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场夜雨——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0:00

  谈好条件后,施岚拿着钻戒上楼。
  她推开门,门后的黎溪换了一袭群青蓝色吊带长裙,风曳起垂落在小腿旁的裙摆,像蓝海的细浪,悠然自得。
  群青蓝是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但黎溪穿在身上没有被颜色淹没,很好地将这抹艳色压住,完美交融反衬。
  露台的监控只有一个,只要背对着摄像头小声说话,什么都录不了。
  “俞乔昨晚跟我待了一个晚上,大概计划已经有了。三天后,我会借机约你出来,而程嘉懿那边由俞乔负责联系。
  你要在这三天里完全获得沈君言的信任,然后像上次你去别墅一样,来一招偷龙转凤。”
  施岚把戒指递给她,“第一级台阶我已经帮你铺好,等一下你就戴着戒指下去,好好跟他打个招呼。”
  在说出逃计划前,施岚就跟她说过自己是怎么劝服沈君言的,黎溪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顺便遮挡口型,鄙夷道:“沃顿出来的果然不一样,这种情况都能占便宜。”
  施岚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时间尚早,施岚便让黎溪把程嘉懿的事说了一遍。
  黎溪曾经问过沈君言,为什么会选程嘉懿作为近身保镖。毕竟比他经验多,实力强的人比比皆是。
  沈君言说:“感觉。我面试的第一个题目,是你愿意为雇主挡子弹吗?而他是回答得最义无反顾的那个。”
  她当时还笑他儿戏,只凭感觉招聘。
  没曾想这个「感觉」是叫宿命感,就写在将要翻开的下一页上。
  “我不敢说十八岁那天没有被绑架,程嘉懿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几天被我忘于脑后,但我和他经历过生死,他是最独特的存在,无法替代。”
  施岚漫不经心问:“如果沈君言也跟你经历过生死呢?”
  黎溪一愣,下意识皱眉:“施岚,人生没有如果。”
  “但世界允许假设。”
  恼人的蝉又开始叫唤起来,黎溪把躺椅椅背放下,双手放在小腹前:“我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动摇了。
  沈君言陪她走过了十个年头,最艰难的时候,是他搀扶着她走完的,所以她无法说出「恨」这个字。
  她是把沈君言当成过哥哥对待的,只是这个「过」分了很多个不同时段,与「没有当成」像梅花间竹一样种满她的人生长河。
  黎溪也不是万事不惧的。她怕如果不把他哥哥,就会失去他整个人。
  所以就算无关风花雪月,她也自私地想被这么一个人偏爱陪伴。
  她是个恃宠生骄的人,又把沈君言当成救命浮木,一方面享受着他的爱,另一面又害怕他抽身离去,所以每当沈君言说起爱的字眼,她总是逃避,矛盾地将他推开又拉近,但从未想过彻底推远。
  她天生多情,只是谁都要求她只取一瓢,那她只能选天平上砝码最多的那一方。
  黎溪接过钻戒,利落套进右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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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46章 你要推开我吗?
  我不怕你只会在做恶梦后才来找我,我怕的是连梦都是假的。
  凌晨三点,幽暗楼梯和长廊里,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苍茫夜色中如同催命的丧钟。
  没上锁的门被慌乱推开,沈君言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被掀开的被子扬起一阵风,一个略带凉意的身躯便紧紧贴了上来。
  “沈君言,沈君言,我好害怕……”
  习惯使然,沈君言还未完全清醒,一听到黎溪的哭腔,手便下意识环住那具熟悉的身子,轻轻拍打着安慰:“有我在,溪溪别怕。”
  意识渐渐回笼,沈君言伸手把床头灯打开,捻了捻在黎溪身上蹭到的冷汗,起身将她拥着。
  “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黎溪没有说话,埋在沈君言胸前啜泣,手扯住他柔软的睡衣衣摆,一点一点地攥紧。
  门外有人影闪过,沈君言抬眸看去,原本应该守在黎溪房门的藏獒出现在这片幽静中,识时务地将门掩上。
  怕她会着凉,沈君言扯过被子将黎溪裹住,拨开沾在她脖子上的湿碎发,擦去涔涔的冷汗。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黎溪在他胸前抬头,枕在他的肩膀,任由脸上残存的泪水沾湿他的衣领。
  “梦里我被一只六层楼高的蜘蛛追着跑。哦,我还没告诉你,那场绑架里打我的男人就戴着蜘蛛侠面具。他踢我的腿,扯我的头发,还想用凳子砸我……”
  一直环着她的手紧了紧,随后再也没有放松。
  “没事的,都过去了。”沈君言低头吻了吻她红红的耳廓,眷恋地蹭了蹭她杂乱的发丝,“有我在,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你。”
  说完,他迟疑了几秒,生怕会听到她说:你就是伤害我的人。
  幸好,黎溪还是乖乖靠在他身上,依赖地信任着他。
  “怎么突然……”
  “沈君言。”两人同时开口,沈君言立刻收声让她先说。
  黎溪捏在他衣角的手改成去抓他的前襟:“我能在这里和你一起睡吗?”
  沈君言一怔,却见黎溪从他肩上起来,缓缓凑近他,然后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可以吗?我害怕……”
  他又何曾成功拒绝过她的示弱呢?
  “你不怕我吗?”
  苦涩的笑容带着几分自嘲,黎溪伸手将沈君言的嘴角抚平,又凑上前亲了亲:“那你会踢我的腿,扯我的头发,还想用凳子砸我吗?”
  沈君言失笑:“不会。”
  “那我不怕。”黎溪抖落肩上的薄被,在沈君言的枕头旁躺下,又拍了拍还带着他体温的床单,“你也躺下来吧。”
  但沈君言没有依言,他单手撑在黎溪身侧,弯腰悬在她身前:“为什么?”
  黎溪装傻:“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他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是迷茫和试探,像站在河边准备过河的人,不想走,又不得不走,“溪溪,不要骗我……”
  你知道的,我永远把你的话当成金科玉律。
  黎溪眼皮垂下,又掀起:“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去找程嘉懿这件事。”
  沈君言嗯了一声,别过眼睛。
  黎溪又去拉他的衣角:“我是不是很自私?”
  而这次他没再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
  “你心里肯定在怨我,若不是我做恶梦,肯定不会跑到这里来,是吧。”
  “我没有!”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生气,沈君言打断她,抓住她乱动的手,叹息般,“我不怕你只会在做恶梦后才来找我,我怕的是连梦都是假的。”
  寂静中,顿挫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一声蓦然变重的呼吸。
  黎溪起身以唇封住沈君言的话语,灵巧地撬开他的牙齿,用力追逐那无声抗拒的唇舌。
  “沈君言。”她退出半分,温热湿润的气息扫过沈君言的嘴唇,蹙着眉头委屈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你现在要推开我吗?”
  微弱的灯光下,一边的肩带早已在她起身时滑落,一处波澜突显,莹莹泛着柔光,可怜楚楚。
  他又怎么舍得。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沈君言将她压在身下。
  她离灯光又近了些,暖光下的黎溪眉目温柔,恬静犹如一汪清泉,澄澈的水面下隐藏着波光粼粼的涌动。
  沈君言起身向上,亲了亲她的眉心,伸出去的右手把床头灯关闭,幽静的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溪溪,在你没有做好选择之前,我不会碰你。”
  一阵窸窣声响起,松软轻柔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身侧的床凹下去一块,一双从它身后穿过,紧紧将她抱住。
  “睡吧,有我在,梦魇不敢来的。”
  适宜的温度,柔软的床被,还有充满安全感的怀抱,本来就折腾了一整晚的黎溪就像在玩滑梯,随意让身躯往下坠,陷入沉睡之中。
  果然一夜无梦。
  黎溪醒来的时候,床还是那张床,但另一边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她起床开门,本以为藏獒会守在门口,没想到外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楼下一直严阵以待的保镖也少了大半。
  “沈君言人呢?”黎溪走下楼梯,逮住一个路过的人,“你们领队也不见了?”
  被抓住的保镖挠挠后脑勺说:“沈先生说不需要再看守住您,所以就调走了一批人。”
  放她自由了?
  黎溪有点不安,昨晚她说的恶梦是假的,她撒这个谎只是为了取悦沈君言,想让他放下戒备。
  但沈君言早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为什么还愿意跟着她的计划往下走?
  还可以让她做选择。
  是学她以退为进,还是背水一战?
  黎溪不敢轻易断言,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施岚的第二步行动。
  施岚来的那天,沈君言不再像前两天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明明已经过了上班时间,还悠闲地坐在餐桌前看英文报纸。
  已经和沈君言过招了无数次的施岚也抓不准他此刻的想法,试探性地开口问:“沈总,我能约阿溪出去逛街吗?”
  沈君言翻了一页报纸:“她喜欢就去。”
  没想到顺利到这种程度,施岚反而有点不敢上前。
  “真的?”
  “真的。”
  “你真的让她去?”
  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沈君言放下报纸:“我觉得是你不想让她去。”
  他转过脸看向黎溪,又看了看她右手上的钻戒,重新拿起报纸遮挡面容:“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当施岚那辆浮夸的V12 Zagato飞快驶离老宅的时候,黎溪忍不住往后望。
  树影婆娑间,她似乎看到了露台窗户后立了一个笔挺轩逸的身影,她猜那个人目光深远,犹豫难安,却放任她自由逃离。
  他说过无数次这是最后一次温柔,却每一个最后一次依旧有数序排列。
  “施岚,我突然不知道,见到程嘉懿的时候该说什么了。”
  施岚正认真开车,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犹豫,调侃道:“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脱衣服开干就是。哦不对,衣冠楚楚干这事儿好像更带感哦?”
  说着她按开中控台上的屏幕:“立刻点一首Sarah Connor的《FrenchKissing》。”
  “闭嘴。”黎溪顺手关掉。
  根据俞乔的计划,黎溪先跟着施岚到她家旗下的购物中心游荡,然后在厕所换装,最后打车到一家叫星莱的郊区小宾馆,上三楼最后一个房间,程嘉懿就在那里等着。
  有过一次变装出逃经验,黎溪自己一个人行动也得心应手,在和施岚分开一个小时后顺利到达。
  司机跟她指路:“车开不进去啦,你沿着酒楼牌坊一直进去在尽头右转就到了。”
  黎溪道了声谢,给钱下车。
  小宾馆在一处郊区,路上沙尘滚滚,连路灯也是破破烂烂的,黎溪不禁怀疑这里的晚上是不是只有月光供给照明。
  沿着凹凸不平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一个簇新的写着「星莱」二字的招牌挂在一栋旧楼外墙。
  黎溪走进宾馆,前台只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哥在看守,听到她要上三楼找人,也没检查证件,摆摆手让她上去,继续沉迷手机上的游戏。
  宾馆似乎是居民楼改造的,没有电梯,黎溪一口气直上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正敞开了一条缝。
  “嘉懿?”
  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黎溪叫了一声,缓步像走廊深处走去。
  话音刚落,沉稳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黎溪眼皮一跳,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缓缓打开的门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女人目光阴鸷,笑容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真让我好等啊,黎溪。”
  黎溪心里一惊,正要逃跑,女人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子弹上膛的机械声。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眉心,而握枪的,正是一路引导她过来的那个人。
  最新评论:
  【小乔??这个反转万万没想到??是不是沈总已经知道卧底是小乔!!】
  -完——
 
第 47 章 难得糊涂
  你的出生就是一场罪过。
  比枪口更冷的,是枪口后面的那张脸。
  熟悉的脸上有陌生的冷漠神态,黎溪扯起嘴角苦笑:“所以,刘北习只是你的替死鬼吗,俞乔?”
  被点名的俞乔连眼角也未曾动一动,举着枪的手镇定平稳,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人,一言不发。
  “你这样说,也太小看那两位男士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了。”
  黎溪将目光转向女人,她看着年龄不到四十,穿着橄榄绿色的蜡染印花连体裤,一双复古金色的草编凉鞋,十个脚指头涂着红黑相间的甲油,闲情逸致得像在夏威夷度假。
  “你是连清洪的女儿?”
  女人转身走到门后,拍了拍俞乔伸得笔直的手臂:“先放下吧,我想阿溪应该很乐意进来听我讲故事的。”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出了一身汗的黎溪被冷冽的风一吹,身体自己先打了个冷战。
  时隔五年,黎溪又成了瓮中之鳖,一样,也不一样。
  只是不知道,结局是不是也是一样。
  “刘北习当然也是内鬼,只不过他是后来被策反的。而俞乔,则是一开始便冲着你去的内鬼。”女人笑了笑,“被背叛的感觉好受吗?”
  黎溪没有去看俞乔,直勾勾地瞪着女人问:“所以呢?这次抓我来是想让我签什么离谱的协议声明?”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沈君言也说过连清洪大限将至,只要连清洪一死,青洪帮就是一盘散沙,她不信面前这个女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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