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浣碧养伤的时候,温实初每每送药来或者隔着屏风指点丫环为浣碧身子上药时的轻言细语已经打动了浣碧,如今他又这样温柔体贴地教授自己,让浣碧这样从来没见识过年轻男子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动心?温实初并不长于文采,可对于浣碧这样一个纯文盲来说,他简直比世上所有的风流才子都高端洋气。一来二去的,浣碧看向温实初的眼神,已经和刚到温府时大不一样了。
温实初自己也不是感受不到浣碧的情意,一来,浣碧的甄嬛眼就对他吸引极大;二来,男人么,都是喜欢殷勤侍奉自己,全天十二个时辰星星眼仰望自己的软妹子的。高岭之花高贵冷艳,固然适合无人的夜里躲起来在被窝里偷偷撸,但温柔可人、体贴入微的小妹子才是结婚生子、居家旅行的最佳配备。如此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个人很快便表白了心意。
两个孩子的变化,温步秀和萧氏不是看不出来。温步秀还是有些顾虑甄远道的感受的,毕竟他是浣碧的亲生父亲。这话给萧氏一说,萧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老爷也忒好性儿了!我便不喜欢那个什么甄老爷,虽说与咱们家交好,可每次来咱们家做客都一副恩赏咱们的样子。要不是顾及到老爷,别说给他吃茶了,连咱们家客厅子我都不让他进!实初的媳妇儿,您该不会还惦记着他家那个大姑娘吧,我反正是不喜欢得紧。也不知道那么一个小姑娘哪里来那般傲气,走路说话从来眼睛都长头顶上,跟她没了的娘竟是一个模子!每次喊我伯母都一副嫌弃样,好似低了她的身份一般!也不知道实初原先看上她什么了,慢说她爹现在是从九品了,就算她现在还是佥都御使的千金我也瞧不上她!我觉得浣碧就挺好。”
温步秀忙抚了抚萧氏的背,
“夫人莫要生气嘛。甄家大姑娘也确实是绝色,咱们实初属意她也不是什么怪事儿……”
“绝色怎么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家闺秀,颜色比她好、门楣家世比她高、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比她精通、性子教养比她好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她当天下就她一个美人呢!不喜欢咱们实初干嘛每次实初顶着风险去给她看脉,她都照单全收呢?他们甄家就缺这两个看病钱,不能去别家请大夫?好好的清白女儿不学针线理家,才刚除服就成天骑着马四处乱跑,要么就是念个什么情情爱爱的酸诗滥词,真真是没了娘教的!”
萧氏一生气话也跟着难听了起来,温步秀赶紧倒了茶与她,“哎呀,你看看你,甄兄怎么说也曾经救过我一命,咱们说话不要这样难听嘛!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浣碧这孩子颜色也好,伶俐有眼力见儿,性子又不说柔弱没主见,是个好孩子,人品上配咱们实初也相宜,只可惜她现在身份未明。”
“您呀,就是人太老实,当年救您是有那甄老爷一份儿,可他不过来咱们府上瞧了瞧,出了出银两罢了,他都没敢去牢里探望您!真正为老爷上下奔走的是哪些人,您心里比我清楚。如今的皇上登了基,太后为您平反,他倒跑过来以咱们温府的恩公自居了!浣碧身份未明又如何?我父亲原籍远在益州,咱们去益州想办法给孩子弄个户籍便是。甄老爷是根本无意接浣碧回去,那个何氏……”
说道这里萧氏充满警戒地向外看了看,小声道:
“何氏又死了。还有谁会拿孩子的身份做文章呢?”
温步秀想了想,又道:
“也是。虽说婚姻大事讲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能寻个情投意合的自然是最好,为了咱们实初,到益州跑一趟也是值得的。只是甄兄终究是浣碧的生身父亲,又素与咱们家交好。于情于理,知会他一声也是应该的。”
“好好好!夫君是天,您说什么都成,我听您的便是啦!”
夫妻两个定了主意,很快,萧氏便打发人回了益州忙活浣碧户籍的事儿,虽说益州一去千里,往返不便,可左右浣碧也才十三岁,并不急于一时。没过几日,浣碧便在早起问安的时候偷听到萧氏的丫环们议论,说浣碧小姐以后便是少奶奶了,羞得满面通红,可心里也是期待不已,每日做针线的时候,也开始绣简单的鸳鸯图样儿了。
第40章
冬去春来,又是乾元十二年了。四月,朱宜修就再次传来喜讯。只是因为年节里劳累着了,朱宜修膝下又有三个儿子,个顶个儿地活蹦乱跳,朱宜修难免有些疏忽了,等到孩子都快三个多月了才查出来好消息。年节里多少有过诸如饮酒的不利于养胎的行为,让玄凌吓得一开春就让朱宜修把宫务都交给端妃和敬、慧两位贵嫔,好让朱宜修能够静心养胎。
对宫务,华贵嫔慕容世兰不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动过的,只是先前慕容世柏打发了老婆郝熙芙在新年请安的时候就提过,比起手握权力,还是照顾好长茂帝姬要紧。毕竟孩子在那儿,皇上再不待见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可要是忙着宫务,疏忽了照顾孩子,那罪名可不小了,到时候一定会被扣个贪权弄势、为母不慈的帽子,惹来皇上的厌弃。
自从慕容世柏从西南回来,慕容一族明显他最在玄凌跟前得脸,慕容世兰原先是最信任大哥的,如今倒是越来越听二哥的话了。郝熙芙把慕容世柏的意思一说,慕容世兰仔细想了两天,也觉得自己闺女比那劳什子宫务要吸引人得多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七月,慕容世兰查出来小一个月的身孕。玄凌当时就懵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慕容世柏就不说了,看天听处最近报来的慕容府近况,慕容炯也渐渐转向了慕容世柏这边,整个慕容氏也就是慕容世松能蹦跶了,实在不行,天听处高手多得是!玄凌眼中透出一抹阴毒,还能让区区一介莽夫坏了朕的大事?
只是夜里,玄凌还是去了昭阳殿。朱宜修在宫中养胎,只穿着家常衣服,不施脂粉。因为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朱宜修的脸和手脚都有些浮肿,一见玄凌,她急得就往屏风后头躲,“皇上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妾身……妾身这样装束怎么能面君……”
只是她到底怀着孩子,身子臃肿,还没迈出两步,就被玄凌一把抓住了胳膊。玄凌戏谑着说:“躲什么呢,不怕起来得急伤着孩子么。这样装束怎么了,朕觉得很好嘛。”
说着玄凌靠近朱宜修的耳朵,小声说:
“反正你一丝装束也无的样子朕也不是没见过……哎呦!”
朱宜修红着脸,狠狠拧了玄凌一把,“满嘴胡吣!”
玄凌嘿嘿笑着,“哪里胡吣了,不然你这肚子哪里来的?还不是因为朕和你……哎呀哎呀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么!”
朱宜修见玄凌平日上朝指点江山何等英武,现在却孩子一般被自己连掐带拧的,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玄凌见状,拍手笑道:“笑了笑了!这样才好嘛!总皱着眉,当心生个丑八怪出来!”
“丑八怪怎么了,皇上可是嫌妾身姿容丑陋了?左右今年也是大选之年,您放开手多选些年轻貌美的妹妹便是,妾身一定贤良淑德,一句话都不多说。”
朱宜修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转身做不理玄凌状。玄凌只好一脸狗腿地为朱宜修揉起了肩膀,“是为夫的不是,想我娘子花容月貌,我自己也算得上玉树临风,生出来的孩子那也自然男儿伟岸潇洒,女儿沉鱼落雁。谁见了都挪不开眼睛,娘子说是不是?”
朱宜修扑哧一笑,“我只愿孩儿别跟他爹一般油嘴滑舌就谢天谢地啦!”说着,她略微收敛笑容,正色道:“好了,不说闲话了。皇上今儿过来,想必跟华贵嫔的身孕有关吧。”
玄凌点点头,拍了拍朱宜修的手,“知我者宜修也。华贵嫔有身孕,依祖制该晋位为九嫔的,但是朕还是有些犹豫。其实慕容氏早就不足畏惧,只是朕还是不愿他们家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朕还是很爱惜慕容世柏这个人才的。”
“您不愿意华贵嫔位份过高?那有何难,如今宫中高位妃子只有端妹妹一人,如果大家位份都上去了,华贵嫔的位份自然也不那么显眼了。”
“你说的很是,朕登基也有十来年了,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大封后宫一次。端妃虽然无子,但她素来谨慎持重,四妃之位也是很当得起的。四个贵嫔自然都是升九嫔了,只是谁前谁后还得再商议一下。”
夫妻两人絮絮叨叨商量了一会儿要晋封的嫔妃和位份,这才更衣休息。
乾元十二年八月,玄凌下旨大封六宫。晋封瑶光宫披香殿端妃齐月宾为正一品淑妃,翠微宫采容殿华贵嫔慕容世兰为从二品昭仪,延祺宫玉粹殿慧贵嫔李庭芳为从二品昭容,长杨宫景春殿恪贵嫔苗婉如为从二品昭媛,望仙宫飞霜殿敬贵嫔冯若昭为从二品淑仪,畅安宫复香轩怡嫔陆岫玉为正四品容华。
放眼玄凌后宫能拿得上台面的嫔妃就这些了,玄凌是真的无所谓,朱宜修自己看着倒是觉得寒碜,太后也稍微私下里跟朱宜修提了两句。朱宜修就要玄凌把朱柔则的名字添上,两人吵了一架之后最后玄凌无耻地威胁朱宜修,再敢提朱柔则就在嫔妃们请安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儿扒了她的衣裳。朱宜修很没骨气地屈服了,不过最后还是吩咐了内务府,棠梨宫莹心堂的柔嫔,份例从婕妤。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很多人都期盼了许久的选秀之日。天气好到玄凌有些恍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见到甄嬛了。重生十年了,十年里,自己多么想一道圣旨下去就让甄氏满门都人头落地,可是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所以玄凌才一边慢慢处理前朝后宫的事务,一面耐心等待,等待甄嬛长大成人,自己好细细磋磨,以报前世之仇。这一天,终于到了。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李长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玄凌睁开眼,“都安排妥当了?晏惠人、曹尚宫、太医可都随侍在侧?”
“回皇上,都已安排妥当。”
“唔。”玄凌起身出殿,看见朱宜修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她体态丰满,腹部高高隆起,含笑看着玄凌。因为月份大了,这一胎原本也不如怀着前面三个孩子时那么健壮,玄凌体贴朱宜修辛苦,便同她说穿常服前往云意殿便可。故而朱宜修只微微用了点脂粉,除了腕上那对翠玉镯子,身上一件首饰也无。
玄凌微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怀着孩子还要陪朕。”
朱宜修眼含深情,“只要是陪着皇上,何时何地妾身都甘之如饴。”
玄凌微笑颔首,两人登上各自步辇,前往云意殿。
为了表示帝后夫妻同体,皇帝是前朝之君,皇后则是六宫之主。乾元六年起,云意殿御座右侧不再设皇后的位置,而是帝后并肩同坐在御座上。玄凌前世的记忆里,乾元十二年就是秀女水平很高的一年,如今重来一生,依然同前世一样,佳丽如云。朱宜修自己也忍不住赞叹道:“今年秀女们确实不同往日,有不少人才、貌都是拔尖的。”
玄凌低声道:“凭她们怎么才貌双全呢,总是比不过你的。”
“皇上又说笑了,”朱宜修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妾身放眼望去,就能瞧见好几个容貌在妾身之上的,可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么?唉,可惜啦。”玄凌故作叹息,“朕怎么总瞧着皇后这张脸才最顺眼呢?”
这样的话这么些年朱宜修也听了千遍万遍了,可每次听心里都甜丝丝的,她脸一红,轻轻啐了玄凌一口,别过了头去,只是被玄凌握紧的手却是再也舍不得撒开。
话说甄嬛这日一早便满心欢喜地和流朱、玢儿一起踏上马车,来到毓祥门外,却被门口站着的四个教引姑姑拦了下来,为首的正是芳若,她谦恭道:“姑娘请留步。”
甄嬛心中不悦,面上仍和颜悦色,上前两步,把一个装满了碎银的荷包递了过去,“请姑姑通融一下……”
不想芳若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向后退了一大步,那荷包便掉在了地上,银子隔着布料砸在地上,发出沉沉的声响。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里,甄嬛便有点尴尬。
芳若面上仍是一派谦恭,声音中却带了几分拒绝,
“皇上有令,选秀中不得收索任何贿赂,违者视同欺君,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说着芳若微微咳了一声,她身侧的一个教引姑姑便上前捡起那个荷包,双手递给甄嬛。甄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在僵持间,只听一声温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这位姑姑,我看这位姐姐只是不知道今年的新规罢了,左右现在时辰还早,她回去换一身衣服也还是来得及的。”
甄嬛一回头,那人正是沈眉庄,甄嬛喜得便上前握住她的手道:“眉姐姐!”
沈眉庄也回握住甄嬛的手,欣喜道:“原来是嬛儿,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甄嬛眼神一暗,许久不见,不过就是三年而已啊!想到这儿,甄嬛又是一脸欢喜,“姐姐莫要取笑我了,姐姐才是女大十八变呢!几年不见,姐姐比先前越发标致了,皇上见了必定过目不忘。”
“妹妹慎言!”沈眉庄又上下打量甄嬛,赞道:
“妹妹这身绿衣选得极好,越发显得你身姿轻盈,鹤势螂形。只是……”她顿了顿,继续说:“只是妹妹竟不知道今年选秀的新规矩么?皇上未免兴起官宦人家攀比之风,下旨此次参选,不得在衣裙首饰上做文章,只许着浅蓝衣裳,以鲜花或绒花为饰。按说伯父人在礼部,不应该不知道此事啊。”
两人身后的芳若也接口道:“正是。姑娘衣着不合旨意,故而奴婢不敢放姑娘进去。姑娘若是换了合适的衣服,奴婢自然也不会为难您。”
甄嬛一听便急了,三年前,爹爹被慕容一族陷害,母亲惨死,爹爹也一夜之间成了从九品司务。虽然这么些年来,爹爹不惜变卖家产也要维持原先对自己的供给排场,自己的生活水准和三年前一般无二。但自己心里不是不清楚,从爹爹被贬官那一刻起,甄家便被驱逐出了上流社会。哥哥多年在军中也无作为,这次选秀是难得的机会,甄家能不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全靠自己了!玉姚、玉娆还小,资质也不如自己,等她们长大还得多少年,难道自己就这么因为一身衣裳而错失这个成为人上人的好机会吗?!
甄嬛嗫嚅着说:“姐姐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家搬到城西北,离这里实在是远,现在回去换衣服只怕是来不及。”
沈眉庄一听也急了,一拍手道:“这可怎生是好?”
两人正着急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娇弱却甜美的声音,“这位姐姐,可是没有合适衣裳?陵容正好多带了一身,姐姐若不嫌弃,可以先穿陵容的。”
甄嬛扭头一看,是个身量娇小、眉清目秀的女子。甄嬛自是喜不自胜,忙对着那女子福了福,“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呢?我还要多谢姐姐相助呢!”
安陵容素来胆小,见甄嬛给她见礼,忙还礼不迭,口中犹道:“不敢不敢,妹妹安陵容,姐姐唤我陵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