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场夜雨——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0:00

  “我没那个好福气做他女朋友。”
  此话一出,在场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她语气很呛,比调料架上的劲辣辣椒酱还要呛,一点脸面也不留,辣得旁边两个男人脸都红了。
  “我还要一杯八宝粥,钱你先垫着,回去我让沈君言还给你。”
  说完就拿了根吸管和八宝粥,顾自走向旁边的小桌子前坐下。
  “吵架了?”
  反应过来老大爷是在跟自己说话,程嘉懿立马回神掏钱包,含糊摇头:“不是,没有。”
  但老大爷不信,边转动刮板边说教:“年轻气盛,吵吵架就当调剂呗,不然死水一潭就什么机会都没有噜。”
  程嘉懿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黎溪。
  她现在这副冷淡相,和死水一潭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煎饼很快摊好,程嘉懿还是雷打不动点了肉包和八宝粥,两手拿得满满当当地走到黎溪对面坐下。
  两只茶叶蛋都变成了破碎的蛋壳,程嘉懿将煎饼递过去:“酱不够的话我帮你去加。”
  “哦,你先放下吧。”
  黎溪也头都没有抬,专心致志用吸管搅拌胶杯里的八宝粥。
  程嘉懿沉默了一秒,放下煎饼,伸手去拿她的八宝粥:“我来吧。”
  说完也不管黎溪放不放手,直接把杯子硬抢了过来。
  粥是刚灌进去的,还很热,程嘉懿直接撕开上面的封口,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次性勺子插进去翻搅,等冒出来的白烟变少了才推回给黎溪。
  “用吸管容易烫着舌头。”
  黎溪握着杯子,嘴唇微动,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谢。”
  虽然勉强,但听得出是真心的,只是她不习惯道谢而已。
  “看来程先生也被烫过不少次。”
  果然,从不对他乱发脾气的黎溪得到一点甜头后,立刻自行破冰,恢复正常。
  程嘉懿替自己辩解:“我只是看过很多人被烫得出的结论。”
  被冷落的煎饼终于得到恩赐,黎溪拿起来撕开一点油纸,咬了一口。
  番茄酱不多不少,应不应该叫程嘉懿去加好呢?
  这厢她心里正七上八下,完全没留意到对面的人也有同样的心理,一直时不时抬头打量她。
  “那个……”
  “你……”
  两人一起抬头,异口同声。
  黎溪觉得自己的事不急,便合上嘴巴让程嘉懿先说。
  “那个,我想问……”他撞进黎溪明亮的眼睛里,一时心虚得急忙低头躲闪,“我想问,昨天你有没有动过我墙上的那些照片?”
  啪的一声,老大爷的煤炉弹出几颗火星,黎溪的淡笑还挂在嘴边来不及收回,就被凝固在脸上。
  原来,从云端到深渊只需要短短十九个字。
  她看着程嘉懿小心翼翼的脸,把无法收回的笑改头换面,倾泻而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程先生没听过吗?”
  黎溪把小勺子抽出扔到程嘉懿的蒸笼里,“还是程先生觉得自己魅力无边,是个人都忍不住要去窥探你的恋爱痕迹?”
  “对不起,我没你想得那么变态。”
  吼完一通后,她把煎饼果子包好,用力推到程嘉懿手边:“我吃饱了,停车场等。”
  还不等自己说完,黎溪从小板凳上起来,拿着被敞口八宝粥就往对面马路走去。
  “黎溪!”见状,程嘉懿也知道自己闯了个大祸,顾不上称谓,急得直接喊了真名。
  但黎溪恍若未闻,一心往前,侧身避让飞速而过的车子后,立刻加快脚步往对面跑去,把看客急得直冒冷汗。
  “您好,麻烦给我一个塑料袋。”
  老大爷也被黎溪这暴脾气吓到了,连忙摆手让程嘉懿过去:“早餐我帮你看着,快点追吧。”
  程嘉懿道了谢,小跑横穿空荡荡的马路,刚从停车场的升降杆旁走过,就看到黎溪脚踩保险杠坐在他的车前盖上。
  昨晚的大雨并没有洗刷掉天空的晦暗,乌云盖顶,难见明媚,正在努力堆出积下一场大雨。
  黎溪就坐在这片暗哑的天色下,学着云层堆积情绪,再转头看向慢慢走近的程嘉懿,神情疏离,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在去桐县之前,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程嘉懿加快步伐,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哪里?”
  “旧开发区海联货仓。”黎溪眯起一只眼睛,将空杯子投进堆得满满的垃圾桶上,“我被绑架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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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27章 旧货仓
  “因为,好像除了生命,我就没什么特别珍贵的可以给你了。”
  这不是黎溪的临时起意,昨晚搜去桐县的导航路线时,她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海联货仓在桐城和桐县之间,那里早在她被绑架前就荒废已久,现在应该会变得更破败不堪。
  “为什么?”程嘉懿锁得不能更深,将所有急躁和担心一一禁锢在眉宇,“沈先生不会……”
  “他有什么不会?”黎溪看他的眼神又直又白,没有任何情绪,只在铺平直叙,“到现在为止,你觉得他不会让我做的,有几样我是没做成?”
  说实话,一件也没有。
  程嘉懿叹出微不可闻的一口气,眼里的情绪半分不减:“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情。”
  黎溪的态度没有软下来,开口还是硬邦邦的直来直去:“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个货仓我和沈君言去过很多次……”
  “去过很多次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去!”
  不给任何心理准备,程嘉懿这句话来得又急又冲,一秒就把黎溪给吼懵了。
  和以前不同,他条理分明是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话是伤人的,但他并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打算虚伪地给出一句假道歉。
  他咬牙切齿,像遇险而竖起背刺的刺猬,借此恫吓敌人。
  黎溪被他的状态吓到了,但没有心里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而想上前一步,抚平他强硬又可怜的刺。
  “我在那里遗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想把它找回来。”黎溪眼神涣散,任它四处乱飘,因为她知道它飘不远。
  在狭窄的空白里,什么都飘不远。
  “我去过几次都没有找到。沈君言叫我放弃,但我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将它留在那里,我要把它找回来。”
  她闭眼又睁眼,目光又变回一片清明,“无论去多少次,我都要把它找回来。”
  两人之间的风涌云动渐渐平息,黎溪转头看程嘉懿,但他故意侧着脸避开她,翘起的睫毛垂在眼皮底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那里弄丢了什么东西?”
  许久,久到黎溪以为他要一直让两人这样僵着的时候,程嘉懿打破了此刻漫长的沉默。
  “不知道。”黎溪回答得坦坦荡荡,“但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跟我说,这些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拿回来,否则抱憾终身。”
  “所以……”她跳下车前盖,抬起手举到程嘉懿面前,“程先生愿意做世界上最后一个陪我找奇迹的人吗?”
  程嘉懿没有立刻对她伸出手,看了看她空落落的掌心,最后才抬头看她:“为什么是最后一个?”
  “你还真是本《十万个为什么》呢。”黎溪上前一步,不容拒绝抓起他的手,“因为我相信程先生就是奇迹啊。”
  她的手就是小小的缚身索,再加上短短一句带蜜的咒语,程嘉懿就瞬间被定在原地。
  为什么我是奇迹?
  黎溪猜他肯定又要这样问,可惜她给不出答案。
  她说了一句真话,一句假话。
  她不知道程嘉懿是不是奇迹,只是觉得这样说能让人感动,那她多编造多几个这种善意的谎言也无伤大雅。
  但「最后一个」,是比珍珠还真的真话。
  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到旧货仓做情景再现,如果病情还是原地踏步,她就听从沈君言的话,放弃这种残酷的方法。
  “等等。”程嘉懿猛地停下脚步,按住黎溪抓住自己的手,“我还有一个问题。”
  果然……
  黎溪停下脚步,脑袋开始飞速运转,企图寻找些听上去够深情又不荒唐的话糊弄过去。
  “你问。”
  “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黎溪表情窒了窒,刚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话全无用武之地,彻底哑口无言。
  只顾着拐骗程嘉懿陪她去海联货仓,黎溪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
  她从不委屈自己,虽然以退为进是她惯用的手法,但此情此景下这种手法明显不适用。
  “这还用问吗?”黎溪捏了捏他的手,重重一下,然后松开,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吃醋了呗。”
  感觉到握着的手凭空震了震,黎溪又抬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踢石子:“我以前对你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你都没吼过我。现在你数数,都吼了我多少次!”
  开了口的愤懑顷刻缺堤,她气愤得直戳程嘉懿的胸口,不停质问:“我好歹是个千金小姐,你却把我当贼!谁要看你和前任卿卿我我,你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什么都有!”这些日子里在他身上受的挫败通通被她扯出,扔到程嘉懿身上,“还整天冷着张脸看我,有白月光了不起啊!有白月光也不能对着老板使脸色知道吗!”
  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黎溪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有什么犯贱想法。
  不外乎是满足那无聊的虚荣心和令人反胃的大男子主义。
  反正也是当集邮,在获得邮票之前多捧着点他们又有什么所谓,反正到最后也是要被她踩在脚底的,谁比较难搞,那就多踩谁几脚呗。
  但到了程嘉懿这里……不得不说,也还真是奇迹。
  黎溪还没试过没得手之前就暴露本性的,但今天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就是大小姐脾气,她不爱捧着他了,爱谁谁吧!
  “我没有把你当贼。”
  戳了程嘉懿胸口不知道多少次的手指终于被握住,黎溪抬头往上看,程嘉懿的脸就离她不过一指的距离。
  这是第一次,没有酒精的渲染,没有迷离的氛围,只有飞沙走石的路边停车场,程嘉懿的脸离她如此的近。
  他也没再使脸色,眼角眉梢柔成一汪清泉,氤氲出淡淡的愁绪:“平时我让你别去做的事你总要做,这次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他的世界,早就愿意为她敞开。
  这略带可惜的揶揄犹如从天而降的惊喜,伶牙俐齿的的黎溪被砸中,也只会定定地看着程嘉懿。
  被盯着的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不自然地挺直腰杆,别过头,不小心露出被晨曦染红的耳廓,比日出更加动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有太阳拼命跃出地平线为自己辩白:不是我,是他自己把耳朵染红的。
  程嘉懿的肉包还可怜兮兮地被遗弃在早餐摊边,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大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重新坐下来后,两人虽然还是面对面,但台下无限靠近的两双腿昭示了一切。
  两个人都没有行李,车钥匙也早就在程嘉懿的裤袋里,等他吃完早餐就能出发。
  “我有个要求要强硬地跟你商量一下。”
  意思是不可以拒绝。
  程嘉懿完全不吃她这套:“你先说,说完再商量。”
  黎溪不满地白他一眼,往斜着身子看他鼓囊起来的左裤袋:“去货仓的这一路,我来开车。”
  这次他确实没有立刻拒绝,蹙起眉头:“你会开车?”
  “啪!”
  黎溪气得把口袋里的驾照摔到桌上:“你看不起谁呢!”
  虽然她拿了驾照后一次都没上过路。但绝对不是因为怕,而是沈君言不让她开车到处乱窜罢了。
  程嘉懿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低头好一会儿能开口:“可以。”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般顺利,黎溪愣了愣,将藏在心底的疑虑说出来:“我来开你不怕出事?”
  “出事也不怕。”他放下筷子,从裤袋里拿出车钥匙推到黎溪面前,“出事我会挡在你面前,不会让你死的。”
  不可避免的,黎溪想到了在度假村的那晚。
  程嘉懿几乎不会说「死」,印象里也就只有那一晚,还有现在。
  他承认自己有习得性无助行为,证明他是害怕所以不提,是他身上唯一的弱点。
  现在他主动提起……
  黎溪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抓住那一串车钥匙,喃喃自语:“说什么死呢,多不吉利……”
  程嘉懿愣了愣,瞳孔失去焦距,苦涩的笑容趁机流露。
  “因为,好像除了生命,我就没什么特别珍贵的可以给你了。”
  病情稳定后,黎溪几乎每一个月都要和沈君言去一次旧货仓。不夸张地说,她闭着眼睛也能开过去。
  车子在黎溪的控制下摇摇晃晃开出停车场,绕过无人的街角,正式踏出旅途。
  上了快速干线后,一路向西都是平整的直路。
  黎溪分神看了旁边的程嘉懿一眼,发现他正烦躁地刷着手机,具体为不停关闭打开手机各种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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