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凯恩收好戒尺，准备离开，他还得去校外唯一一个公共车站等去医院的车。
眼里只有他的背影，泊澈往前挪了半步，脑子像坏掉一样开口说话：“还有最后……”
“嗯？”凯恩扭头，锋利的侧脸把泊澈又逼退半步。
“还有最后一下。”
泊澈硬着头皮说。
他在做无聊的事情，明明可以逃避责罚的。
凯恩愣了愣，随即转身过来，他拿起夹在腋下的戒尺，悬在泊澈已经摆好的手掌上空。
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这么做就能缓和掉一部分疼痛。
手心冰冷。
结果落下了。
泊澈提前耸起的肩膀暗暗发出一阵嘲笑，在埋怨这个没用的主人如此夸张的害怕。
并非想象里足以震碎骨头的力度，凯恩只是轻轻把戒尺的头放在他的手里。
泊澈睁开眼睛，把凯恩完整的表情装进去。
“我警告你，蠢蛋，可别对丽丽雪有什么感谢以外的想法。”
不需要等待他的回答，凯恩头也不回地离开。
泊澈把手嚯地抽了回去。
警告？
那么他也应该回敬他一句：远离丽丽雪！
日落黄昏，泊澈才完成好土地里面的任务，他让西梅跟可普先走，因为他需要办公室找一下丹丹老师。
橙色的光被篱笆隔成一块一块柔软的砖，它们铺在鹅卵石上，让人走路都得斟酌很久。
“丹丹老师~”
他谨慎地叫，生怕惊扰到满院子的花卉，这儿都是稀有品种，全部是丹丹老师自己研究出来的。
尤丹从其中一个花丛里抬起头，她拉高帽子，看见是泊澈。
“泊澈。”
“是我，打扰您了吗？”泊澈问。
尤丹放下手里的剪刀，从里面走出来说：“没有，我现在没什么事。”
“你今天来干什么？”尤丹故作严肃地问。
“您答应我的，今天会给我一朵漂亮的虞美人。”泊澈现在跟丹丹老师很熟了。
至于原因嘛……
简单地来讲，就是他某一天摘花摘到了自己老师的院子里，然后就熟悉了。
善良的老师没责怪他，只是跟泊澈说要想拿到花的话，就要学习和干活。
“真是的，”尤丹抱怨道，“这都快被你搬到丽丽雪那里去了。”
泊澈急忙说：“它们还会长的，而且我也会帮忙，除杂草和施肥……哦，等我熟悉一点，您要是放心，我还可以做技术含量更高的事情。”
“在那边……”尤丹指着他的左前方那一片繁茂的花圃，一边说着一边领他过去。
精心培育的虞美人比野外的品种大得多，颜色也很鲜亮可人。
尤丹剪下一枝虞美人，递给期待已久的泊澈。
泊澈如获至宝般把它小心地拿好，一开始只是想要感谢而在丽丽雪窗台放花的习惯在他的生活里越来越重要。
以至于他现在会提前一天把明天要用到的花给准备好。
得投入时间，否则最后的成品不会很好看。
他想把最好看的给她。
而不是仅用上午拮据的十几分钟在野外随便摘一些……那台不认真了，而且一点儿也不真诚。
第38章 完整的茉莉花
“哦，对了，”在泊澈离开前，尤丹叫住他，“等一等，除了花，还有其他东西要给你。”
泊澈呵护好手里的虞美人问道：“是什么啊？”
尤丹转身进了屋子，然后拿出一篮子包装好的饼干递给他，说：“新的生姜饼干。”
“新的？”
“有加了你带给我的那部分野生茉莉花，我闻起来很香，感觉会是不错的味道。”
野生茉莉是泊澈在距离农场有一段距离的山野里发现的，它们的香味浓郁，要比一般的茉莉花还要香，他摘了一部分，一些给了丽丽雪，一些给了丹丹老师。
“真的吗？”
在听到这些生姜饼干跟自己也有一点关系的时候，泊澈实在惊喜得不行。
尤丹点头：“真的，你带一些走吧，记得给我回馈哦。”
泊澈欣喜地把手伸向篮子，他抓起一块，脸色有了点为难：“丹丹老师，我能多拿几块吗？”
“要给谁吗？”尤丹问。
“嗯……我想给丽丽雪……”
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尤丹笑眯眯地打量他几眼，又说：“只给丽丽雪吗？”
被问得有点脸红，于是泊澈马上补充：“还有西梅……还有可普……还有阿莱……”
“还有……辛乔婶婶……”
“还有雪球……”
他想破了脑袋，在里面翻箱倒柜找了一遍又一遍。
应该没有谁漏下了吧？
“好，没问题，你自己拿。”
“谢谢您！”
回去的路上，泊澈的手里是满当当的，兜里也是满当当的，他走路得万分小心，不然会一不注意就把娇嫩的虞美人弄坏。
这是他的宝贝，一点儿事都不能有。
天色暗了，但不影响泊澈行走，他在黑夜里的视力一直都很不错。
食堂关门了，大厅里黑灯瞎火，唯一的光亮在后厨，他们应该在准备明天的早饭。
“嘿！”
“泊澈！”
出来丢厨余垃圾的阿莱看见泊澈，于是朝他招手。
泊澈停下，叫道：“阿莱。”
阿莱靠在门框上，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晚啊……”
“农场里有点事。”泊澈回答。
“吃饭了吗？”
“没有，但……”
泊澈想说自己兜里有丹丹老师给的饼干，但阿莱一听见他没有吃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扯了过去。
手里的虞美人摇晃了一下，泊澈吓得脸都白了。
“慢点慢点！！”
他大喊着。
阿莱不乐地嘟囔：“怎么了？”
虽然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耐烦，但阿莱还是松开了泊澈的手臂。
“我的花，很珍贵的！”
泊澈仔仔细细把它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
“一定是送给丽丽雪的吧！”
打趣的人不是阿莱，而是打算去仓库取食材的辛乔。
他给丽丽雪送花的事情差不多都被大家知道了。
泊澈张了张嘴，声音被腼腆和热气堵在嗓子眼。
“嗯……”他微睁着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是要承认的，但身体在作怪。
辛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睛盯着虞美人认真地说：“她/它很漂亮。”
“谢谢……”泊澈温温地说。
“还没吃饭吧？阿莱，你带泊澈去吃东西吧。”辛乔把话题拉开了，远离了让泊澈面颊会微烫的内容。
“我正要带他去。”阿莱回答。
“好，那我先去仓库取东西了。”辛乔说着就转了身。
泊澈的思绪还在丽丽雪那里，他匆忙摆脱，叫住辛乔：“婶婶，您等等……”
“这个，给。”
他掏出一块饼干，说：“这是丹丹老师给我的生姜饼干，里面有加很香的野茉莉……野茉莉是我摘的。”
辛乔伸手接下，喜色道：“是吗？那你很棒哦，尤丹老师在这方面可是很苛刻的。”
“喂，那我呢！！”阿莱挤过来囔道。
“有你的份，”泊澈掏出新的一块，“这是你的。”
阿莱快速拿走，又伸手过来：“我还要一个。”
泊澈摇头：“不行，我只拿了每个人一个的份，要是再给你其他人就没了，下次吧，下次我跟丹丹老师商量，让她多给你一个行不行？”
“其他人……”阿莱嘀咕了一阵，“那你肯定也要给我师父一份了！”
“给我，我一会儿给他。”
就这么说着，阿莱又把手掌往泊澈的方向伸了伸。
南卡大师傅？
泊澈悄悄掰起手指头算了算，他好像谁都算进去了，就是没算南卡大师傅的……
他太凶了。
在泊澈心里就是跟凯恩一样的存在，在摸着饼干这么香甜的东西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联想到南卡？
怎么办？
“难道你要亲自交给他？”阿莱疑问。
亲自？
泊澈瞪大眼睛，摆头：“不、不用了……”
他急忙摸出一块饼干，塞到阿莱手里说：“你给吧。”
拿出去的是他的那一份，有不可言说的遗憾，他也想尝尝野茉莉味的生姜饼干。
粗枝大叶的阿莱当然不会注意到泊澈脸上的黯然，他把饼干放进口袋，催促泊澈赶紧跟过来吃东西。
大家团团坐在一起吃饭的场面泊澈没经历过，他略显几分局促，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可是……
一起吃饭又一起交谈的感觉，好舒服。
就算他们的话题根本没牵扯到他什么，但……泊澈的心坎很温暖。
在他微薄的记忆中，没有过这样的场面，唯一叫他印象深刻的是年幼时母亲拽着他东奔西走……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在一次混乱中，他与母亲永远分离，从此踏上独身流浪的旅途。
他真的很难想象，要是自己没有拿到那张弥足珍贵的推荐信，没有来到布尔森奈，那么现在的他会在哪儿？
会坐在整洁的厨房，有干净的餐盘和好吃的食物吗？
后背惊起连片的冷汗，泊澈被一阵后怕和庆幸交织而成的网紧紧捆住。
一切都吻合得那么恰好。
吃饱了饭，泊澈跟他们再三道谢才离开。
辛乔坐在椅子上，拿出泊澈给她饼干打算继续餐后甜点。
南卡好奇地问了一嘴，因为这股茉莉花的香味实在很浓郁。
“是泊澈拿给我的。”辛乔回答他。
“泊澈？”南卡努眉，“没良心的小子……”
就给辛乔一个人？也太不会做人了！
“你说什么呢……”辛乔瞪他，“我听见是阿莱把你的份要走了。”
闻言，南卡的表情才有些缓和，但接着他又绷紧脸，大声叫道：“阿莱……阿莱！！”
阿莱正在奋力地刷锅，他艰难挤出一声：“干什么？”
“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你怎么可能有东西在我这里！”阿莱翻翻白眼说。
“少装蒜了，辛乔的话你没听见吗？”
阿莱哼了两下，挑眉说：“可你不是很讨厌泊澈吗？我是在尽徒弟的职责，帮你分忧，你不用太感谢我……”
“我看你皮痒了！”
南卡举起拳头，作势就冲了过去。
阿莱早有准备，他举起刷锅的刷子，竖眉道：“你要是揍人，我举报你虐待童工啊！！”
“去，赶紧去！”
辛乔无奈地摇头，她又咬下一口，搭配热热的红茶，实在很惬意。
要是……他俩能再小声一点的话，辛乔大概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华丽的宫殿里喝下午茶了。
虞美人点亮清晨，丽丽雪把它们放进花瓶，欣赏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昨天的甜番茄还有最后一个，她预备把它和昨天被赠予的生姜饼干当做简单的早餐。
她只打算吃一块，另一块要留起来，她有别的计划。
要开始毕业论文的选题了，这事昨天老师有过来交代过。
文史类的毕业难度很高，如果不提前一两年就确定好方向，到三年级就会措手不及。
丽丽雪在史书里遨游，而泊澈也在中心国语的书里沉浮。
100分。
凯恩把分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平静地说：“今天休息吧。”
这是昨天约定好的。
“真的？”泊澈不敢相信。
“真的。”凯恩点头。
“那我走了？”
“最好立刻。”
凯恩冷淡淡的声音在泊澈闯进太阳光里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好久没有在中午阳光播撒的时候去藏书馆了，天气热了很多，泊澈一边跑一边解开衬衫的纽扣，好让身上的热气流出去。
下回再出门他就不带外套了。
现在是可以让皮肤尽情享受自然的季节。
藏书馆的门大开着，泊澈看见丽丽雪埋着头，笔头在缓慢地舞蹈。
她微蹙着眉，看上去好像很纠结。
泊澈在门口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领才走进去，他像一只猫那样悄无声息。
丽丽雪是怎么发现他的？
是他的影子盖住了草稿纸的一角，她丝毫未经思考，脑袋立刻反应到来人是谁。
“泊澈！”
她低声惊讶。
“中午好~”
泊澈举起右手跟她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