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又不玩,怎么不干脆在自己家里休息放松?”
苏琅轻挺机灵地说:“换个环境,换一种心情。”
程既简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云云只能在吃饭时间给自己折腾一点机会。
午饭时她提议晚上烧烤,说完怕程既简不感兴趣,赶紧把苏琅轻推了出来:“是你妹妹想吃烧烤,她来这儿两天了,你都不陪她,把她无聊坏了。”
程既简闻言看了过去,问:“想要我陪你?”
苏琅轻甚是无辜,一时呐呐无言,很快察觉到云云给她使了眼色,她只能顺着意思说:“……想。”
程既简淡淡蹙着眉,安静了半晌问:“你们下午什么安排?”
云云一听,两只眼睛通了电似的发光发亮,赶紧殷勤解答:“我们打算去一个名人的故居逛一逛,然后看看日落什么的。”
程既简对什么名人故居兴致欠缺,下午一路上他跟在苏琅轻身后一步远,看她乌溜溜的长发和雀跃的步子,比看周围的景还多。
几个人走累了停下来看湖。
程既简半靠着石栏杆,垂着眼不知道想事还是发呆。
苏琅轻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水,再打量他神色,说:“哥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勉强你出来的。”
程既简拧开瓶盖,喝下半瓶,望着不知哪一处问:“不是要我陪你么?”
“话是这么说……”
程既简递了个眼神过去,“那我回去?”
“不可以,”苏琅轻给他打气,“你再坚持一下。”
“……”
这事说起来也是他的不对。
把一个小姑娘带出来,却又丢下不管,任其生灭,没那么办事的。
云云知道苏琅轻好使,所以每次自己想要程既简陪着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拉上小姑娘。
比如她想坐缆车上山去饱览风景,但程既简肯定没兴趣,于是又怂恿苏琅轻,“这个时间上山看日落可漂亮了,咱们坐缆车,幸运的话,在缆车上就能看。”
她目光盯着程既简。
程既简看她一眼,又去问苏琅轻,“你想去?”
苏琅轻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去吧,我想看看。”
程既简只好去买票,把票递给她时,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黏人。”
苏琅轻微愣,但也没有琢磨他的意思,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玩得开心比较要紧,她从小到大,很少有玩得这么无所顾忌的时候。
上了缆车,升至半空。
苏琅轻看见西山方向,天地共一片霞光,侵染了人间,盛开于万亩田野。
她回头时,那绚且风雅的光色,也绽于他惬意的眉宇之间。
程既简出来了一个下午,和云云他们几个人也熟悉了一些。
晚上去了农家乐烧烤,和云云同行的男孩说:“我很少看见有人会带着妹妹出来旅游的,你跟你妹妹感情不错。”
程既简似嗯似哼了一声,有些懒得解释,任由别人误会。
男孩笑了笑,“看不出来,你平时不冷不热,对妹妹倒是有求必应,平时就宠得紧吧?更难得的是,她居然没有被宠坏,你妹妹很懂事啊,可想而知,你这个哥哥平时对她教导有方。”
程既简觉得这人越说越没谱,敷衍了两声就走开了——
——到苏琅轻旁边落坐。
程既简转头问:“你不吃东西,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苏琅轻说:“我总感觉你跟人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有心事啊?”
程既简哼道:“你见过我专心是什么样的?说不定我专心的时候,就是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琅轻一想,说:“我见过啊,你拿笔写字的时候就挺专心,也很认真,我哥说了,写字就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是要用心,写字注意自己一笔一画,喜欢就专注那个人一举一动。”
程既简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那你专注我干什么?喜欢我?”
苏琅轻立时闭了嘴,斟酌须臾又说:“我是认真在问你事情,我看你这一路,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所以之前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你现在怎么样?”
程既简轻嗤了一笑,“我怎么样,要你操心?”
苏琅轻又好奇打量了他几眼。
程既简伸手将她的脸往外一别,“不要多事。”
静坐片刻,程既简冷不丁出声,“你说,写字就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苏琅轻应道:“我也没喜欢过,不过道理差不多。”
他沉吟半晌,不知道酝酿什么坏主意,“你那一手字,写得那么斯文呆板,那你谈恋爱的时候,岂不是也很无聊?”
苏琅轻:“……”
傲慢而且自以为是的家伙。
程既简看着她,“是不是在心里面骂我?”
苏琅轻立时狡辩,“我没有,我不是这样的人。”
程既简不甚在意,“不如我教你写字,替你扭转一下格局。”
苏琅轻说:“不用。”
“生气了?”
她否认,“没有。”
练字这件事,两人推拉了无数次以后。
最后苏琅轻势不如人,还是被他摁在了桌前练字,苏琅轻从来没见过出来旅游却不出门,而是闷在屋子里练字的行为。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出于某个缘故。
当他们转到第三个落脚点时,在某个傍晚时分,苏琅轻跟着云云去了一回江边,说是江边的落日也美不胜收。
但是这一去,苏琅轻碰上地痞,被撞落了水里。
她不会游泳,巧的是,云云也不会。
当时正好是晚饭时间,程既简提前下了楼,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有人落水了。
程既简原本无意搭理。
忽然同行的男孩叫了一声:“不会是云云她们两个吧!她们刚才说去江边看日落!”
万幸他们歇脚的民宿就在江畔附近。
程既简赶紧冲了出去,看见离岸不远,在水面上挣扎着沉浮的脑袋,他一下子扎入水里,伸手一揽把人托举出水面。
后来就因为这件事,程既简有几天不准苏琅轻出门,把她拘在屋子里强迫她练字,当做打发时间。
而且他忽然意识到,之前他怎么会那么放心,居然任由她一个小姑娘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自娱自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可不好向苏玠交代。
苏琅轻练字时专心致志,表现极好,然后跟程既简讨了个赏,“云云姐找我去游泳,我觉得,多学一样本事也挺好的,下次落水就能自保了。”
程既简看着她越显隽秀的字体,应了句:“也是,我教你。”
苏琅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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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时时叙我 亲亲手指头,为我昏了头。……
那时暑气正盛, 苏琅轻贪凉,泡在河里面不愿意上岸,程既简就站在溪水中间那段低矮的平桥上看着。
他不放心, 所以把人看得紧。
此番同行的那个20左右的男生也在河里,他特地游过来笑话他, 说他太紧张妹妹了, 好歹是个16岁的姑娘,一直这么惯着她, 孩子怎么成长?
程既简没应声,偷偷掂量着“妹妹”两个字。
不以为然。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个妹妹的感觉。
也没有这样的需求。
他这一生中福禄殊甚——世贵其家, 自在其身。
大概福气都集中在了这里, 倒显得其余方面缘数淡薄。
尤其是亲情那一脉, 枝叶稀疏,只有一对父母,再加个外公, 没有所谓的兄弟姐妹, 他对那些个表系堂系亲属没有多少感情。
所以, 要他对一个不甚熟稔的小姑娘, 平白生出兄妹感情。
简直是说笑。
湖里面几个女孩在互相泼水嬉戏打闹。
程既简从来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 居然在看女孩子们游泳……
他望着远处那个高高挽了个丸子的后脑勺, 出声喊道:“轻轻, 别跑太远。”
苏琅轻平时总端着一副静气的模样,很少有玩得这么忘乎所以的时候,这也是因为碰上了两个年长她几岁的姐姐,她小孩心性未泯,被人一带就活泼了。
她原本没打算下水的,只在小桥上浸脚, 后面玩着玩着衣服湿了,被人家一怂恿,半推半就才下了水。
边上的云云冲那边喊:“这么担心她,你下来陪她呗!”
说着慢慢往那边挪,越靠近小桥,水位越浅。
云云的身上是三点式泳衣,她并不羞于将自己展现在程既简的眼前,她仿佛在河里吸饱了水,胸前饱满,臀部挺翘,锁骨还缠着一绺湿发,日光下皮肤水嫩滑溜。
程既简垂眼看她。
云云在这种波澜不惊的审视之下,浑身的肌肤如同过了一遍火,发红发烫。
她对自己无疑是自信的。
可当她触及对方似嘲弄又似戏弄的态度时,霎时无所遁形,可恨她居然依旧为此欲罢不能。
在她左右彷徨之际,听见上方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云云脸上绽开层层红晕,抬头看时,发现他转身走了,云云小声带怯咕哝一句:“什么意思嘛……”
没多久,程既简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件轻薄的休闲衬衣。
云云一直坐在石桥边上少女思春,远远看见他手里的衣服,一瞬间心里无数个猜想,心跳也加速起来。
结果人家来了以后,朝着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姑娘,不轻不重喊一句:“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过来!走了!”
苏琅轻回头看他微沉着眼睫,一时之间仿佛看见了她哥威严的面孔,她心里犯怵,慢吞吞挪了过去,她穿的是T恤和短裤,两条腿浸了水,好像又白了一层。
衣服贴在身上,内里的轮廓淋漓尽致。
程既简目不斜视,将她裹在自己的衬衣里,两条长长的袖子打了个结,拉着就走。
走到半路,苏琅轻放慢脚步说:“我头发上的夹子快掉了。”
程既简回头一看,一支浅蓝色的一字夹勾住她一缕发,岌岌可危的样子,拿夹子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就没再还回去了。
没多久苏玠要回来。
两人的旅途未完就打道回府。
途中她随口一提,说看过山野的和江河的日落,想看看荒野的日出。
于是程既简趁着浓墨似的夜色上路,把车开到一处荒草地里,那时她已经睡得无知无觉,杳不知是南是北。
直到天边既白,她仍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程既简见她睡得沉,索性由着她去睡,自己下了车,轻巧上了车顶,独自看完一轮日出。
回到程既简的住处,她醒过来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进了屋,苏琅轻先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出来问他饿不饿。
程既简靠在沙发上,手机里是苏玠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告诉他下午一点钟去接妹妹,现在已经中午12点多了。
他丢开手机,说:“煮个泡面,厨房里有。”
苏琅轻点点头,她还挺讲究,在冰箱里找了两条火腿,剥了外衣还仔细地切片,切着切着一不留神,刀子就划到了左手的食指。
程既简握着她的手,自然而然放入嘴里把血给添了。
苏琅轻一头雾水看着他。
他指着砧板说:“那些东西别管了,我去药店给你买止血贴。”
说完拿着钥匙出门。
苏琅轻握着手,在沙发上静坐了半天,其实血已经止住了,但她愣是久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门铃响起——
苏琅轻以为是程既简,过去把门一开,惊道:“哥?”
苏玠笑嘻嘻走进来,“轻轻,哥对不起你,你刚来就把你丢下,程既简那家伙没欺负你吧?”他站在门边一望,“他人呢?”
苏琅轻说:“他下楼买东西了。”
苏玠不作他想,对她说:“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一会儿跟哥回去。”
他说着进了程既简的屋子。
这段时日托他照顾妹妹,肯定让他花费了不少,这钱当面还他肯定不要,所以苏玠将一沓现金塞进了他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
苏琅轻的行李就搁在门边,她正检查着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就见苏玠脸上落满寒霜似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过来只一个字:“走。”
程既简刚走出药店,苏玠就来了电话,说他带着妹妹走了。
回到屋里,厨房砧板上搁着只处理了一半的食物,刚才这里面还有个小姑娘风风火火,转眼又恢复以往的冷冷清清。
第二天,苏玠再次上门来,找他问清楚。
他问心无愧,没什么好隐瞒。
尤其这两天,他仔细品味过自己对苏琅轻的感觉。
他觉得确实属于情动的一种。
后来几年,程既简断断续续见过苏琅轻几面。
但是彼此生分得很,苏玠又盯得紧,程既简守着约定不越界。
然而他每隔一些时日,每见苏琅轻一次,那种感觉又入骨一分,她好像不断地有点变化,又好像依旧是他心上的模样。
山长水远,世事多变。
然而这么多年,情理之中他缘数既定,一颗心只够想她一个。
不晓得什么缘故,苏琅轻觉得他今晚有些没完没了,每一下都身心投入,仿佛要把自己契入Ta的深处。
他短发湿润,凌乱却错落有致,让他有一种不羁的美感。
程既简紧紧握住她两边手腕,时不时动动手指,抚摸上面的疤痕。
自从她的手腕留下疤痕以来,不知道是心疼她还是为了安抚她,他时常抓在手里摩挲,或许是在怪自己当时太疏忽,没有把她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