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米四白把问题丢给陈映,“事情就是徐才进说的那样?”
陈映抿着唇,一言不发。
脑子还在乱,他什么也说不出,而且什么也不想说。
“老师,”徐才进又开口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想打死我,他们都可以作证!”
“真是这样?”
米四白严厉起来。
但陈映还是不说话。
桑伊人皱紧眉,脑子乱糟糟的。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个警察。
徐才进得意洋洋咧开嘴:“小杀人犯,等着坐牢吧!”
陈映抬眸,冷了徐才进几眼,凶狠的光似乎印证了徐才进先前说的一切。
“爸,”高威扭头,惊讶,“你怎么来了?”
高胜先给各老师打了招呼,然后说:“你们米主任给我打的电话。”
陈映余光瞥见一枚警徽,本能地缩紧身子。
接着进来的是对夫妻,男人膀大腰圆,女人生得富态,这是徐才进父母,接了电话就匆匆忙忙从家里赶过来。
听说徐才进被打了,徐母吓得不轻,忙问:“儿子,你脸上怎么回事?”
“他打的!”
徐才进如法炮制把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通。
徐母这还没听完,就盛气凌人走到陈映面前嚷着:“就是他打我儿子啊?主任,你看看吧,这事该怎么处理?”
“看把我儿子打的,流血了都!”
“这要不是还有几个人帮我儿子,我儿子岂不是要被他打死了!”
中年妇女发怒,脸色很不好,米四白上前说道:“徐妈妈别激动,这事儿学校非常重视,你放心,我们都会按规章制度处理的。”
“怎么回事啊?”另一头,高胜也发出疑问。
高威撇撇嘴:“打架……”
“不过不是我,我是劝架的。”
“吓死我了,不然你妈不会放过我的。”
高胜松了一口气。
没人会在这种时候为他说一句话。
习惯了,陈映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孤独而荒凉的时刻。
没有一分辩解的欲望,陈映只想钻回自己的世界沉沦、沉沦……
“米主任,”徐父步履沉沉走过来,“这事儿究竟怎么个算法啊?”
“就因为弄掉他一本书,就把徐才进打成这样?这孩子心理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说完,徐父还不屑地睨了陈映一眼。
没等米四白说话,徐母又说:“听说他爸是犯罪分子,真的假的?”
“米主任,你们怎么能让这些人进学校呢?这……我们做家长的怎么放心?”
她说完还不解气,非要过去推搡陈映两把才解气。
米四白急忙说:“徐妈妈,这事儿比较复杂,过后我解释给你听。”
陈映被她大力一推,右脚一软直直就朝后面倒下去。
“呀,”徐母捂嘴,摇头说,“这、这不是想讹我吧?”
手掌下冷得刺骨,陈映努力让自己脸上不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但……
往往想要遮掩的,就会暴露。
一只手扶住他,尽管他的衣袖上都是污水。
“我看还是先去医院吧。”
桑伊人的声音在陈映耳边炸开。
“这事还没讲清楚呢,难道他就没个能管事的家长吗?”徐父尖酸地说。
桑伊人把陈映从地上扶起来,她细细看,确定他的右锁骨上确有几块快要痊愈的伤疤。
怎么来的?
“徐才进家长,他目前没有家人。”
“而且,你们孩子伤得也不轻,还是一起去医院看看再说这事吧?”
桑伊人提议。
“行吧行吧,我瞧她说得有理,米主任,还是先去医院。”
徐母是心疼孩子的,她领着徐才进先出了门,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嘀咕:“没爹妈啊,怪不得没教养!”
话是随意,但伤人的能力却一点也不随意。
陈映僵硬地垂着头,始终保持一个缄默者的形象。
小魏则领了另外几个参与者去他的办公室,说要调查调查这件事怎么回事。
“那米主任,我先……”桑伊人说着,陈映却挣脱开她的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小桑,那你就负责他吧。”
米四白挥手说。
他这是什么运气呦,今天他最后一天值班,怎么就撞上这么一桩事呢!
桑伊人应了声,出门追上还未走远的陈映。
米四白跟高胜寒暄了几句,说明了情况也就没了事。
高胜打算回家了,可高威拉住他,沉沉说:“爸,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很难看见高威这副正经的表情,高胜点头:“什么问题?”
“陈映……你等等!”
他这副样子究竟是怎么走那么快的?桑伊人一路小跑,才最后在教学楼下追上他。
陈映别开脸,说:“我可以自己去。”
语气做得到波澜不惊,似乎这事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甚至是……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只是摆设一般。
“你这样怎么去?”
桑伊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或者说,他的倔强如此愚蠢。
陈映没回答,只是自顾自转身。
桑伊人这才发现陈映的脾气真执拗,她拦住他:“我不放心。”
“如果担心我半路跑掉,我这个样子,跑不了多远的。”
陈映漠然地说。
她都知道了。
很唾弃他吧……
这是肯定的,需要怀疑吗?
每个人都会厌恶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看~
第24章 我会
“陈映,我发现你挺有幽默感的。”
桑伊人咬牙说。
她这头还没训他呢,他倒先摆上脸色了!
陈映看看她,没说话就走了。
为什么要让她瞧见自己这副落魄、可怜又可恨的样子。
他狠狠咬了咬牙,脸上表情紧绷绷的。
桑伊人跟在他身后,愣是见他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医院,她神色也不好看,这么大的事落头顶上,处分是落定了,是个人都会不舒服。
可……想到刚刚在办公室里陈映孤寂的身影,还有徐才进父母刻薄的话,桑伊人那点冒出来的火苗——
噗地,
灭掉了。
得拍片。
伤筋动骨的事,医生光凭眼睛也不敢妄下论断,于是开了张单子,要陈映去三楼拍片。
领了单子,陈映独自前往电梯口。
“医生,你感觉严重吗?”
桑伊人担心地问。
“多半是骨折了。”
老医生凭多年的经验判断。
眼中的责怪全数被忧虑取代,他一句话也不说,谁会知道他也伤得这么重呢?
这事究竟起因为何,现在还未有定论。
陈映。
桑伊人念叨着他的名字,脑海里是他内敛沉静的脸。
他会挑事吗?
拍片处人不多,陈映把单子递给护士,护士说让他去3号门前等着叫名字。
陈映撑着墙壁,步步维艰。
走廊上腿脚不便的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有陪伴的人。
那么,什么人才会永远一个人呢?
是他,像他这样的人。
陈映握紧扶手,深深吐出一口冰冰的怨气。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身边忽然响起声音。
陈映偏头,不偏不倚,眼中恰好落入她的关切。
热流一直是寒冷的天敌,陈映呆愕许久:“没必要。”
他说话,只会招人白眼罢了。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知道他行动不便,桑伊人抚上他的手臂,以帮助他到达目的地。
陈映想抽回手,但桑伊人不让,她紧握着,手掌中的手臂消瘦得令人疼惜。
“不要倔。”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半途推你一把的话,你放心,我推不动你。”
她把这句话还给他。
反讽人,桑伊人有自己的本事。
陈映抿唇,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纠结再三,他开了口:“我、身上不干净。”
洗手间什么污渍都有,现在全在他身上,他不想她手上沾上这些脏东西。
而且他也没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原来是想这个。
桑伊人破愁为笑,她把手指滑到他的手腕,提上他的校服袖口往上推了推:“这样,不就行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袖口下一条又一条红肿且正在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
陈映触电般把袖子拉下去:“没什么。”
他没有药,所以只能任由这些伤口一点点腐烂、发炎、结痂,最后愈合。
这是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但结果,都是好的。
桑伊人隐约觉得不对,她转到陈映面前,强势地扒开他被扯得快成一字肩的衣领。
“这个呢?”
她指着那几块红斑质问,殊不知现在的动作有多么暧昧。
“那个,小两口亲热注意啊,医院呢。”
没等到陈映的回答,倒是等来了护士一句警告。
桑伊人所有情绪被这句话给灭得无影无踪。
她手里拉着陈映的衣领,又站在他面前,从背后看去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陈映是吗?”护士打了个哈欠问道。
“嗯。”
陈映点点头。
他朝后退了两步,把衣领从桑伊人手里抽了回来。
那两条锁骨形状极为漂亮。
什么程度,是瞧见就会相信美丽在这里终止的地步。
门被护士带上,桑伊人才脸红心跳地斜靠住墙壁整理凌乱的心思。
什么啊……
胸口起伏不定,似乎闯进一条翻天覆地的小狗。
“可以了!”
护士说了三遍,陈映才回过神来。
他慌张不已,只因为护士刚刚那句玩笑话。
要不是见他长得还不错,护士老早就把他撵出去了。
只可惜啊,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陈映立在出口前,手握着门把,心脏不断加快速度,似乎想要测试它的极限。
他转动把手,突然扭头过去对护士说:“那个……我们……我们,不是……”
结结巴巴的声音引得护士咯咯直笑。
“你放心,我都懂,我不会跟你老师讲的。”
护士觉得这些高中生好天真,她又不认识他们老师,怎么会担心这个问题?
但下一个要拍片的人已经进来,陈映只好出去。
桑伊人看见他,佯作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时候有结果?”她问道,余光是陈映精致的下巴。
心跳又快了,以她完全意想不到的速度。
为美悸动是人类的本能,她这么劝慰着自己。
“要1小时。”
他说。
没了声响,陈映偷偷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目光一直在四周闪烁,却独独没有落到他这边。
眸光暗淡,陈映扣紧了腿侧的校服裤:“我跟她解释了。”
“啊?”桑伊人恍惚。
“刚刚的误会。”
陈映说。
被误会的第一秒,他是欣喜的。
但他知道,这样的开心是见不了光的。
桑伊人看向他,他脸色平静,坦坦荡荡,她不由产生羞耻,陈映都知道只是个误会,她竟然还在这里困扰?
“啊,你说那个,”桑伊人轻描淡写地扬扬眉毛,“那就是个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映漠然地跟着嗯了下。
失落跟黑暗一样来得汹涌,一下子就把他给包得密不透风。
说话的时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
风犀利地刮,把停车场中间那颗年老银杏的金黄色树叶刮得漫天乱舞。
树叶飘扬,在空中自由翱翔。
最后,它们遗落,成为脚底的冤魂。
陈映忽然觉得肩膀有些沉重,他侧头,看见有一片金色银杏叶在上面。
落下的,是树叶吗?
不是,是时间。
他迷离在夜幕中的眼睛异常好看。
桑伊人承认,其实陈映除了瘦一点,哪里都是迷惑人心的极品。
“这些伤,怎么来的?”那看起来已经有了几日的光景,她不信正常人会自己伤害自己。
“这跟今天的事没有关系。”陈映说。
要等结果,所以两个人在路上的长椅坐下,他慢慢撑了下来,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得益于县城的落后,没有戳破天空的高楼大厦,一眼过去还是片连绵起伏的山川,秋天没什么星星,天空黑得怖人。
黑色,是掩盖的佳品,陈映倚靠着,想要和它融为一体。
桑伊人与他隔了一个体型的距离,灯光撒在她的脚边,但陈映半个身子对着冗长的黑寂,好像是要被吞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