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晚上他们回来吃饭吗?“
“原本大概是要在外面吃的,不过你回来了,我得问问他们。“
“不用特意问了,随他们吧。我这次回家得住几天呢,总能碰得上的。”
“说起来,你那个公寓原本是因为离你大学近我们才买的,想想你万一学校宿舍住不习惯,也有个自己的地方。不过现在里面租出去的太多了,人也杂,我是想着你要么还是搬回家来住,又不是住不下,你的房间我定期都让人打扫,你要住着觉得缺什么,或者要换家具、家电都行。”
“我自由惯了,现在两头住住我觉得挺好的。你们见了我也只会说想我,要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该烦我了。”雷缃笑着道。
“我也猜到你多半是不肯回来常住的,所以”顾清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叠册子递给雷缃,“我最近抽空看了些房子,这三四套你选选看,都是精装修的,面积不大不小,最重要的是离我们也近。这一片治安和配套又比较好,你自己选一套吧。”
雷缃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觉得特别惊奇,只笑着说了句“谢谢爸妈”,便淡定地翻看起手中的楼盘介绍宣传册。她拥有的第一件贵重物品是一个价值十万的翡翠玉镯。儿童的翡翠镯子成色好的不多,这个已经属于很少见的品质了。因为小孩儿戴总觉得有些奢侈浪费,再者过几年孩子大了,尺寸也就不合适了,又不像金银,还可以熔了再打一个。可是雷缃喜欢,雷景河和顾清就眼也不眨地买了下来,戴在了她的手上。那一年,她只有六岁。
第二天六点刚过,雷缃就出现在了书店门口。
门已经落下了,估计刚打烊。雷缃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和辰濡的联系方式都没留。不过她相信他会准时出现的,因此也没有对着二楼窗户喊他的打算。
她忽然想起他两次提醒自己车子即将被贴罚单的情形,不自觉便轻笑出声。她可不想在他的眼皮底下被贴第三次罚单了,干脆沿着路又往前开,绕了一大圈看看离约定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到“山前书店”。
辰濡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穿着一件朴素的运动衫裤,脚上是系着鞋带的运动鞋,看上去像个学生。
其实以他的年纪来说,也应该正是上大学的时候。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也颇有几分书卷气,要不是双腿残疾,大概也是那种能吸引年轻女生目光的男孩子呢!目光?他现在倒也能吸引,只是原因雷缃不忍细想。
雷缃穿得很精致,香奶奶的白色套装裙,还化了全妆,首饰也都是成套的akoya海珠。
辰濡走到车前,战战兢兢地不敢上车。
“要我替你开门?”她按下车窗,拿话故意逗他。
“我我没有西装和合适的鞋子。”
“要我带你去买吗?”她诚意发问,“不过得抓紧时间,恐怕没空细挑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辰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是说,我穿成这样会不会让你更丢人啊?”他怯怯地低头问道。
“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她说,“国内的剧院没有那么多着装规定,你穿这个挺好的。”虽然场合未必多合适,但反正也不会被拦下来,更何况,她也不觉得拄着双拐的辰濡换上西装革履就能变得多帅气。
她根本不在乎他穿什么,她只是想要拉他作陪罢了。
不止要他陪,还要陪他一起坐在第一排。
芭蕾票她买得太晚了,她上购票网站查的时候,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已经没有了。好在单号稍边上一点还有空位。她立马下了单。她甚至买了三个空位,多出来的一个她打算给辰濡靠拐杖,这样既不影响别人,他们也能坐得更舒服些。
辰濡上了车,摸索了半天系上安全带。
“给你带了点吃的,现在吃吧。舞剧要演很久,我想你还没吃饭。”
“谢谢,你吃过了吗?”他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
“吃了。”她说了假话,从中午开始她就有些焦虑了,午饭当着一家人的面不好不吃,也就随意吃了几口。临近芭蕾开演,现在的她更没有胃口和心思吃东西。
检票的时候,辰濡就显得很“扎眼”了。
他自己也很紧张,雷缃看到他衣领上都沾上了汗。
“擦擦汗吧。”她抽了张纸巾给他,手却忽然停住,意识到他的不方便,便干脆自己替他擦了。
他先是愣住,随后躲了一下。
她攥紧了纸巾,垂下手来。
“我不习惯。“过了检票后,辰濡小声说。
“嗯。“她不知道该接什么。
两人默默入场。第一排的位子要走一段坡度,虽然不算很陡,但雷缃看得出辰濡还是走得有些吃力。他只有一条病腿使得上些劲,另一条悬着的腿不止是摆设,简直还是累赘,稍微有点上下坡对他就挺费劲的了。
找到座位坐下后,辰濡正琢磨起怎么放拐杖最合适,雷缃见状便道:“靠着左手边的空位就好,压低一些,不影响后排视野的。”
“可一会有人来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来的,我买了三张票,这个位子就是给你放拐杖用的。”
辰濡一脸不可置信加难以理解,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哎呀,你就安心放吧。”雷缃从他手中抽出拐杖,把它们靠在了左手边的椅背上。
第6章 . 修罗场 “没有人雇我,我是来看芭蕾表
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辰濡低着头很认真地阅读着手上的剧目介绍单。
开演前最后的提示音响起,他才放下手中的单子,朝雷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对芭蕾完全不了解,都不知道剧情讲的是什么。“
“没事,“雷缃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开始了。“
辰濡收了声,调整了一下坐姿,望向舞台。
随着音乐响起,《海盗》的序幕拉开:爱琴海上,不屈于土耳其占领军的海盗们与狂风巨浪搏击,最终大船倾覆被海浪吞没。
剧情很快演到了第一幕第二场。彭奕泽饰演的阿赫迈特虽然是剧中的反面人物,可是,当他跳完整支变奏,全场掌声雷动。他完成得太出色了!他的大跳落地直接Grand Plie深蹲,力量、动作全部到位,从指尖到脚背都体现了一个男舞者出色的个人能力。他不是整场舞剧的男主角,但他却是这一支变奏的绝对完美演绎者,是此刻掀起的舞蹈风暴中心!
雷缃看呆了,辰濡则在一旁鼓掌,眼中似乎也充满羡慕和崇拜。
让雷缃回过神来的是台上的彭奕泽若有似无的一道眼神,他似乎发现了台下坐着的她。只是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让她甚至不确定刚才觉得他瞥向自己是否只是错觉。但她决定还是相信这份感觉。于是她刻意将脑袋往身旁的辰濡靠近了些,险些碰到,在他耳边耳语道:“你看懂了吗?就这么卖力地鼓掌?“
辰濡耳朵根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问题还是她靠得太近,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不懂芭蕾的,可是刚刚那个舞蹈演员跳得真的很棒。我我很羡慕他。“
雷缃落了泪,迅速抬手擦去了,却还是被辰濡发现了。
他手足无措地道:“你是因为我的话哭了?对不起,我只是看到他的腿那么有力量又那么美,一时感慨,但其实我早就习惯自己这样了,你不用为我难过的。”
雷缃看着辰濡,只觉得他很傻。
她才不是为了他难过。
虽然她不觉得辰濡讨厌,有时也会觉得他很可怜,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一分一毫的位置是留给他的。爱情没有,同情也装不下。
她只想等舞剧散场之后,突然出现在后台,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是报复还是试探,她也来不及细究了。
大剧院她不是第一次来。小时候来过,长大后,彭奕泽进入芦城芭蕾舞团担任群舞演员的时候她就来给他捧过场,散场后还去过后台,这里对她来说熟门熟路。
然而她的举动让辰濡摸不着头脑,见她直闯后台的模样简直把他吓到了,可任凭他怎么叫她她都置之不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后面走。她走得很快,他跟得有些吃力。
起初有人试图拦住他们,不一会舞剧团有人认出了雷缃,便唤来了走在前面的彭奕泽。见到她出现在后台,还有个别人善意的起哄——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她和彭奕泽已经分手的事。
彭奕泽听到她来后台的消息便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他才刚谢幕,来不及卸妆和更衣,身上穿着的还是表演服。
“恭喜你演出成功。“雷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尽量保持着语调平稳。
“谢谢。“彭奕泽朝她的身旁看了一眼。
雷缃发现了他的视线方向,一把挽住了辰濡,差点把他的拐杖碰掉:“跟你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辰濡。”
感觉到辰濡的手臂颤了一下,雷缃扭头朝他笑了笑,又将他挽紧了一些。
“缃缃,你这是在做什么?”彭奕泽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
“没什么,就是交了个男朋友嘛——哦,和你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你说不够成熟——也许吧,我配不上你的成熟,所以我现在学乖了,就找一个比我更年轻的,他不会嫌我不成熟。你说我们不过是外貌上的吸引——我告诉你,我不是那种只看别人身形漂亮就能爱得死心塌地的人,只要喜欢,什么样的长相都可以。我就是喜欢他,他比你有趣。”
“所以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个人的?”彭奕泽问,眉眼间愤怒又悲伤。
“这个人是上天安排的,我只花了三天时间就爱上了他,却抵得上我们的十八年!啊——”她略带夸张地发出一声短叹,“能用一个晚上的三言两语就了结的十八年,确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雷缃!”彭奕泽低吼,声音中有压抑的痛苦,“我不指望我们还能做朋友,但是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你不能!“说着,他逼近到辰濡面前,捏住了他的肩头,狠狠地瞪着他道:“告诉我,她是从哪儿雇的你?演完这场戏之后请你离她远一点,你听到没?”
辰濡用力甩开了彭奕泽和雷缃的双重掌控,向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有侧面一堵墙挡了一下,他才有余力调整了一下拐杖,重新站稳。
“没有人雇我,我是来看芭蕾表演的。”他红着眼说,“很抱歉闯入了后台,我想这是个误会。”说着他转身就走。
雷缃看着他的背影,一丝良知涌上心头。她利用了辰濡,在明知道无论如何今晚他都会受到伤害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她卑鄙、她自私、她罪大恶极!
这一刻,她忘记了彭奕泽,奔向了辰濡。
“缃缃!”彭奕泽喊道,“以后不许这么幼稚!如果你再继续任性,早晚是会被骗受伤的。”
她头也不回地跟着辰濡走了。
“你去哪里?停车场在地下。”要紧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我自己坐车。”拐杖交替向前,辰濡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虽说的是气话,她听了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还愿意回应她。
“我错了。”她决定先认错。
辰濡停住了脚步,回身道:“是我不该来这种地方——它不属于我。你算了,我想我最好还是像那位芭蕾演员所说的——演完这场戏后离你远一点。”
“辰濡,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利用你。”雷缃泪盈盈地看着他,这一刻的泪是发自内心的忏悔。“我知道用这种方式在前男友面前演戏很愚蠢,可我就是魔怔了,我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
“所以,你赌他还会因为你过得不好心疼你?”辰濡苦笑,“你还不如找个比他看上去更优秀的男人陪你演这出戏,起码你能赢得尊严,可是你偏偏要找一个处处不如你前男友的残废。就算他因此对你有一丝歉疚,那又怎么样?男人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和女人复合,除非他还喜欢她。”
“你懂的还挺多?”雷缃看着他略带稚嫩的脸,忽然觉得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套爱情道理的样子莫名可爱,便凑近了些问。
他瞬间没了气势,低头道:“我是没谈过恋爱,可我毕竟也是男人”
“想谈恋爱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不想。”他退后了两步,“对了,你三个月后再来找我——一次就好。”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晚上,你为我和我的拐杖买的两张票,我会还你钱的。”
“说好了我请你的。”
“不,我不接受。”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严肃,“你并不是诚心邀请我看芭蕾,我也不承认我是接受你的雇佣陪你演戏,所以,票钱最好还是分得清楚一点——你一张,我两张。”
她惊诧于他的想法,愣了好一会才说:“那为什么要三个月才能见面?”
“我看过票价,第一排的很贵。我算了一下就算再节省,也起码需要三个月我才能凑齐两张票钱。”
雷缃蓦地想起他早餐只吃两个包子,再节省的话,难道只能吃一个了?他的午餐和晚餐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想来肯定也极其简单。
“我又不急着要钱。”她说,“你别太省了。”
“三个月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辰濡的声音里有些落寞,“你回去吧,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上你的车的,我要去地铁站。”
雷缃看出他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她心里不安,但也拿他没辙,只好看着他走出剧院大厅,消失在人群里
第7章 . 要债 你是不是有病!你都穷成这样了,
芦城的空气里完全是夏天的味道了。
雷缃在附近的停车场停好车,步行到“山前”书店。短短五分钟的路便已晒得满头大汗。她庆幸今天没化妆,不然妆也得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