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也不等她回答，径直回房了。
慕希夷往床上一躺就有点不省人事了，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身体也变得沉重。
这段时间，他身心俱疲。
他得拼命工作，才能把那张脸从脑海里挤出去。
江清颜不在了，老天又把祁嘉乐送到他面前。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不仅容貌体态，连声音都那么像。
然而，不管是江清颜还是祁嘉乐，都是大哥的。
恍惚中有人开门，走过来叫他吃药。
他听出那是祁嘉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祁嘉乐把药放在床头，见他两次想起身都起不来，只好过去帮他一把。
慕希夷就着她的手吃药喝水，吃完瘫在床上，额头越发滚烫。
祁嘉乐给他盖好被子，又把他的手机放到枕边：“撑不住你可以打电话。”
慕希夷烧的有点迷糊，没听清她说什么，只闭着眼喃喃道：“我想听钢琴。”
钢琴？
祁嘉乐转身看看。
她是第一次进慕希夷的房间，和她房里粉橙黄白的暖色调不同，慕希夷的房间灰暗阴沉，连一件颜色鲜亮的摆设都没有，看着就冷。
她没看见钢琴，倒是看见一台留声机。
本来她不想动他东西，可眼见他烧得有气无力，就提那一个要求，要是装没听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他也怪可怜。
祁嘉乐打开留声机，里面飘出了《夜的钢琴曲》。
这个旋律她再熟悉不过，当时就愣了一下。
原来他也听这个。
祁嘉乐把声音调小，然后就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在令人怀念的钢琴声中，慕希夷陷入沉睡。
慕大少睡醒后，祁嘉乐把慕希夷发烧的事告诉他。
对这个一手撑起慕家的弟弟，慕大少有爱有愧，听说他病了也很担心：“怎么不去看医生，直接回家呢？”
祁嘉乐说：“可能不想被人看到吧？他睡前吃了药，看他睡醒怎么样，要是没退烧就去医院吧。”
慕大少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每到换季，希夷总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祁嘉乐给慕大少披上外套，心想这慕二少居然还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一觉睡到晚上。
他自己一摸额头，烧退了。
正躺着放空，他突然发现房里还放着钢琴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看到床边的水杯和药瓶，他总算把睡前的记忆从九霄云外捞回来了。
是祁嘉乐照顾他的。
他起身把留声机关掉，抬手捂着胀痛的太阳穴，有点心虚，有点紧张。
她应该……
没有发现什么吧？
换好衣服走出去，佣人在外正准备敲门，请他去吃晚饭。
慕希夷走到餐厅，祁嘉乐也下来了。
她每次都要先上楼照顾慕大少吃饭，然后自己再下来吃。
见到慕希夷，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慕希夷把酝酿的问候咽回肚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祁嘉乐见他跟霜打了似的，掏出了测温枪。
慕希夷看到旁边还有佣人在，正想说不用，祁嘉乐已经走到跟前，对准他的脑门滴了一下：“真退了。”
测完她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始至终，她的态度安然。
佣人见惯她给慕大少测体温，也对此见怪不怪。
唯一不自在的只有慕希夷。
他需得把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才能控制住病后的虚弱和身体的颤抖。
两人相对而坐，厨房给他们端来了清淡的炖汤和粥。
慕希夷忍不住一皱眉头。
他没胃口，吃清淡点也就算了，祁嘉乐那么瘦，又整天照顾病人，怎么能给她这样的晚饭？
祁嘉乐倒是丝毫没注意到慕希夷的异样，给什么她就吃什么。
反正慕家大厨的手艺比她自己的强多了。
她吃的很快，甚至有点粗鲁，这时候就能分辨出她跟教养良好的江清颜完全是两个人了，江清颜绝对不会把饭粒吃到脸上。
但她吃得那么香，慕希夷也有了一点食欲。
祁嘉乐吃完就走，她还要回去陪慕大少。
等她走了，慕希夷把佣人叫过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她和大哥最近在做什么？”
佣人说：“大少爷在教小姐学英语。”
慕希夷勺子一顿：“谁起的头？”
佣人据实相告：“是大少爷，他说小姐不能因为治病就荒废学业。”
胃口一下子消失了。
他放下勺子，起身往楼上走。
江清颜是精通英语的白富美，祁嘉乐可不是，她连高中都没读完！
万一大哥发现了什么端倪，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第12章 家教
慕大少和江清颜曾是一对知己，古今中外，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高仿总归是高仿，时间一长，慕大少再迟钝，也发觉失而复得的「恋人」跟不上自己的节奏。
祁嘉乐无法，只好用「惊吓过度」这个理由搪塞，说自己车祸过后忘了很多东西。
慕大少恍然大悟。
他是精英教育的受益者，深知学习的重要性，正好病中无事，他就主动做了祁嘉乐的家教，要帮她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祁嘉乐欲哭无泪，还得硬着头皮配合。
好在慕大少是一位良师，祁嘉乐学着学着也有了兴趣。
慕希夷走到慕大少的房外，房间没关门，可以看到两人正在里面练习对话。
慕大少有一口纯正的伦敦腔，男低音温柔醇厚。
对面的祁嘉乐重复他的话，舌头跟打了结一样：“这面墙上的……油画……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
蹩脚成这样，慕大少居然还夸她：“语序没有问题，真棒。”
祁嘉乐跟着瞎高兴：“真的？”
听到这里，慕希夷忍无可忍，抬手敲门：“大哥。”
房里两人同时回头。
看到慕希夷的一瞬间，祁嘉乐瞬间收了脸上的笑，起身扶着慕大少的轮椅。
慕希夷看到她有些泛白的指尖，心想：她还知道紧张。
慕大少对两人的心思毫无觉察，问道：“希夷，你身体好些了吗？”
慕希夷点头：“睡一觉好多了。”
慕大少有些抱歉：“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了，抱歉。”
“大哥客气了，你身体怎么样。”
“清颜照顾的很好。”
这对兄弟明明很在意对方，但因为不善言辞，普通的家庭对话也能谈出商业峰会的严肃气氛。
寒暄完毕，慕希夷终于说：“我找清颜有点事情，一会儿再把她还给你。”
慕大少一笑，扭头对祁嘉乐说：“那你们去吧。”
祁嘉乐点点头。
慕希夷一路走到琴房，祁嘉乐跟进去，很自觉的把门关上，等着挨骂。
慕希夷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大哥身体不好，不要让他太操劳。”
他本来想斥责祁嘉乐不知分寸，可是看到她和大哥相处的那么好，大哥也没怀疑她的身份，就临时改了说辞。
听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醒一句，祁嘉乐稍稍松口气：“我知道了。”
慕希夷又说：“以后遇到困难，不要麻烦大哥，找我，给你电话就是这个用途。”
祁嘉乐「哦」了一声，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向他请了两次假，他一次都没批过。
“还有……”慕希夷的语气重了一些，“以后不要动我的东西。”
“哦。”
祁嘉乐直觉他说的应该是留声机。
真是狗咬吕洞宾。
不动就不动。
慕希夷说完，见祁嘉乐站在身边只是点头，应声，一点表情都没有，心头就有股无名火窜出来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大哥身边笑得那么开心，一见到他就半死不活的。
还有大哥，那么爱江清颜，居然连一个高仿货都看不出来。
如果是他，就绝不会认错。
祁嘉乐见他没话了，说道：“我该回去……”
慕希夷打断她：“只顾着学外语，钢琴荒废了吗？”
祁嘉乐说：“没有，他喜欢那首，我就经常练。”
慕希夷说：“坐下弹，我听听。”
祁嘉乐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坐下来弹了。
弹完，慕希夷想说一句「弹的很好」，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他只能随手拿起一本曲谱递过去：“只弹一首是不够的，这一本你也好好琢磨琢磨。”
祁嘉乐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像收到一摞寒假作业的小学生一样，眉眼都耷拉下来：“慕先生，能不能不弹了？”
慕希夷说：“江清颜会，你也得学。”
“我又不是江清颜……”
“你说什么？”
祁嘉乐别开脸：“没什么。”
“不会的问我。”
“哦。”
慕希夷这才转身离开，唇角微勾，步伐轻快。
祁嘉乐坐在钢琴前，翻翻曲谱，欲哭无泪。
看来，装白富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被教训一顿后，池曦月有好些日子没出现了。
转眼又是一周，慕大少去医院复查，医生出来后，让祁嘉乐宽心：“大少爷恢复得非常好，可见你对日常的复健很用心，就这么保持下去，大少爷以后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听了这个消息，祁嘉乐也很高兴。
两人上车后，按照惯例是要直接回家的，不过慕大少叫停了汽车。
祁嘉乐疑惑：“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对啊，落下了秋光。”慕大少微笑，“天气这么好，我们在外面走一走好吗？”
“这个……”
“你一直在家陪我，我好了，你却憔悴了。今日份的复健已经做完，我们可以放松一下。”
祁嘉乐有点动心也有点犹豫：“我还是问问希夷吧。”
慕大少按住她的手：“他在忙，不要打扰他了，你说想去哪里走？”
祁嘉乐想了想说：“那去博物馆吧。”
其实她对博物馆没兴趣，只是感觉他可能喜欢，而且相比公园游乐场，博物馆的人也比较少。
慕大少从善如流：“那就去博物馆。”
慕希夷在家开视频会议，没有跟去医院，本以为复查要不了多长时间，结果他会都开完了，车还没回来。
他给祁嘉乐的手机上有追踪软件，跟自己的手机是连着的，打开一看，祁嘉乐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停在本城的博物馆。
他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其实这没什么，只是去博物馆，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大哥总是闷在家里，出去走走比较好。
但是一想到祁嘉乐居然自作主张的带着大哥出去，连个信息都不给他发，他就气闷。
他倒要看看，祁嘉乐要怎么跟他汇报。
他跟着了魔似的盯着小红点，看着那俩人在博物馆呆了大半个小时，然后移动到一家餐厅，离开餐厅后，还开车环城兜了个圈，整整浪了三个小时才回来。
第13章 冷战
慕大少是不必看慕希夷脸色的，他也不觉得自己外出兜风有什么问题。
见到慕希夷，他递给这冰山弟弟一只橘猫公仔——
在博物馆门口的纪念商店买的，他和祁嘉乐也有。
久未出门的慕大少变成了一个孩子：“希夷，送给你，我们今天去博物馆了，这三只都是清颜挑的。”
慕希夷接了公仔，对祁嘉乐不冷不热的说道：“谢谢。”
祁嘉乐心中忐忑。
她知道慕希夷已经生气了。
慕大少逛大半天有点累，佣人带他上楼泡澡换衣服。
他一走，慕希夷就把公仔扔到沙发上，阴沉的问道：“出去玩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嘉乐有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她宁愿慕希夷劈头盖脸的骂自己一顿，也不想因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暴风雨一直胆战心惊。
公仔是她挑的，慕大少买的，他说这些猫笑得很可爱，看着它们，自己心情也会变好。
而现在，慕希夷的猫被头朝下的扔在沙发上，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可还是不讨人爱。
祁嘉乐这一回没有逆来顺受。
她走过去把猫抱起来，扭头看着慕希夷，眼神清凌凌的，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你不要就还给我，扔它干什么？我和薄辰只是出去走一走散散心，现在不是回来了？”
慕希夷三分的火气一下子窜到八分：“你带着病人擅自外出，我还要向你道歉了？”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觉得你应该留给我们一点私人时间，不用事事过问。如果你还是觉得我错了，那就去找薄辰好了，是他提议的。”
慕希夷怒极反笑：“好，知道把大哥搬出来做挡箭牌了。”
“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有向你汇报行程，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我们去了博物馆，吃了饭还兜了风，现在你满意了吗？”
她说得那样坦然，越发显得慕希夷小题大做。
可是，只有慕希夷自己知道，他气的不是她瞒而不报，他气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