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临了, 他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人生就是这样, 当你认为造化已然如此的时候,上天又随手给了你另一段际遇, 它来得温柔而坚定,不仅乱了你的分寸, 还乱你心怀。
接不接受已经不是个选择题, 而是个填空题。
你舍不得拒绝, 于是唯一的权利就变成了,选用什么样的方式迎接它。
程既简这阵子睡眠不足,所以忙里偷闲地补眠。
这一觉他睡得沉, 最后是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的,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手机那头的沈桥约他上“梅园”吃饭。
程既简不大愿意出门, 因为外面大雨倾盆, 他懒得走动。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愿意出门了, 一是不想吃外卖, 二是更不想自己动手做。
程既简出门一向是能轻便就尽量轻便,通常就带一部手机和一支车钥匙。
到了地方,进了包间,他习惯性动作,车钥匙往桌上随意一撇,人往椅子一坐,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什么安排?”
沈桥都怀疑他过来的路上,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开的车,光是想想就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程老板真是任性啊啧啧。
他摇着头,给人倒了杯茶,说:“别急,我有件事要先跟你提一下。”
程既简说:“先吃饭吧,赶紧点菜。”
沈桥和站在一旁的白经理对视了一眼,说道:“菜一早点好了,这就上了,但我这里有件事,你要不要先听一听啊?”
程既简看着他不语,一副“你有事赶紧启奏”的表情。
沈桥拿手指头愤愤地点着他,却也不能真拿他怎么样,于是翘起二郎腿,悠悠然说道:“苏小姐今晚就在这儿吃饭。”
程既简一听,倒也没什么反应,只说:“怎么?她吃霸王餐,你特地来向我告状?”
对方思维太过跳跃,以至于沈桥愣了一下,接着又见他反应淡淡,于是沈桥存心卖关子吊着他,“你猜,她跟谁一起来的?”
结果程既简不仅没猜,反而问他,“你和陈绪和好了?”
沈桥又愣一下,“……还没有。”
程既简云淡风轻反问一句:“那你怎么有闲心跟我在这儿扯淡呢?”
沈桥:“……”
沈桥没好气,也不跟他兜圈子了,说:“她跟着梁酩以来的。”
程既简仍是没什么反应,“梁酩以?什么人?”
沈桥挑眉,“你不认识梁酩以?也对,一个刚回国的小青年,和你没什么交集,不过他表哥你认识,盛天影业的老总。”
程既简觉得话题扯得有点远,微微蹙起了眉,这是他已经没什么耐心的反应。
沈桥见状,忙冲着一旁的白经理一撇头,“你来说。”
白经理两步上前,又将刚才告诉沈桥的一番话,平铺直述地描绘了一遍。
程既简听完,沉吟了片刻,说:“就这样?”
白经理点点头,退到后面去,话他带到了,至于当事人怎么想,怎么处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沈桥手指头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看你这反应,似乎不当回事啊。”
程既简轻促一笑,“这点事除了反应出姓梁这小子没什么风度以外,还能说明什么?还有,你们这儿的粥确实不错,姑且当他在替我照顾人了。”
沈桥点烟的动作一顿,眼睛看向了白经理,嘴里却是在调侃程既简,“哎哟,你瞧瞧,不愧是程老板,这胸襟,这大格局……”一顿,认真起来,“你没听出来姓梁的是故意为难苏小姐?”
“这件事我过后再自己去问问她。”
“行吧。”话是这么说,但沈桥一时没法彻底住嘴,念叨了两句:“白瞎了我在这儿操心了半天,结果人家压根没当回事。”
程既简嘴上对这事轻描淡写,但心里边仍是稍稍琢磨了一下,吃饭期间又放心不下,最后搁下筷子,到走廊给苏琅轻拨了个电话。
既然受了委屈,那还是要安慰一下的。
-
苏琅轻一晚上没怎么吃得下东西,她确实有点慢性肠胃炎,所以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作息正常,三餐规律,这么多年没犯过胃痛。
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响,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慢慢地就感觉胃有点痉挛痛,隐隐约约,一时有一时无。
苏琅轻正想着是不是提前回去,反正胃不舒服,正好有个借口,她刚拿起手机准备往包包里塞,眼睛就瞥到来电显示。
程老板……
包间里人多嘈杂,她起身去了走廊接听。
电话一接通,手机传来一句温声询问:“听说你今晚让人欺负了?”
苏琅轻起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脑子里闪过梁酩以对她的所作所为,心里顿时就感觉有点委屈,不过程既简这话问得突然,她话不过脑子,下意识否认,“没有啊,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程既简沉吟着道:“白经理说话办事向来都很小心谨慎,没影的事他不会凭空捏造。”他沉默须臾,声音放轻了些,再问一句:“真的没让人欺负?”
让他这么一再强调,苏琅轻心里立马就不是滋味了,鼻子里涌起一阵酸涩,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娇气,但又不想否认。
“也算不上欺负……”
“嗯?”他话音里带了一点安抚性质的笑,“那不还是让人欺负了么?还嘴硬?”
他那声笑从手机里传过来,仿佛在她耳根骚起一阵热风,细袅袅沿着颈子滚入心口,苏琅轻垂直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捏紧,一时半刻出不了声。
手机那头的程既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心情,低声说:“要是不想在那里待着,可以来我这里。”
苏琅轻努力压制着情绪,正准备开口回一句,未料后面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抽走,苏琅轻赶紧转了过去,看见梁酩以黑着个脸,径自断了通话。
苏琅轻一腔怒意终于烧成了三把火,伸手就要去抢,奈何身高不及对方,试了几次都无果,她带着愠怒道:“梁酩以,你有完没完!”
她这副样子,饶是正当火冒三丈,也是半点威胁也没有。
梁酩以唇畔浮起一丝冷笑,“这回终于知道生气了?之前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自己在和一根木头说话。”
苏琅轻没理他,伸出手说:“手机还我。”
梁酩以一瞬不瞬盯着她,音腔里满是阴森森的威胁,“不还你能怎么样?看来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啊,刚警告过你转头就忘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在电话里跟谁勾勾搭搭呢?”
他刚才瞥了手机一眼,对方姓程……
这世上姓程的多了去了,他没有一个大概的范围。
苏琅轻索性连手机都不要,扭头就想走。
梁酩以岂能现在放过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拖着走往走廊深出走去,他一脸阴沉,“还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苏琅轻惊慌失措,拼命挣扎,“放开,放开我!”
这一层属于半私人领域,走廊里连服务生都不会逗留,所以两人的动静没有受到丝毫的注意。
梁酩以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将人带进怀里半抱着走,一边咬牙切齿,“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非得逼我动手,看来当年没把你关老实,是不是想再试试小黑屋的滋味?”
苏琅轻一听到小黑屋,瞬间就骨寒毛竖,后背很快沁出一层薄汗,口吻带着哀求,“不是,我不去……你放过我,我不要去……”
她眼角湿润,眉头紧紧蹙着,脸色在灯光下白得细致清透,她五官骨形生得秀淡,很容易就产生一种易碎的美感。
这副样子一瞬间就激起了梁酩以的施虐欲,一对黑眸紧紧摄住她,分别握住她腰身和手腕的指掌一再用力,他内里蠢蠢欲动,可是良久过去,他却没再走动半步。
最后,还是对苏琅轻的不忍心占据了上风。
梁酩以抬起她的下巴,缓了语气说:“早这么听话不是挺好?我也舍不得吓你,但你非要跟我胡闹,把我惹生气了,你自己也不好过,何必呢?”
长指从她下巴往上稍移,摁住了她的唇摩挲两下。
苏琅轻趁他不备,忽然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咬,这一咬不留余力,梁酩以毫无防备猛吃了一痛,下意识就把人甩开,苏琅轻趁机拔腿就跑。
梁酩以眉宇间酿起一股风暴,抬脚追了上去。
苏琅轻辨不清方向,一路只能横冲直撞,见着有路就跑,跌跌撞撞居然闯入了安全通道,她精神紧绷,抓着扶手继续往下跑。
很快她就听见了梁酩以追上来的脚步声,她心惊胆战,咬着牙加快脚步。
梁酩以刚才一晃神的功夫,就让人跑远了,他眼看着她跑进安全通道,又眼看着她跑出楼梯口,奔向了大堂。
大堂里有服务生,纷纷驻足望着她。
但她没找任何人求助,他也没停下脚步,紧追不舍,最后把人逼着跑出了“梅园”的大门,她只身闯入了倾盆的雨幕中。
梁酩以怕她出事,赶紧也跟了出去,只是他刚跑出去没多远,忽然西装后领让人一把抓住,紧接着一股力道很轻巧地就将他往后一拽,余光里一道清峭修长的身影从身畔掠过。
那人一脸煞气,回头抬手往梁酩以眉心狠狠一指,这动作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没有只言片语,却把梁酩以一双脚钉在了原地。
程既简顾不上许多,把前额细碎的短发往后一顺,转身去追苏琅轻。
深夜雨幕辨不清方向,苏琅轻步子不大,跑不出去多远,所以很快就被程既简追上,程既简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却没想到她反应激烈,尖叫着反抗,挣扎之间没有分寸,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地方。
程既简怕伤了她,不敢太用力,捉住她两只手。
她扭头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程既简抽了一口气,顺势把人往怀里摁过来,再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来,沉着声说:“是我。”
苏琅轻到了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容不得多思考,她表情怔忪地看着对面的人,脸上覆着一层水,不知是雨是泪。
程既简立马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回了“梅园”。
将近“梅园”大门时,发现梁酩以还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掌心血流不止。
程既简现在分不开身找人算账,一个眼神都没搭过去,抱着苏琅轻进了大堂,让前台赶紧开一间房。
服务生把人领到房门口,开了房门让程既简进屋。
怀里的人已经冷得浑身打颤,程既简直接抱着人去了卫生间,放在浴缸里,开热水往苏琅轻身上淋,他前额的碎发还淌着水珠,不断往浴缸里滴。
热水蒸腾之下,水雾漫上来,晕开成一片。
苏琅轻泡在热水里放松了不少,身子却还是紧紧靠着浴缸,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出。
程既简守在一旁,一直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苏琅轻动了一下,大概是一直垂着脸,久了以后脖子有点酸了,她意识到一直守在浴缸旁边的人,这才抬眼望过去。
隔着眼前的云雾缭绕和他对视。
程既简神色淡淡,苏琅轻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一身雨气,身上的衬衫西裤都湿了个遍,随后他起了身,出去卫生间一趟,再踏进来时,手里多了一件浴袍,搁在盥洗台,“先洗个澡,一会儿换上这个。”
苏琅轻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程既简关上卫生间的门,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刚刚你跟我提的那人叫什么?”
沈桥顿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梁酩以?”
程既简应:“知道了。”
苏琅轻慢吞吞洗完一个澡,花了将近30分钟,出来的时候头发也已经洗过吹干,身上裹着白色的浴袍,一出来看见半倚着桌台的程既简光着上半身,她立马背过身去。
程既简把烟拿下来,掐灭在烟灰缸里,对她说:“你打算在那儿站多久?过来。”
苏琅轻攥着浴袍的腰带,踌躇了半天才温温吞吞地转身走了过去,一直垂着眼,看见他是赤脚踩在地毯上,原本笔直修长的西裤裤腿,湿哒哒地裹住他的双腿。
他脱下来的衬衫就堆在脚边。
把人喊过来,他又不说话。
程既简是靠坐在桌台边沿的,他两条长腿稍稍分开了些,微敞着,然后示意她靠近一点,苏琅轻十个脚指头抓了抓毛毯,往前挪了几个小碎步,蹭到他的跟前来。
苏琅轻一直垂着眼不敢乱看,忽然注意到他右手的手腕上嵌着一个深深的牙印,刚才雨幕中的画面迅速回拢,她呐呐出声,“这是我咬的?”
程既简不咸不淡,“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让你给我来这么一下。”
苏琅轻面色尴尬地看他一眼,“对不起……”
心里却想,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两句么?
程既简仿佛看破她的心思,“口是心非。”
苏琅轻一惊,诚恳道:“没有,真的对不起。”
话音落下之后,彼此又陷入沉默。
屋子里明快的灯火将她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她眼角眉梢好似浸过一遍水,泛着红,衬得脸色苍白得厉害,一安静下来,她显得蔫蔫的。
程既简温声说:“没事了,轻轻。”
苏琅轻心头那阵情绪原本已经过去,听他这么一说,又泛起一阵一阵的心酸,她觉得自己哭起来的样子不好看,索性背过身去,默默垂泪。
程既简把人搂了过来,让她的背靠在自己胸前,两只手把人拢在怀里,薄唇轻又快地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正好一滴泪滑到他落吻的位置,她伸手一擦。
不知情的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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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春日诗约 我以为我在疼你。
程既简赤|裸着上身, 苏琅轻在他怀里,隔着一层棉质布料,感觉到他骨骼的冷硬, 也感觉到了他体内透出来的,经由皮肤传达给她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