前面,标题很短,仅仅是一目了然的几个字。
  “你一定不知道我爱你。”
  只要他早一点打开就能轻易找到,是因为从她搬进来开始,他不踏足她的房间,不碰她的东西,保持距离,冷淡相待,她才会那么习惯性的确信,她用过的电脑,他连看都不会看一下。
  视频重新开始了,将人千刀万剐的那个十九岁小姑娘再一次笑眯眯坐在镜头前,紧张地吸着气,声音绵甜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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