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软语——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2:57

  【哈哈哈宝我来了】
  -完——
 
11.她的世界
  “我可没那么好福气姓周。”
  和西苑一样,周家老宅建在闹市中心,嚣张至极。
  柏威夏这个小小的地方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黑市生意,在周氏一族人没有把生意重心放到暹粒之前,这里是周家的王国。
  周家人尊崇中华文化,虽然离开中华大地几近百年,但依旧认为人要落叶归根,不能数典忘祖。
  周辞清也十分认同这一点,每年清明重阳就回来拜拜祖宗,也当度个假。
  老宅是个两路五进院落,只允许家主这一支人入住,所以平日只有几个老人在,偌大的宅院里全是静谧与厚重。
  “阮小姐。”
  早早在门前等候的老管家对走上台阶的阮语微微欠身,不卑不亢,老派十足,就像这座百年大宅,阴沉暗哑。
  阮语最怕这种氛围。
  老宅里都是老派作风,阶级尊卑看得极重,连佣人都是一代代往下传的,十足一个微缩的封建社会。
  作为一个没有名分的外人,阮语是不受待见的。周辞清不在的时候,老管家还会对她翻白眼,觉得她这只癞高攀了他们周家,是一个污点。
  就像现在,哪怕毕恭毕敬地对她鞠躬,眼里的轻视一点也不收敛,生怕她不能感觉到这里的傲慢和怠慢。
  阮语懒得跟他计较,起码她不甘于被囿在这高门大户中,她有自己的世界。
  宋毓瑶比她先到柏威夏,在车上的时候,她就收到一张柏威夏寺入口的照片。
  照片里也是她世界的某一个入口,而她在那个世界里,是英雄的存在。
  周辞清不在场时,餐食远达不到讲究二字,前菜和六道主菜一次性上完,管家便和其他几个佣人退到一边等候。
  这几年阮语早就习惯吃饭时有人在旁边看着,看向对面两位客人,刘工虽然见过这种阵仗,但还不能适应,动作生硬地夹着菜。
  而坐在他旁边的许时风离台三尺,坐姿端正地拿着碗,没有半点不适感。
  看来吴观山又傍上了个大户人家。
  阮语借吞咽的动作掩饰嘴角一抹嘲讽,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回房间换身衣服,三点钟我们在一进的门厅集合出发。”
  一走出饭厅,阮语往左拐进抄手廊,拿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一亮,上面全是宋毓瑶发来的短信,最后一条来自三分钟前。
  “我们准备进山,你的对讲机在停车场卖冰箱贴的黄衫小朋友身上,回见。”
  进山之后没信号,分散后只能靠对讲机联系。
  主卧在第五进的二楼正房,阮语攀着木扶手快步上楼,把木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离三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到房间的阮语反手关门,落下两道门栓,快步走到床边拿起背包,抖出里面的平板电脑。
  雨林里虽然没有手机信号,但宋毓瑶身上带着一个定位系统,只要有卫星信号,阮语就能在电脑上看到宋毓瑶的位置。
  软件只准内部使用,除了定位还能紧急联系,而宋毓瑶给她开的权限是可见全组织成员,所以哪怕是在私人电脑上,阮语也是用一次才安装一次,用完立刻卸载删除。
  三十秒时间,双马尾小女孩形状的软件图标从暗变亮,她点开图标,从人员列表里点进宋毓瑶的页面,一个蓝色的坐标点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前进。
  热带雨林里各种植物丛生,虬龙状的树根延绵向四周,缠绕的藤蔓铺天盖地,与高大的乔木相约遮天蔽日,渺小的人类在里面可谓寸步难行。
  阮语将地图往一点钟方向拉,一路拉到屏幕尽头拉才看到宋毓瑶说可疑的那个空缺位。
  如果纳猜没有撒谎,那披拉手下的两队人马在三天后才会到这里交人,而她和宋毓瑶就趁着这几天寻找他们碰头交货的地方。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一个成年人进雨林一趟,确认那里到底是不是窝藏的地点。
  NGO没有执法权力,宋毓瑶只能和国际刑警合作。
  组织负责除抓捕之外所有工作,包括调查和善后。而调查的部分也分两组,一组叫Explore,探索队,负责找寻目标。
  另一组叫Rescue,解救队,负责和国际刑警一同行动,解救被贩卖女性;
  因为要直面罪犯,有可能受伤甚至是遭到报复,危险性要高于探索队,所以那一组的成员身手都要比一般人高得多。
  确认宋毓瑶一行人的方向无误,阮语关掉软件,起身走到床边,将藏在床褥底下的匕首拿出插到腰后。
  她不是解救队的成员,但她比解救队的人更危险。因为一旦暴露身份,会报复她的不止犯罪集团,还有周辞清。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有二心,无论于他是否有害。
  所以哪怕行动再安全,阮语身上也要带着匕首——如果有人认出自己,杀无赦。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她的生存原则。虽然泯灭人性,总好过被人泯灭。
  一个小时后,地图上的蓝色坐标终于停了下来。阮语卸载软件,紧了紧高高竖起的马尾,披上和裤子同色的短外套出门下楼。
  客房在第四进,从抄手游廊走过的时候,阮语转头看了对面一眼,两个房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人在。
  闲庭信步穿过宝瓶门,阮语灵敏地听到刘工那把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时风,你本科的论文研究的是徽派建筑吧?瞧瞧这四水归堂如何。”
  周家原是贵族世家,举家下迁南洋,自然富贵逼人。
  老宅是周老太爷亲自督工修建的,每一进都是不同派别的建筑,在这五进院落里能看到融合了中国南北宅院的各种特色建筑,而第三进正是徽派的四水归堂设计。
  老太爷到底是北方人,相比于精致,他更喜欢雄浑大气。宅子的四水归堂并没有做成普通民居的模样,没有二层楼房,天井开阔,飞檐淌下的雨水只会流进院子四侧的露天水渠,然后汇入中央的荷花池塘。
  池塘上有斜穿而过的汀步,许时风站在上面,左边是亭亭玉立的粉荷,右侧是形态各异的太湖石,轻风吹送来忽浓忽淡的荷香,仿佛置身江南。
  他的故乡。
  “这四水归堂并没太多徽派的特点,主人应该只是想用它「水聚天心」的风水格局。”
  中国人以水为财,水聚在穴居前叫水聚天心,以保家中有千年不散之财。
  许时风目光望向西路园林假山上的木结构凉亭:“周家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竟然能请到香山帮的人到这里修建大宅。”
  刘工彻底被他折服,竖起大拇指:“果然年轻有为,我得问过这里的老管家敢肯定这里是香山帮的手笔,你竟然一看就知道。”
  “这里的确没什么香山帮的特点,更多的应该是主人的意愿。要不是我在父亲朋友家看过那个亭子的草图,我也不敢肯定。”
  阮语探出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你们家和香山帮传人是世交?”刘工哈哈大笑,“那你的硕士论文我可要保留点意见了。”
  许时风也跟着羞赧一笑,他的论文题目正是关于香山帮技艺的研究。
  隔墙一侧,阮语的表情彻底沉下去。
  她没有猜错,吴观山的确又傍上了一座大金山,而且这座大金山还能被他使唤,这关系得缠绕多深?
  不过也好,这就更加坚定了她想法——她要策反许时风,让他成为插进吴观山心脏的一把刀。
  身处黑暗,更能看清光明的模样,阮语看不清黑暗深处的人的内心,但可以看到站在光明之处的内心。
  同样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许家和周家不同。许时风家庭将他保护得很好,他善良单纯,涉世未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黑暗,认为世界黑白分明,公平正义。
  这种人,哪怕没有爱情的加成,骗起来也易如反掌。
  揉了揉皱得僵硬的脸蛋,阮语从阴暗处走出,跨过门槛,笑容又如艳阳璀璨。
  “聊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笑。”
  刘工还沉浸在刚才的玩笑里,毫无遮拦脱口而出:“在说你这宅子漂亮呢。”
  说完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后悔——玩笑开大了。
  果然,阮语眉间的喜色沉了沉,自嘲般轻呵:“我可没那么好福气姓周。”
  其实阮语并不生气,更不想有那个福气要姓周,但她想给许时风表达出一个意思——她和周辞清并非表面上那般融洽。
  不然戏怎么唱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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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12.袈裟之下
  原来尊者的袈裟下,并不是四大皆空。
  柏威夏寺建于公元九世纪,矗立在与泰国接壤的马夸山上,人可以在庙前的悬崖上俯瞰整个柬埔寨平原。
  从老宅出发到山下停车场需要十五分钟,但阮语的车技师承自诩柬埔寨车神的周辞清,足足提前了五分钟时间到达了目的地。
  可能是之前下过一场雨,停车场里泥泞一片,阮语背上藏在中控台下的小挎包:“外面的车不能进山,我就不上去了,你们下来后给我打电话,我再接你们回老宅。”
  勘察的工具都在车尾箱,等到他们把东西都搬下来后,阮语绕到后方帮他们关门。
  “我们可能要天黑才下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吗?”
  阮语抬起头,怀里抱着工具箱的许时风正担忧地看着她:“天色有些暗,等会儿可能会下雨。”
  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上去。
  阮语猜他想这样说。
  “没问题的。”她反手把门关上,“要是下起雨,山上更危险,我更担心你呢。”
  锁车后,车尾的灯闪了两下,然后她的肩膀也被戳了两下。
  “Miss,buy something?”
  阮语转过身去,黑瘦的小男孩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全是冰箱贴,而他身上穿的正是黄色的T恤。
  这个国家的人民语言天赋极高,做小贩的都能说上几门语言,揽客时各国语言切换得极快,让人叹为观止。
  确认是宋毓瑶口中的小孩,阮语在托盘上挑了两个吴哥窟的冰箱贴,拉开小挎包拉链抽出十美元递给他。
  小孩伸手接过钱的同时,一个小小的对讲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她的掌心。
  阮语一抬腕,对讲机便顺着袖子滑到了手肘处。
  交接完成,小孩高兴地说了声谢谢漂亮姐姐后便飞快跑离。
  阮语回头,许时风还站在原地,眉宇间又多了种叫疑惑的情绪。
  挎包里放的不止是钱,还有她伪造的护照,红底金字,和他的一模一样。
  是她故意露出来给他看的。
  猎物会因为好奇而一步步走近她画出的圈套,现在应该奏效了。
  “我这张脸太不本地,所以经常都被当成游客被当地小贩宰。”
  阮语掂起脚尖拉开许时风的衬衫胸口袋,将一个长方形的冰箱贴塞进去。
  “柬埔寨是个信奉佛教的国家,国民普遍良善,对于你们这种进行国际援助的工程师,他们是把你当成是佛陀莲花座下的尊者来尊敬,他们应该不收你们上山的门票和交通费。”
  收回指尖时,她故意勾住袋口往下一坠:“上山的路很陡,你们东西记得放好,别又掉地上了。”
  喧闹的人声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连带风和外人的呼吸,都在此刻消失。
  而拂过他耳边的气息,仿佛带着水彩的笔尖,渲染起他一大片潮红。
  然后方寸大乱。
  原来尊者的袈裟下,并不是四大皆空。
  载着两名位工程师的白色皮卡消失在黄泥与绿树之间,阮语从袖子里抽出耳机戴上,里面竟然真的有沙沙的电流声传出。
  她对着麦克风的位置敲了三长两短共五下。不多时,对面也短促地咚咚了两声。
  “阮队?”
  “是我。”认出是队里年龄最小的成员小曼,阮语又从打开车门拿出一顶渔夫帽戴上,“老宋出来没有?”
  很多人口贩卖集团都选择把藏匿窝点建在隐秘的雨林内,而雨林里没有手机信号,只能依靠卫星通讯,所以就需要一个外联人员在外时刻盯着雨林内的情况,而小曼就是这个岗位上的队员。
  “老板大概五分钟后到,阮队你先过来Hillock跟我汇合吧。”
  宋毓瑶的组织人数庞大,每一个地方的接头人都会开一家店,有的是餐馆,有的是酒吧,而Hillock是一家带咖啡店的小型民宿。
  有关衣食住行的地方最容易收集情报线索了。
  Hillock是坐三层法式小洋楼,就在停车场外侧,被一群红红绿绿的小摊包围着,颇具人间烟火的气息。
  客房都在第三层,阮语踩上一级又一级楼梯,见二楼没有客人,快速闪身跨上三楼。
  315号房是固定留给组织使用的房间,进门前她前后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才拿出房卡开门进入。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小曼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让座。
  “有什么……”
  “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阮语的问题就此打断。
  小曼看了一下电脑上的坐标点,确认和自己位置重合的是宋毓瑶才点头:“应该是老板回来了。”
  即便如此,阮语还是不敢大意,开门前把链条上了,然后打开一条门缝,确认是宋毓瑶后才放下链条锁。
  “我第六感果然没错,那里真的有个铁皮屋,外围还有几个穿迷彩服的人把守着。”
  门一关,宋毓瑶就迫不及待地要分享自己在雨林中的所见。
  她把相机SD卡扔到书桌示意小曼打开:“我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披拉的人,特地靠近了拍人的脸,你去认认。”
  阮语见她气喘吁吁的,转身去饮水机前帮她倒了杯水,宋毓瑶仰头一口喝完,又继续噼里啪啦说:“还有,在铁皮屋附近我们发现了一条被新踩出来的泥路,我分了一批人沿着那条路继续找。据我们猜测,路应该通向另一个窝点。”
  狡兔三窟,做黑市生意的人只会更加注重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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