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软语——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2:57

  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他们二人。
  阮语坐在地上,看着周辞清近在咫尺的脸,却从未觉得他离自己是那么的远。
  他脸上没有表情,因为光线昏暗,浅色的瞳孔变得深邃无比,又像被囚禁的海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大海的囚笼。
  无望又期盼地翻腾着。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因为她的答案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可能是打开囚笼的钥匙,只会把暗海的海水激怒。
  她只能重复自己的辩白:“我没有出卖你,更不是警方的卧底。”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答案已经清晰,可怜的餐具被桌布带倒在地,周辞清站在一地狼藉之中,看着红酒溅在阮语白净的裙上,触目惊心。
  “你又在装什么可怜?”周辞清恨透了她泫然欲泣模样,“在宋毓瑶家里还没装够吗?还是邮轮上还没哭够!你还想耍我多少次!”
  但更恨自己下不去的手。
  这双手扣动过无数次扳机,握成拳头时沾过无数人的血,偏偏在掐住阮语那纤细的脖子时收了力。
  “我没装。”阮语抬头看着周辞清,不带一丝恐惧或者无措,“我也没有骗你。我要是真的是卧底,何必等到现在才把音频交过去!”
  “因为你大仇已报,彻底利用完我,所以将我送进监狱,还你一个璀璨的未来!”
  “我没有!”
  两人的嘶吼混在回音里,似乎连紧闭的窗外也微微震动。
  阮语有口难言,被周辞清这么冤枉,眼框立刻红了一圈:“你一定要把我对你的感情说得那么不堪吗?”
  “是我说的吗?”周辞清逼近她,逼她只能抬头仰视自己,讥讽道,“阮语,你这样演戏不累吗?扯下你虚伪的面具,像控诉吴观山一样对我,说我是个日日夜夜折磨你的恶魔,要我还你一个璀璨的人生啊!”
  阮语被他推坐在凳子上,柔软的靠背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冲击,反而是周辞清的话惊醒了她某些不以为意的记忆。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过非人的生活,不需要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凭什么我可以璀璨无比的人生要为你的不忠买单!为什么——”
  难怪那晚的周辞清如此反常,一切都有了答案。
  酒后会吐真言,脱口而出的大多是真话。
  阮语不否认自己对现状非常不满,但她真的有在慢慢接受黑暗的侵蚀,让这里的黑暗洗刷自己三观,哪怕过程艰辛,她都甘之若饴。
  因为这里有周辞清。
  “想起来了?”
  阮语抬头,眼前的周辞清面目模糊,但从语气中就能听出,此刻他的表情有多么的讽刺。
  “你就因为几句话就否认我对你所有的爱慕吗?”
  周辞清一愣,冰封的眼眸有过一闪而过的动容,很快又被摁熄在茫茫黑暗当中。
  “你这样说,我也想问你个问题。”他拿起已经冷掉的避风塘炒蟹,“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我少了你吃的还是喝的?还是在床上把你弄得不够爽,你要用背叛来回报我,用谎言来玩弄我!”
  炸裂的巨响让烛光也为之一震,破碎的瓷碟碎片跟着面包屑和螃蟹散落一地,决绝又狼藉。
  不少碎片溅在阮语的脚上,阮语就站在这片狼藉里,红着眼睛坚定道:“周辞清,我爱你。”
  抓起红酒瓶的手猛地顿住,周辞清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阮语的脸。
  “又想……”
  “不是演戏,也不是谎话。”阮语赤脚一步步走向他,直到走到他面前,能够将他抱紧,“我爱你。”
  扶着酒瓶的手依然没动,周辞清任她抱着,无情地开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你放不放过我,和我爱不爱你是两回事。”阮语收紧手臂,耳朵贴在他震动的胸腔上,“我不能告诉你窃听的原因,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卧底。你要把我关进地下室折磨,或者送我一颗子弹,我都不怨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你以为我不敢?”他捏住阮语的后颈逼她扬起脸,“你以为这些话还能让我心软?”
  说完,他自己缓缓起身,那些与生俱来的冷傲结成盔甲,武装起他溃不成军的意志:“不过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有了些头绪。”
  他拉好被扯乱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扣上袖扣和纽扣,斜睨着衣衫凌乱的阮语:“你情愿死也不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想必对你意义重大。”
  看见她的瞳孔剧烈一震,周辞清又笑了。
  他缓步走到想要后退的阮语面前,伸出一只手捧起她的脸,落在她嘴唇上的手指一点一点加重力度。
  “你第一次窃听是三年前,而那年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周辞清的动作很温柔,就像在这之前的每一晚,他安抚性的触摸,可现在阮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觉得自己被冰冷的鬼魅缠绕着。
  “宋毓瑶。”
  死神向地面重重敲击镰刀,周辞清的手开始往下移,将她已经偏倚的肩带扯下肩膀:“爬床这件事也是她教你的吧?说什么正义之师,不过是皮条客和妓女罢了。”
  “周辞清!”阮语挥拳直向他的脸,可还没抬高多少,就被一手截住。
  “生气了?”周辞清的手包裹住她的拳头,利落一折,阮语便被他按在了餐桌上。
  礼服裙已经被拉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的春色,伶仃的肩颈处还留着他这几夜留下的爱痕,像一张张讽刺的脸,嘲笑他过往的愚钝。
  他露出厌恶的神情:“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这是你咎由自取的,我全心全意奉献你不要,偏偏要背叛我,出卖我!”
  这时,他又变回那个残暴无情的周家家主,微挑起一抹冷漠的笑:“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我要你看着那些人被我抓回来,一个个折磨至死,然后……”
  他俯身抚摸阮语僵硬的脸庞,尾巴上的毒刺高高扬起:“我会亲自送你上路,让你看看不再爱你的周辞清,有多么恐怖。”
  “你敢!”
  周辞清看着一贯柔弱的阮语竖起浑身的刺,有些玩味:“还能逼出你的真面目,我还有什么不……”
  话语间,阮语突然举起手边的烛台,狠狠往凳边破碎的酒瓶一砸,立刻闪身上前,踮起脚尖搂过他的脖子将他拉到面前,闭眼亲了上去。
  火星闪过,烈酒上立刻熊熊燃起半人高的火焰,已经分崩离析的大厅瞬间亮堂起来。
  她撬开周辞清抿起的嘴唇,用力咬了一口:“如果你敢,我们就同归于尽……”
  血腥渗入嘴里,周辞清眼睫微颤,一把推开了想更进一步的阮语。
  “闹够了?”他擦掉唇边不知是谁的血迹,平静的双眼没有任何波动,“阮语,别说是一个吻,就算你脱光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看你一眼。”
  说完,他绕过即将燃尽的火堆,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大门。
  “周辞清!”见他真的要走,阮语急忙大喊,“你不要我了吗!”
  急切的脚步并未如她想象一样停下,周辞清走到大门,一手拉开门把,待走出去以后,反手嘭的一声用力把门关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守在门边,表情深沉的邵震。
  “周少。”
  见他出来,邵震立刻站直。然而周辞清却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招手叫来佣人,指了指背后的门:“进去把火灭了。”
  听到这么个危险的字眼,邵震趁着大门打开的瞬间往里看了一眼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周少,大太太被抓了。”
  西苑的人都叫周辞清母亲大太太,哪怕她在丧夫以后基本不进出周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辞清烦躁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到达岘港后一直在邮轮码头等候,但还没等到大太太,一个小孩就拿着张纸过来,上面写着大太太在他们手上。”
  周辞清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现在出发吧,争取天亮之前把人联系上了。”
  看着大步往前的周辞清,邵震稍稍一愣,快步追上去:“你二叔在岘港有不少旧部,但都是些老弱残兵,正辰过去解决就够了,你留下来和阮……”
  周辞清猛地停下脚步,鹰隼般的厉眸眯起,立刻捕捉到邵震脸上转瞬即逝的恻隐。
  “怎么?”他别有深意反问,“要我留下利落解决掉她?”
  邵震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辞清表情沉下,威胁性地开口:“当我走出这扇大门,就代表和她没有任何瓜葛,明白吗?”
  身后的门同时打开,周辞清以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那只正要跨出来的脚顿住,僵在了半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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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51.同下黄泉
  “就当是给阮小姐的分手礼物。”
  没有周辞清的西苑是寂寥空落的。
  阮语站在大门,穿堂风吹起她污秽的裙摆,夜幕中两盏车灯照亮已经停止流动的喷泉,而周辞清就站在这两者之间,低头整理着他的背带枪套。
  他有很多件黑衬衫,现在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大厅里穿的那件,被背带一勒,遒劲结实的肌肉立刻在绸缎上显露线条。
  一切准备就绪,周辞清穿上西装外套跨进车里,站在外面的保镖立刻帮他关门。
  红色的尾灯闪了闪,如暗夜黑武士的RS7发出霸气的轰鸣,一秒加速驶出尚未完全打开的铁艺大门。
  就算眼睛不能达到阮语也知道,这一整个过程,周辞清的视线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轰鸣声越来越远,虫鸣又重新回到耳边。
  从会客厅里出来后,周辞清就不允许她接近半步,无论她怎么呼喊,都仿佛没听见一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来跟她说话的还是得到指令的管家,他递来一条钥匙,一条客房钥匙。
  三年前她刚住进西苑时住的房间。
  西苑的里到处是指纹锁,原本阮语的指纹可以打开西苑任何一个房间,但从此刻开始,她只能进出有钥匙的这一间。
  “周少说,三天以后如果阮小姐还在,那么西苑所有的佣人都会赶出去。”
  阮语笑了,不是笑周辞清赶尽杀绝。
  而是她连一句阮姑娘都不配得到了。
  时隔三年,阮语又回到了原点。
  西苑很多房间,就算没人住着,佣人也会每天进去打扫卫生,当阮语推开门时,里面没有难闻的潮湿腐朽的气味,只是过于冷清,连光都是惨白的。
  不像她和周辞清的房间,有她精心布置过的痕迹,连昏黄的灯都带着栀子花香薰的味道。
  锁好门脱下邋遢的裙子,阮语爬上柔软的床,任黑暗将她包围。
  坐以待毙和疑神疑鬼都不是阮语喜欢的成语,她翻出宋毓瑶的微信开门见山。
  【我暴露了,周辞清知道我监听的事了。】
  三、二、一。
  不过三秒时间,宋毓瑶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吵杂不已,全是语速极快的英文,还有不少电话响声,夹在一堆争辩里,混乱不已。
  “怎么回事?你现在还好吗?不是要跟我说遗言吧?”话音刚落,那边便是急乱倒塌声。
  宋毓瑶是个很好懂的人,直肠直肚,最不懂撒谎,她的惊讶不掺任何谎言,全是担忧。
  “放心,我死也要找你垫尸底。”阮语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再次给自己脱罪,“暴露是个人的问题我难辞其咎,但泄密绝对是你那边的问题。”
  而要是没有泄密,暴露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你的意思是组织里出了卧底?”
  宋毓瑶一点也不怀疑阮语的保密工作,反而是自己这边的漏洞和空子数不胜数:“能动我电脑的人太多了,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儿,我回一趟暹粒逐一排查,必须把那二五仔给找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不管什么地方都怕有叛徒,哪怕双方都为正义而战。
  谁又敢肯定,对方没有存点私心呢?
  “不过……”
  阮语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宋毓瑶声音突然降下来:“飞出暹粒的机票和护照我随时都帮你准备着……”
  “我欠你太多了。”
  真空似的静默在电话间蔓延,阮语手腕上的擦伤隐隐作痛,一点点侵蚀着她摇摆的意志,泪珠一眨眼就滚落。
  没等到她的回答,宋毓瑶又问:“阮语,你后悔加入我们吗?”
  “不后悔。”阮语没有任何思索时间,脱口而出,不得不苦笑一声。
  所以她也欠了周辞清很多,不怪他会说出「利用」二字。
  利用他的势力报仇,利用他的消息行动,利用他的宠爱三番四次欺瞒。
  “所以我想再试试。”她举起手借月光看戒指内闪烁的火彩,里面似乎载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如果周辞清真的要她死,那就死在他怀里。
  但在断气之前,她必定一同把他拉下黄泉。
  三日限期说过就过,阮语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周辞清,每天就坐在大厅看书制图,守株待兔。
  可守了两天她都没等到周辞清的归来,反而撞见了要出去的章正辰。
  作为周辞清心腹中的心腹,章正辰对她的恨不会比周辞清少。
  果不其然,走进大厅的他看到阮语坐在沙发上看书,晒得黝黑的脸立马沉了下去,转头就要绕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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