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是季让的短信。
【看了没?】
她都能想象到他不耐烦的语气。
顾唯一扶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她打开灯,屋子瞬间亮了。
眼镜腿的内侧,有一小节的凹凸感,上面的字很小,但凑近看,刻着两个字。
——别怂
“”
顾唯一觉得季让有的时候还挺幼稚的,可是戴上眼镜,她发现自己生理的反应逐渐平静。
她还以为要持续一段时间。
镜腿上的字在灯光下,反射着光。
其实都是七年前的事情,她有什么可怂的。
无论是周霖回国,还是徐然邀约,都不应该把自己平静的生活打破。
那晚,顾唯一做了一个梦,梦见周霖和徐然牵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她竟然站在他们的旁边,另一旁的季让变成了很欠的样子,一直加油打气,让她别怂,莫名的有些可爱。
一夜荒唐梦,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清早,顾唯一是被外面的聊天声吵醒的,她起床出来,碰见外面准备早餐的顾教授。
“我妈呢?”顾唯一好奇的问。
“在院子里聊天呢,快洗漱吃饭。”顾教授声音平静温和。
顾唯一路过餐桌,看到小笼包还有蘑菇瘦肉粥,一些腌萝卜,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心思细,看得出来顾教授欲言又止的动作,知道他们担心她,总会用温暖的事情来鼓励她。
不知怎么,她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
她的父母这么好,她为什么让高三的事情再次打败呢?
“我叫王女士吃饭。”顾唯一洗漱完,精神很多,她穿上外套去院子里。
南大教师的住所都是独栋带二楼的小别墅,会有一个院子。王女士喜欢种花种草的,院落里有两棵核桃树,也到了成熟的季节。
此时,王女士正在站在树下跟刚回来的周霖母亲聊天。
周霖的母亲不像周霖温和,比周教授精明,她身上有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
俗称自私。
“你这种的什么树啊?”
周母裹着围巾,似乎嫌天气冷。
王女士笑着说:“核桃树”
周母:“我怎么看着没果了?”
王女士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区里小孩子玩,总会摘几个。”
周母脸色一变面露嘲讽:“这中国人就是没素质,不像美国,人家种的果树,没人摘,啾恃洸等果子熟了,人家摘下来放在街边送人,那也没几个人拿,要是放在咱们这儿,一下子都给你抢光了。”
王女士理都不想理,继续给花施肥。
顾唯一刚推开门,就看到周母站在那,她穿着一件旗袍,披巾裹着后肩,不像是现在穿法,更像是以前的贵人太太。
顾唯一记得以前的周母很节俭,总会穿素色的衣服,会为了省电夏天被热的中暑。
而从美国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穿着了华丽的衣服,一时间,顾唯一没认出来。
见顾唯一愣着,王女士说:“你周伯母。”
“哎呦,这是小一呀,我刚刚都没敢认。”周母笑呵呵地捂着嘴。
“周伯母。”顾唯一大方的叫了一声。
“还上学呢嘛?”
“不上了。”
“在哪上班呢?”
“南一当老师。”
“那是研究生啊。”
“嗯。”
“其实女孩子还是出国看看比较好,唯一还没出过国吧?”周母神情自豪,后面王女士听着直想翻白眼。
顾唯一呆愣愣地:“南极算吗?”
“”
顾唯一说得很认真,后面王女士噗嗤一声笑了。
她是真的去过南极,研究生的时候,做过志愿者跟科考队去南极。
周母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尴尬,被落了面子,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周家的院门被推开,周霖从里面出来,看见母亲在顾家,他也进来。
周霖很有礼貌,温和地向顾母和顾唯一打招呼,做事妥当,一点都不像他的母亲。
“你们这是不回美国了?”王女士问。
周母一提到这儿,有些遗憾,但还是说了,“霖霖想回来发展搞研究。”
“找到工作了吗?”王女士顺嘴一问。
周母轻呵一声,面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霖霖刚回来就被南大聘用了。”
“那还挺近的。”王女士没夸,只是扯了其他的话题。
当初知道顾唯一喜欢周霖的时候,王女士是支持的,不过高三出了那档子事儿,王女士对周霖喜欢不起来。
顾唯一看到周霖进来的时候是紧张的,她不自觉摸着刻字的镜腿,好像就没那么大反应了。
她脑海里出现的一直是季让的那句别怂。
周霖笑着看向她,眼里满是温柔,不得不说周霖比季让温柔很多,但他长得不如季让好看。
季让除了长相,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更吸引人。
虽然挺多人说他高中未毕业,她看着未必是真。
不知怎么了,她又拿季让出来跟别人对比。
“工作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顾唯一声音平静了很多。
其实大学的时候,她想象过跟周霖重逢的场景,她以为会开心,可现在她好像没那么开心。
“为什么选择去南一?”周霖问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讲话时语调平和,隐隐的笑意。
只是顾唯一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烦躁,她的身体又出现了反应,只是比以前稍微好点。
心跳加速,手冰凉,这次她尽量放缓自己呼吸的节奏。
她不知道周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着礼貌回答:“母校比较熟悉。”
“那有时间带我去逛逛?南城变化很大,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我很忙。”顾唯一看着他。
周霖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又恢复正常,“那等放寒假,我也好久没回母校了。”
他处理得当,并没有因为顾唯一的拒绝而生气。
顾唯一这次没再拒绝,毕竟寒假还远。
这次回家,耗费了她很多心力。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唯一投入到教学中,为了避免见到周霖,她甚至很少回家。
七年之后,南一竟成了她的避风港。
在这期间,顾唯一除了教学,还在做另一件事,考驾照。
科目二过后,她就一鼓作气地考下科三和科四。
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顾唯一提了一辆电车。
小巧的外观,蓝色系,是她喜欢的颜色。
刚拿上车,顾唯一就把喜讯报给了二位朋友。
不过郑枳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你确定自己开回去?”郑枳在电话里问她。
这么一问,顾唯一站在车旁开始犯愁:“应该没问题吧。”
“你确定?”
“不确定。”顾唯一皱着眉,又看了看远方的宽阔的马路。
马路很宽,车不是很多,应该没问题。
“你叫代驾吧。”
挂了电话,顾唯一又纠结起来,其实她挺想试试的。
正当她站在车旁纠结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从身形上看上去像季让,不过男人捂着严实,她看不清脸。
“季让?”顾唯一在男人走近的时候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他嘴角的伤,确定是季让。
不过,他嘴角的伤怎么感觉加重了呢?
季让看过来,他微微偏头。
“你去哪?我可以载你过去。”顾唯一拍了拍自己的车,一副十分信心满满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现在她与季让算不算朋友,抛开偏见,她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
季让没说话,他瞧着她戴的眼镜,这副眼镜很适合她。
当时他挑眼镜框的时候,就觉得适合她。
因为被打糟糕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顾唯一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于是上车,但季让并没有动,她又按了按喇叭。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外套,戴着鸭舌帽后又戴上外套的帽子,黑色裤子,露着脚裸。
十月底的南城已经偏凉。
他不冷吗?
窗户降下来,顾唯一偏头,“你去哪?我开车真的很稳。”
她特意强调。
季让这次紧了紧帽子,打开车门,眼神却看向别处。
他坐在副驾驶,单手托腮,看向车窗外。
今天意外的高冷。
不过他平时不也这样嘛,淡漠的一个人。
其实季让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新伤,他脸上的淤伤很严重。
车子启动,顾唯一多次侧头,没忍住:“又打架了?”
“嗯。”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顾唯一觉察出季让心情不是很好。换个角度想想,被人打成这样,心情能好嘛?
“打架伤身体,而且法治社会不允许打架斗殴。”顾唯一一本正经地说着,她都没意识自己把季让当成学生在教育。
“你们老师都喜欢教育人?”
顾唯一被季让的话噎住,她抿了抿唇,小声抱怨:“本来就不应该打架。”
季让没说话,他看向外面驶过的电动车,回头看了顾唯一一眼:“你会开车嘛。”
他语气有些嘲讽。
顾唯一盯着前面,手紧握着方向盘,似乎被他的话刺激到了:“别吵。”
说完,她觉得自己有点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我有一个外号叫南城秋名山车神,所以你别瞧不起人。”
季让轻呵一声,嘴角被他弄痛,他嘶了一声,顾唯一看了他一眼,心想活该。
谁叫你嘲笑我。
季让报的地点在一处老洋房附近。
“到了。”顾唯一停下来,轻呼一声。
他直接打开车门,迈出来,动作一气呵成,连句谢谢都没有,他走的时候背过身冲她摆了摆手,傲气得不得了。
顾唯一擦了擦汗,也没管他,只是感叹这条路可真难走。
明明挺宽阔的马路,可她觉得异常难走。
季让没走多久,她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季让。
【刚拿驾照的秋名山车神,谢了。】
他怎么知道的?
当顾唯一看到台面上她专门打开的驾驶证,瞬间觉得有些丢人。
第18章 被打
老式的洋房错落林立, 这边是南城的老城区,老洋房里住着的都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季让到的时候没立刻进去,他蹲在地上, 拿出手机发了一个信息出去。
消息发送成功后,他能想象此刻顾唯一的表情, 眼睛瞪得大大的, 鼓着腮帮子,像一个河豚。
很生动,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好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抽了根烟, 烟雾顺着鼻腔冲进肺部, 获得一丝快感, 身上的疼痛感都减轻了。
一根烟抽完,他站起来没注意碰到左腹的淤青,疼得他皱眉。
这顿打他受住了, 不知道下次他能不能坚持下来。
他蹲在那, 看着外面, 老洋房的院落里有一棵桂花树, 是他外婆载种的, 如今开花枝繁叶茂。
老洋房是老式的外观, 这片在南城算是古董级别, 民国时期建造的小洋房。
季让站起来敲了敲门,帽檐被他压的极低,眉眼被隐藏起来,看不清情绪。
开门的人是一个女人,保养的不错。
“小让。”女人叫了一声,惊讶中带着疑惑。
季让头都没抬, 侧身进去。
客厅中间站着一个暮年的老人,老人杵着拐杖,听到动静回过头。
见到季让戴着帽子,帽檐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气不打一处来。
“你颓给谁看呢,长大了学人家孩子玩叛逆?”老爷子气得拐杖抖了三抖。
季让讽刺地一笑:“哪比得上您,外婆刚去世就给我找了一个小外婆。”
老爷子被他气得不清:“你爹妈都不要你,不是我管你,你能活到现在?”
季让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懒懒散散地,“打住,别把外婆的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
老爷子哽了一下:“你外婆不花钱?”
这话说完老爷子都心虚。
“呵。”季让轻笑,什么都没说。
但这声轻笑已经带给老爷子巨大的侮辱。
季让的外婆家里有钱,外公靠外婆家里资助起家,后来钱滚钱越滚越多,才有了现在的财富。
“我就你妈一个女儿,而你是养在我这里的,将来的钱都是你的。”
“不需要。”季让站起来,“今天外婆祭日我不想吵。”
“你守着你那个破酒吧,能干什么大事。”老爷子喘着粗气,语气里充满了鄙视。
“够用就行。”季让头也不回的离开,无论老爷子怎么怒吼,他都当作没听见,直到他打开门的那一刻,后面的声音变大,满是嘲讽。
“季让,你听清楚,今天从这个门出去我就没你这个外孙,不要自以为是,我不是只有一个外孙。”
“随便。”季让摆了摆手,十分随意,似乎不在意老爷子的任何话。
只是关上门,季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其实他早就看见客厅桌子上的游戏柄,以及那些礼盒。
他们来过,没告诉他。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早就跟他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