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案/十二奇案[出版书]——冯翠玉
时间:2022-01-10 14:15:29

  次日,顾远把小二哥留在中央捕房让巡捕们看着,然后前往公共租界。
  小二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叫了好几声,见无人理会,便转身上楼找宋修,可宋修也不在。于是,它打算下楼出门找主人。看到它离开的巡捕急忙把它抓了回来:“小二哥乖乖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宋修会血洗巡捕房的。”
  给小二哥戴上狗绳子拴在了桌角下,他们继续插科打诨。趴在地上,小二哥叼住自己的狗绳子开始咬,半小时后,狗绳子被咬断,小二哥趁着没人注意,跑离了巡捕房。
  顾远追踪高泽春,对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一个人也不带地出门了。看着他的背影,顾远不由得思量。
  带着疑惑,他一路跟随。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走着,走着,顾远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目光不由巡视人群和街道两旁的店铺摊子。当他看到卖扇子的摊子悬挂着的扇子中伸出一管黑乎乎的枪头,而这枪头对着高泽春时,他大吼一声:“趴下!”人立即扑向高泽春。砰的一声枪响,人群大乱。巡捕警笛声响起,顾远抓起高泽春混入人群避开枪头,躲进了一家茶楼。
  进了茶楼,高泽春略显狼狈,早上抹了发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他虚喘着,把顾远的手甩掉后,质问:“原来是你!”
  顾远一丝不解:“高先生何意?”
  高泽春面色不善:“一直跟踪我的人!”
  顾远明了:“为了试探,所以你才只身一人出门?”
  高泽春脸上又怒又冷:“你跟踪我干什么?”
  顾远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想和高先生谈一谈。请吧,我请高先生喝茶。”
  高泽春冷哼了一声。
  二人上了二楼包厢。茶楼招待把茶送上来后退下,并把门带上。顾远给高泽春倒了一杯茶水:“请。”
  高泽春不为所动,他冷漠地看着对方:“你有什么目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顾远不疾不徐地喝下,反问:“有人要杀高先生?”在上海滩的交际圈,高泽春是出了名的玲珑人物,人缘好得不得了。据他所知,高泽春从未得罪过谁,他的妻子温娉,更是善名在外。他实在难以相信有人刺杀高泽春。
  对顾远的问话,高泽春冷声回道:“是。要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会以为刺杀我的人是你。你到底是谁?”
  顾远一笑:“顾远,法租界中央捕房的探长,曾经受过高太太恩惠。”
  “你受过小娉的恩惠?”
  “是的。所以,高先生不必提防着我。”
  “如果是,在医院那天,小娉为何没有认出你?”
  顾远手指细细摩挲茶杯的边缘,他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来:“其实,我也想问高太太为何没有认出我。”
  高泽春细细打量顾远:“你休想骗我。”
  顾远背靠在椅子上,显得坦坦荡荡:“我没有骗高先生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只想还高太太的恩惠,保护高先生罢了。”
  高泽春不由思索,如果顾远是刺杀自己的人,那他一定不会救他。但是,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高先生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暗杀你的人,我会一并揪出来。”
  细想后,高泽春回:“那好,我信你一次。”
  “接下来我有些问题要问高先生,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你问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有人要刺杀自己?”
  “两天前的晚上。”
  “哦?”
  “两天前的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有人开车向我撞来,但被我避开。昨天,我一早去洋行的时候,有人混在门口,身上藏着刀子,差点刺中我,但被我避开了。”
  “你可知道谁要刺杀你?”
  “不知。”
  “最近,高先生与谁有纠纷?哪怕是一点摩擦。”
  “没有。”
  “那好。从今天开始,由我贴身保护高先生。”
  高泽春极不情愿地答应了。顾远脸上荡开笑意,这笑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离开了茶楼,顾远送高泽春去益丰洋行。到了洋行,高泽春把人带进去办事。在洋行里忙碌了一整天后,顾远送高泽春回家。
  家门前,高泽春撵顾远离开。顾远回:“我说过要贴身保护高先生,而且,晚上可是最危险的时刻。”高泽春不情不愿地把他带进门。
  坐在家中的温娉站起,她转身露出温柔的笑容:“泽春,你回来了。”可看到顾远的时候,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一僵。
  高泽春上前扶住爱妻,柔情似水:“你身子骨未好,要多注意休息。”
  温娉眉眼含情:“泽春不用太担心我,我身体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今天,怎么带人回家了?”
  高泽春介绍道:“我请顾探长来咱们家做客。我听他说,你们认识。”
  顾远上前:“高太太可还记得我?”闻到温娉身上的香水味,他鼻子不禁微动。
  温娉低下眉眼:“抱歉,大病一场,很多事情我都忘了。”
  顾远一脸好奇:“是吗?高太太的病,难道是失忆症?”
  对顾远的追问,温娉有些抗拒,她依偎在高泽春怀中,低声道:“泽春……”
  高泽春拥住爱妻,不悦道:“顾探长,你吓到小娉了。”
  顾远道歉:“抱歉。”
  “好了,没事了,我送你上楼。”高泽春说,温娉点点头。于是,两人往二楼去。在楼梯口,温娉偏头,用眼睛余光看向顾远,那神情阴冷至极。顾远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回视她。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顾远开始搜索厅堂。不一会儿,做好饭出来请家主吃饭的乔婶看到他,不禁惊讶道:“先生?”这不是那天在外面见过的人吗?
  顾远嘘了一声。
  乔婶不禁问道:“先生,你在找什么?”
  顾远低声说:“找奇怪的东西?”
  乔婶不知道顾远口中“奇怪的东西”指什么,她说:“这家里没有奇怪的东西。”
  把脑袋从成人高的瓷器口“拔”出来,顾远问:“那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发现,对方眼神闪烁,手指绞在一起,表情有些不自然,人显得有些紧张。
  顾远诱导:“我是捕房探长顾远,高先生请我回来查点事情。”
  乔婶结结巴巴地问:“是、是吗?”
  顾远坦然:“大婶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高先生。”
  乔婶眼神左右飘移,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信,那请顾探长跟我来。”
  “劳烦了。”顾远跟着乔婶来到她住的下人房中,她拉开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清一色的胭脂水粉和首饰香水。这一样样,价格不菲。
  下人房中为何有这些东西?这些可都不是她能买得起的。如果她偷了主人家的,又怎么敢把他带来看赃物?拿起抽屉里的香水,顾远打开一闻:是夜巴黎的香水。
  乔婶说:“这些,都是太太以前喜欢的香水首饰。”
  顾远质问:“那怎么在你这里?”
  生怕顾远误会她偷窃,乔婶急忙辩解:“这些都是前几日太太让我扔了的。我心有不舍,想着,说不定哪天太太想要回呢,所以就背着太太全部收起来了。”
  “是吗?”
  “千真万确。”
  “那除此之外,高太太还有什么变化?最近她都做了什么?”
  “太太最近、最近会往外面打电话。可人却没有出门,也没有人前来拜访。”
  “她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我听不太清,好像说什么手脚快点。”
  手脚快点?顾远心中琢磨,他继续问:“还有吗?”
  “还有,还有太太说喜欢兔子,我给买了,可兔子在第二天就不见了。”乔婶嘴唇开始变得苍白,她继续说,“不仅如此,我还看到太太把以前的衣服全部都剪破了。”
  “乔婶?乔婶?”外面传来高泽春的声音,乔婶急忙出门:“先生,我在!”顾远把夜巴黎的香水放入口袋中跟了出去。
  厅堂里,高泽春吩咐大婶:“把晚饭给小娉送去。”
  “是,先生。”
  “顾远,一起吃晚饭。”
  “谢谢高先生。”
  饭后,顾远找到乔婶,好好谈了一番话。
  深夜降临,整座洋房陷入了黑暗。
  床上,陷入噩梦的高泽春汗水直流。
  泽春,泽春,是我啊,我是小娉啊……
  窗户摇曳作响,有风倒灌进来,床边,站立着一个影子。高泽春从噩梦中惊醒:“啊——”双眼瞪大,眼睛布满血丝,他喘着气,眼珠子转了转,看到床边站立的人影时,吓得心脏骤然一缩,人差点翻滚到床下。
  “小、小娉,是你啊。”
  “听到泽春叫我,我便来了。”坐上床,温娉冰凉的手放到高泽春的胸膛上,“泽春,我爱你。”
  高泽春抑制不住地粗喘着气,似乎还未从噩梦中醒过来。他眼前的妻子缓缓解开他的衣扣,然后把唇凑到他的唇边,这时,一股浓郁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窗外的光,高泽春看到温娉脸上不断蠕动的蛆虫,那些虫子啪嗒、啪嗒地从她的脸上掉到他的身上。
  高泽春尖叫一声:“啊——”
  高泽春翻身而起,他从噩梦里醒来,瞳孔放大,心脏快速地跳动着,汗水不断从脸上滴落到床上,身上湿黏黏的。
  窗户响动着,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刚刚的噩梦太过真实,这种感觉压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高泽春站起走到窗口,把不断响动的窗关上。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高泽春拉开灯,打开门。
  门外站着温娉。看到她,高泽春精神不济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直勾勾地看着他:“和泽春分开,我睡不着。”
  伸手扶住人,高泽春说:“我送你回房。”对方的手有点冰凉,这不禁让他想起刚刚的噩梦。温娉双手放到他的胸膛上:“不,今夜,我要陪着泽春。”
  “小娉……”
  温娉推着高泽春入门,她一路把人推倒在床上摁住,随即双腿跨坐到高泽春的腹部。高泽春看着瞬间让他感到陌生至极的爱妻,心有余悸地拒绝道:“小娉,你身体不好,我不想伤害你。”
  手指轻轻划过高泽春的脸,她露出对方从未见过的妩媚笑容:“但是,我需要泽春。”说完,嘴唇吻下。
  眼看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刚刚的噩梦闪现眼前,高泽春胃中一阵翻滚,猛地推开温娉然后跑去了一楼厕所。
  “唉——泽春!”看着高泽春忽然离开的背影,温娉急忙叫唤。
  门口,一个人经过,他脚步停留,然后偏头看向温娉。
  屋里屋外,两人目光对峙。
  顾远看着她,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收回目光,然后往楼下去。
  房间床上,温娉指甲陷入掌心。
 
 
第三章 
  高泽春有些心力交瘁,这两三个晚上,他备受噩梦的折磨。而温娉,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是的,陌生。对方明明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却让他感觉陌生不已。以前的爱妻,温柔贤淑,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小姐。现在的妻子,多了一股媚色,有点像不知检点的女人。
  今天,坐着车子去益丰洋行时,顾远突然说自己不小心把枪落在高家了。不得已,车子返回大洋房。
  突然返家,厅堂里,正在擦拭桌椅的乔婶有些受惊。
  去房中翻了一圈,出来后,顾远问乔婶:“乔婶,你可看到我放在房里的枪了?”
  乔婶有些结巴地回道:“我刚刚看到太太进了客房,她手中拿着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枪。”说完便紧张地低下头继续擦拭桌椅。
  顾远扭头对高泽春说:“高先生跟我上一趟楼。”
  不疑有他,高泽春上楼后直向温娉房中走去。咿呀一声,门推开——里面,温娉坐在地上,她右手拿刀,左手拿着一只开膛破肚的兔子,白色洋装上血迹斑斑。
  这一幕落入眼中,高泽春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他猛然转身快步离开了温娉房间。顾远看着刀子落地,一脸惊慌的温娉笑着跟上高泽春。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高泽春气息不稳:“开车,去洋行!”
  司机回道:“是,先生。”
  车子开动,家中二楼窗台旁,温娉看着他们离开,身上的白色洋装异常猩红醒目。
  高泽春面色阴沉,语气不善:“这就是你骗我返回家中的原因?”
  顾远拿出夜巴黎香水摩挲,慢慢回道:“是的。”
  “顾远,我警告你,不要去做无关的事情!”
  “无关?呵呵。高先生,据我所知,高太太得了无药可医的肺痨,可奇怪的是,她却活得好好的。你说,这活着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呢?”说完,打开香水盖,夜巴黎的味道弥漫,钻入高泽春的鼻孔里。闻着这股熟悉的香味,高泽春心神一晃——自从小娉的身子骨好起来后,就不再使用以前的香水和首饰,就连衣服也要换新的。这一切的一切,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披着自己妻子皮肉的陌生人。
  “你不要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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