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东方立闻言,立刻摇首,“就傅晟那只老狐狸,他多聪明啊,整个军营就他最阴险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
“派人继续找,本将就不信找不到人!”他咬牙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死了,那也得把他的尸首给找回来!”
“是!”
东方立还有职务在身,且这一次他是私自出来的,并未经过主帅贺江的允许,自然不能出来太久。
他留下一些人继续寻找后,便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将军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她的功劳没有人能够抹杀,哪怕是皇帝也不行。属于她的荣誉,他必须要为她抢回来!
东方立目光如炬,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经历了之前的事,东方立对皇帝与京城的那些官员已经连半分信任也没了。若是不做些什么,朝堂那些人定会掩盖今日发生的事。
而将军的死,怕是也会被掩埋。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入军营之前,东方立没有读过书。是后来跟了容钰,他才开始认字,只是他没有什么耐心,每次一读书就困。
因此,大多数时候,是将军在给他讲书。
并不是那些传统的四书五经,将军给他讲的很杂,最多的当然是兵法。
将军于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再造之恩。
东方立知道自己不聪明,能有今天这个地位,是因为他跟对了人。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他如今还是个先锋小卒吧。
自然,他也深知自己不是那些世家权贵的对手。
阴谋诡计玩不来,那便用阳谋吧。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将军曾给他讲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既然如此,那便用一用民心吧。
将军在边关五年,京城的那些人能无视她的功勋,可是被她护住的百姓不会,与她一同征战沙场的兄弟们更不会!
他驾着马,带着人,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快速的朝着关州府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此地。
过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才有一个身着青衣的人从那茂密的灌木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站在东方立曾站过的位置,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苍白病态的峻秀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双本就幽深的眸子越发的暗沉。
这带着病弱之气的青衣公子,正是东方立寻了许久的傅晟。
至始至终,他们都未想过,那位曾立下不少功劳、杀过许多戎国兵将的傅将军,原来竟是那位深埋已久的奸细。
“世子,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杀了那东方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戎国人问道,“东方立并没有带多少人,咱们只要出手,任是他插翅也难逃。”
戎国与大周,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死。
东方立是大周的高级将领,是边军的猛将,若是没了他,大周便又失了一条臂膀,实力定然大减。
到时候,他们的胜算肯定更大。
思及此,这戎国人忍不住看向身前之人,想到了这人身上的那一半大周血脉。
傅晟淡淡看了他一眼,天色本就黑,在月色下,他带着病态的面色更是多了一层惨白,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被那双冰凉如水的眼睛看着,只一眼便让他竟遍体生寒,他本能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下一刻,只听身前之人道:“留着他自有其大用。”
至于有何用,他却是没有继续说了。
“走吧,回西陵……”说到一半,傅晟抿了抿唇,片刻哑声道,“去天牢。”
容钰的尸首便放在戎国的天牢之中。
她的尸首自然很重要,但毕竟是尸体,便不能放到宫中。而戎国人也对容钰恨之入骨,为了不让他们随意破坏尸身,以此泄愤,便只好把其放在了天牢之中,派人看守。
这是自容钰死后,傅晟第二次见她。
第一次,是在战场上,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的眼前坠落。而这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如今关州府不但有贺江这等老狐狸,司马承还亲自来了,按理,他不应在这种紧要时刻回戎国。说不得,便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他在大周潜伏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绝不能因此功亏一篑。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可等傅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人朝着压着容钰尸首的戎国兵将追了过去。
天牢的环境自然不好。
而容钰,身为前敌军首领,更不会有什么好待遇。她的尸身被直接扔在了天牢里肮脏的木床上,本来如今该是隆冬,倒是不担心尸体腐烂。
可现在,一瞬回春,这般放着,怕是不过几日,尸体便会被蚊虫损毁。
好在现在,她才死了几个时辰,尸身自然还是好的。若不是已经变得僵冷,若不看那脖颈上的伤口,甚至还会以为她只是沉睡了过去而已。
傅晟屏退了左右。
那简陋陈旧的牢房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与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坐在地上,靠着木床,仿佛只是在和她闲聊,“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活下来的。”
“不仅是活下来,你还可以得到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包括你的亲人,他们都将过得很好。你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可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绝路?”
牢房里除了他的声音,便只有时不时的老鼠叫声。
自然是无人能回答他的。
那青衣公子似乎也不在意,只继续道:“大周就那么好吗?值得你们为其付出生命?你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大周明明已经负了你们!”
他说着说着,忽然提高了声音,眼里闪着浓重的杀意。
很少有人知道,魏老将军不但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杀父仇人!更罕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曾也是大周边军的将领。
也曾为大周立下无数功劳。
可最后呢?
那个为大周拼了数年的傅钧傅将军死在了他最尊敬的人手中,死在了他曾最爱的大周,死在了妻儿的面前。
当年大周与戎国交战正酣,傅钧便如一颗在战场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天赋出众,有勇有谋,且悍不畏死,很快便在边军中脱颖而出,甚至被当时还是盛年的魏将军看重,着重培养。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次与戎国的交战中,傅钧为了掩护大军,深入敌营,最后身重数箭失踪。
他们都以为傅钧死了。
可他并没有死,他只是摔下山崖,暂时失去了记忆,后来,更遇上了出来玩耍的明珠郡主。
再后来,他们相爱了。
可很快,傅钧的身份曝光,而他也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原来不是戎国人,而是大周的军人。
这份恋情自然无人祝福。
然而,彼时,两人却已经私定终身,明珠郡主还有了身孕。
一边是他的国家,一边是妻儿。
两者皆是他心中最深爱的,而如今,他却必须要从里面做出选择。
家和国,他又该如何选择?
面对着妻子的泪水还有还未出生的无辜孩子,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家。只是他生是大周人,这一生也不会改变。
他舍弃了奋斗多年的功勋,选择与妻子隐退,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们确实也度过了一段平淡却幸福的安稳日子。
后来,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那般美好。
“可他与你一样,都是个傻子。”傅晟低低笑了起来,随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他以为他只要放弃一切,不问世事,便能得到安宁。可在那些人的眼里,他这是背叛。”
“阿钰,”他轻柔的唤了她一声,“你知道吗?他是被万箭穿心而死的,正是他最信任的魏将军下的命令。”
“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死在我的面前……”
若不是他们悄悄藏了起来,或许早在许多年前,他们一家人就死在一起了。
“所以,我是带着仇恨去大周的。我本就活不了多久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了她。然后,他转头看向木板床上的人,伸手轻轻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血痕。
那张脸上冰凉如雪,他只轻轻碰到,便立时一颤,冷得让人发抖。
那冰冷僵硬的触感,再次提醒了他。
她已经死了。
如很多年前,他的父亲那般,死在了他的面前,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这一生都无法逃离。
“世子,时间差不多了。”外面有人的声音响起,“郡主那边已经在催了。”
那有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冷寂。
傅晟微微垂眸。
半晌,他执起了她的手,缓缓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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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
因着三日时间还未到,容钰便趁着这三日熟悉天庭,以及学习一些基础的仙法。她正在玉真子的住处,翻开着一本仙书,忽地心有所感。
鼻间似乎嗅到了一股香味。
像是香火的味道。
第27章 人间香火/帝王心/明珠……
天庭之中, 仙气渺渺,又怎可能有香火之味?
容钰微微一怔,却不由得闭上了眼, 情不自禁的去嗅这香火。然后,随着香火而来的, 还一道微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脑海之中竟是也跟着出现了画面。
“小黑, 将军真的死了吗?”一座破败陈旧的庙宇里,一个少年小和尚正跪坐在庙中一空余的房间里, 上方立着一块崭新的牌位,上面竟刻着容钰容将军几个字。
而在牌位前, 香炉里插着香烛与香,小小的庙屋里因着这香,烟雾缭绕。
这里便是明山寺。
很多年前,明山寺也曾辉煌过, 只是时移世易, 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座山里有这么一座寺庙了。如今庙里只剩下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以及一只大黑狗了。
没有香客, 和尚们便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明山寺处处都透露着破落感。
便是这香烛等东西,也是老和尚带着小和尚自己做的。
无咎跪在牌位前, 把手里的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纸钱烧完后,便双手合十认真的念起了经。他的旁边, 一只大黑狗竟然也学着他的模样,像是一个人一般跪坐在地上,然后两只前爪合十,竟是也跟着念起了经。
只是与小和尚不同,大黑狗终究不是个正经和尚,念着念着便不记得了这往生经后面的部分。
“确实已经死了, 小英她们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等到经文念完,一道年轻男声忽然响了起来,竟然是大黑狗张嘴说话了。
这等奇异之事,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怕是早就造成了恐慌,大喊着妖怪来了。
无咎起初也被吓了一跳。
他虽然是个和尚,但收养教导他的老和尚已经很老了,平日里最多给他讲讲经,哪里会说这些奇异之事。
只是小黑与他共过生死,还救过他的命,无咎惊吓过后,便也慢慢接受了。
他知道,哪怕小黑是妖怪,可小黑也不会伤害他的。
况且这山中寂寞,他平日里除了偶尔下山采买一点必需品,便常年待在山里。这里除了师傅和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无咎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小黑的到来却填补了这一块。
因此,这一人一狗便这么一起过起了日子。
据小黑说,他本来是个大妖怪的,只是一次在与别的大妖怪争地盘的时候,不慎伤了妖丹,被打回了原形。
经过这么久的调养,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想必再过一段日子,便能重新化为人形了。
而小黑口中的小英,便是他的妖怪朋友,是一只生了灵智还未化形的鹦鹉精。鸟雀有翅膀,可以飞得很远,而且数量众多,所以消息很是灵通。
这不过是容将军身死的第三天,人类那边,消息根本还未传到京城这边来,可小英她们却早早带来了消息。
无咎与小英她们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些小鹦鹉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大早来这里上香的原因。
香烛和香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他的手艺不算太好,质量应是比不上京城里店里卖的那些的。
只是他身无长物,能做的竟然也就只有这些了。
一思及此,无咎的脸色便黯淡了下来,眼里有惋惜和伤心,“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在了呢?她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
一旁,小黑举起了一只前爪,“还有我。”
当日,如果没有容钰,小黑怕是已经成为了一锅炖狗肉,而无咎的下场想必也不会好。
这恩情,一人一狗都记在心里,想要报答。
只是他们都一穷二白的,又能拿什么给将军呢?当日的那朵干花,都是无咎厚着脸皮给过去的。
他知道将军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可是他自己却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无咎和小黑都在努力攒钱——无咎可以自己做一些香烛拿出去卖,而小黑能进山里打猎,而且他对山里熟悉,也能找到一些人参和灵芝药材一类的。
只是年生久的药材大都有了灵智,他们能采到的大多都是几年十几年份的,而且这些也是不多见的。
不过经过他们的努力,一人一狗竟是也有了一些积攒。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下山去的时候,却听说容将军一家竟然已经离开顾家村,向着边关而去了。
无咎当时便懵了。
后来还是小黑说他现在伤好了不少,可以联系他以前的妖怪朋友们了,便付了一些报酬雇佣了小英她们这类鸟雀帮忙注意边关那边的消息。
结果一人一狗都没有想到,小英她们第一次传来的便是,容将军身死的消息。
“小英她们说,容将军的尸身还在戎国。那些戎国人有许多残忍的手段,又对将军恨之入骨,”无咎忧心忡忡的道,“他们或许会折辱容将军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