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丽丽雪看见他手心的伤痕,激动地直接站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泊澈看看手心,想解释,可丽丽雪抓下他的右手,放在被阳光熨烫得暖暖的咨询台上细细观摩。
话语被禁止,是必要且必须的。
对话圈定内容,而静默延伸留白。
“怎么来的?”
这些伤痕又红又肿,血液就像在一层糯米纸里流动,丽丽雪甚至不敢抚摸,她怕自己一碰就会加重伤势。
就让她抓着,泊澈才不管这木台子有多么烫。
“是……”凯恩那家伙,但这称呼不太好,于是泊澈在中途换了,“凯恩……学长,他教我认字,没过关的话就要被打。”
丽丽雪恍然,又问:“疼吗?”
“刚开始,有一点……”
“但现在习惯了。”
泊澈垂首,只是想看看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刘海有点长,导致什么也看不见。
微微有些懊恼,而这时,丽丽雪松开了他。
懊恼还没有半秒呢,失落又倾泻而至,让他从头到脚都历经一次冲刷。
“那你现在怎么过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学习吗?”丽丽雪疑问。
“因为我考了100分,”泊澈笑盈盈地说,“所以可以休息了。那个,我还有带了东西给你。”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丽丽雪附和。
就算泊澈不来找她,她也会抽一点时间去找他。
没有经过任何商议,他们同时递给对方一块生姜饼干。
无一例外的是,两块饼干上都有一朵完整的茉莉花。
两人相视对方,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第39章 是另一只手
这算是互赠礼物吗?
两个人交换了对方的饼干,虽然是一样大小、甚至一点儿区别都没有,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发生里程碑似的转折。
“擦过药了吗?”丽丽雪再次抓住他缩回到一半的手问道。
泊澈摇头:“没有。”
他没有药。
“我帮你,你过来坐好。”
不由分说地跟随她的指示,其实她的语气没有强迫,一切的一切都是泊澈自己心甘情愿。
日常用药在公共场所都是必备的,意外和惊喜总是不知道谁会先来。
丽丽雪找出消肿的药膏、消毒水和棉签,一一在桌面摆好。
先消毒,药水很快挥发,弄得泊澈手掌那块凉凉的。
“看起来很严重哎……”丽丽雪疼惜地说,她还没吃过老师的教训呢,“凯恩给的作业很难吗?”
“他说很简单,”泊澈把凯恩重复挂在嘴边的话说出来,“大概是我太笨……总是写错……”
丽丽雪望他一眼,说:“怎么会呢,你不笨。”
泊澈不太相信,摆了下头,脸上浮现出薄薄的失落:“是不是因为……我很笨,学得很慢,所以……”
话到这里,泊澈却突然不说了。
“所以怎么?”丽丽雪好奇地问,她正在擦药,没能看着他说。
“所以……”泊澈在迟疑,他觉得自己这种猜测不能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丽丽雪停下动作,仰头把他的脸装入眼睛。
“因为我不聪明,所以你……也觉得凯恩教我比较好吗?”
还是对凯恩学长这样的称呼接受无力,泊澈现在只能勉强自己叫他的名字。
用了一分钟丽丽雪才明白他话里这股幽怨。
她露出笑,疑问:“我哪里说你不聪明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教我认字呢……”
“我没有不想啊,”丽丽雪忙着处理手里的东西,又说,“你不知道吗,凯恩的成绩很优秀,每年都是部里的第一呢。”
“我想,他会比我教得更好的。”
泊澈微愣,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了。
“我……好像误会了……你……”
他垂下眼眸喃喃。
而星河落地,也是这般。
“没关系,那现在还误会吗?”
泊澈用力地摇头,他的猜测是错的……那凯恩的话也没错啊,他的确笨。
吃过下午饭,西梅跟可普在宿舍和办公楼的岔路口分别,可普知道她有时间都会去那边给雪球找新鲜的餐后甜点。
办公楼的人比较少,所以草地比别的地方都要繁密。
这是一顶低矮的山丘,它被脆嫩的草覆盖,上面还有颜色鲜亮的小花朵,西梅把雪球放进去,它欢快地驰骋,看样子是恨不得要把这里吃个干净。
西梅顺势坐在一旁,她昨晚褪了秋裤,因为最近天气回温得很快的原因,双腿一伸,一截白嫩嫩的小腿立刻就被小草包围了。
她慢悠悠地晃着脚,悠闲地靠在一块圆圆的大石头上。
西方在她的背面,阳光也是,它微弱了很多,照在身上没有中午的嚣张跋扈。
夕阳西沉,跟随时间一起流落到无法回归的过去。
办公楼的身子一半已经被黑暗吞没,另一半还在光中。
西梅从校服外套里拿出泊澈下午给她的饼干,透明的外壳下是贴满花瓣的表层,它们嵌在饼干里,突起的纹路格外好看,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神情有些憧憬,但又有些失落。
没有谁能读出她的哀思从何处而来,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是一块很独特的饼干,不需要拆开包装就能闻到茉莉的香味。
视野里又暗了很多,西梅把饼干收好,她知道自己又滑进了思绪的泥沼。
抬起头朝远处看看,那栋灰色的办公楼正对她的视线,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这不会很刻意,因为她早就刻意把最好的位置找到。
刻意和不刻意,好像是同一件事。
太阳也要回家了,所以留下的背影那么薄弱。
自然星辰有照亮客观实体的光,而点亮内心的光之灯,并非它不可。
西梅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的等待到了尽头。
他迎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本文件在翻阅,他剑眉微蹙,看起来很是严厉的样子。
凯恩合上文件,打算专心走路,刚抬头前方就看见在小山丘上坐着的西梅。
“西梅?”
他叫她。
声音淡然得可以。
“是……”西梅紧张兮兮地应答,“是我,凯恩……学长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凯恩停下来,现在说不上晚,但也不早了。
“雪球……”西梅指指旁边的兔子,“它还没吃饭。”
凯恩朝她走过来,蹲在雪球旁边,这只小兔子比初见时胖了好几圈,白色的毛发干干净净,可见主人对它的在意。
“再吃下去你还抱得了吗?”凯恩问。
声音变得温和,跟平时在众人面前的他有一点不一样。
“我可以。”西梅肯定地说。
凯恩瞥她一眼,扯开嘴角露了个笑:“你好像在开玩笑。”
“我……我没有……”西梅垂眸,双手放在大腿上一动不动,“它喜欢吃这里的草……让它喜欢好了……”
“要是不让它吃……”西梅说到这里停下了,凯恩不得不继续凝视她,以等待接下来她将要出口的话。
西梅咽下一口气,接着小声地说:“不是很过分吗?它只是喜欢……而已……”
“好吧,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凯恩挑挑眉,语气有几分无奈和好笑,“但你该回去了,快天黑了。”
旧事重提,西梅脸蛋微红,她试着看他一眼,却在目光触及嘴角那一刻被劝退。
他在笑……
那么一定好看得过分,西梅曾经见过。
距离让她警戒,于是她悄悄撤回眼光,最终定格在自己的手背。
“我……”西梅扭捏了会儿,“我……”
又开始结巴吞吐了。
“怎么了?”凯恩询问。
“我……我想谢谢你……”
“就是关于上次的……事情,我……受伤……那件事……”
她终于说出来了,大概因为现在又昏暗了一些。
凯恩站了起来,说:“你上次已经谢过了,并且这事是我该做的。”
“那只是口头上谢谢……”西梅说。
凯恩很随意地回答:“那已经足够了。”
暂时没有勇气去接话,西梅捏紧手指,肩膀却无力地坍塌下来。
“好了,我还有事,快起来,我送你到宿舍楼那边。”
“不……不用……”西梅连忙拒绝,“我自己……可以……我可以……”
她抓起雪球,一下就站得笔直。
“走吧,我正好也要去那个方向而已。”
这么说着,凯恩已经迈开步子,西梅跟在他身后,走得有那么……一点艰难。
“哦……”西梅应和一声。
凯恩不再回应,西梅只好被动接受沉默,脚步声的交替成为她耳畔唯一的节奏,她凝神屏息,细细倾听鞋底和石板的碰撞。
他走得好快,西梅得跨两步才能追上他一步。
专心都在追逐上,以至于西梅什么也不想。
“到了,你快回去吧,我要走这边了。”
突如其来的嗓音让西梅回神,她四周环绕,发现已经到达一条岔路,右边的不远处就是女生宿舍。
凯恩似乎习惯了西梅的安静,落下这句话后就转了身。
西梅呆呆地看着他步步走远,她愣在原地,双脚被黑暗捆得死死的,绝不可能挪动一点。
她抬起手,手指什么也抓不住,就算是空气,它们也会从指缝溜走。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是人类只用手掌就可以抓住的?
“等——”
西梅乱步上前,两只脚丧失与生俱来的默契,使得她连行走都变得无比滑稽。
“呀!”
脚尖被蔓延在泥土地上的草根绊住,西梅身形趔趄,直直朝前面倒去。
凯恩应声回头,他看见西梅惊恐的双眼,来不及思考,他丢下手里的文件,伸手及时拉住她。
问题好像有了答案,关于人类的手掌能抓住什么?
能抓住的——
是另一只手。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西梅在半空中借助外力保持平衡,所以没有摔下去。
他只是拉着她,但两个人的距离因此变得近了很多。
西梅能明显感觉到,呼出去的二氧化碳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感觉到她站稳,凯恩松开她的手掌,然后弯腰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幸好他用夹子夹好了,否则现在可能散了一地。
“对……对不起……”
西梅倒退几步,惶恐地道歉。
凯恩把文件简单整理一下,说:“没关系,下次注意一点。”
“我……我知道了,真的很对不起……”西梅垂下头,两只手平平整整摆在小腹。
“都说没关系了,我先走了。”
凯恩客气地说。
他又要走了……
再不开口,就不会有比今天更适合的机会。
“等等!”
“凯恩学长,你等一等!”
西梅走上前一步,声音大得让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
但现在管不得这么多。
凯恩没转身,只是扭头回来。
“这个……”西梅把兜里的茉莉花饼干拿出来,“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
凯恩还没反应过来,西梅就把饼干塞进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上次……背我去医务室。”
脑子还是懵的,等凯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楚的时候,西梅早走远了。
他注视手里的饼干,久久未动。
第40章 学校会保护每一个人的
手背热乎乎的,西梅抱紧快被她掐死的雪球,心情紧张到一种极致状态。
“呀,西梅,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在宿舍门口,西梅遇见正欲出门的可普,平时扎起来的卷发被她披下来,衬得她的脸又小了一圈。
西梅认出这是可普回寝室打算休息的装束,于是问道:“可普……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可普心烦得很,也就没注意到西梅脸上的羞红。
“要出去一趟,宿管大婶说有人找我。”
“可天已经黑了呀。”西梅不放心地问。
“没事,就在门口,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上来……”
可普摆摆手表示没什么,然后快步出了门。
说好的地点是宿舍楼外第一个花坛,那人很熟悉,可普停在他面前,语气很不好地说:“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