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因为我是管家,需要时时刻刻收拾你遗留下的东西?”
杰森的表情有点失落。
“是我故意把它留下,想让你发现的。”他小声嘟囔。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追问,他却安静下来。
我换了几种问法他都没再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我合上故事书,帮他掖好被角。
就在我踏出门的那一刻,杰森突然问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扎你的车胎吗?
“难道是因为布鲁斯呵斥你?”
“是妈妈让我这么做的。”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早些时候的怀疑得到了印证。似乎有什么答案在胸口激荡,呼之欲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尽可能掩饰自己的激动。
“我喜欢你,阿尔弗雷德。你是名称职的管家。我更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
杰森的眼里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我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被这烈焰灼伤。
我不明白一个九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却又突然想到了你。但杰森要远比你那时的憎恨多的多。
我很确定梵妮没有说实话。否则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怎会拥有一双仇恨的眼?
我立刻去找梵妮询问此事。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一向以微笑示人的她面若冰霜地把我“请”了出去。不一会,她独自去了杰森的房间。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阿尔弗雷德说实话呢?他将会是一个得力的同盟。”
我将脸贴在门上,听见杰森略显稚气的声音。
梵妮似乎叹了口气,“杰森,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他只关心布鲁斯.韦恩。我们不能保证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另外,”
门内突然没了声音,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片刻,梵妮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是男人。”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和心酸。
男人,男人。这莫名其妙的话语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只因我的性别为男就没有得知真相的权力吗?说到底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歧视?
看到这儿,你可能会觉得谜团越来越多了。但至少我在梵妮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并非一无所获。
布鲁斯,我们都知道,企鹅分发的犯罪执照上面有编号,他手里有总清单。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哪些人有过犯罪记录。
瑟琳娜和芭芭拉联手经营军火店对付企鹅。
梵妮利用市长的关系在其中帮忙牵线,引流了一大批犯罪分子去她们那里购买武器。
如此一来,她们既能得利,又能知道哪些人有犯罪倾向。
要从梵妮那儿把名单搞到手并不困难。但我已经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了。我所剩无几的正义感随着你的疏远近乎殆尽。
有许多当年我以为能在心中长存不衰的东西也变得残破不堪,而新的事物继而兴起,衍生出我当年意料不到的新的观念。同样,旧的事物都变得难以理解了。
我曾以为,我们会永远陪伴彼此走下去。但现在我只想安稳地当洛佩斯夫人的管家。杰森是个好苗子,如果梵妮不反对,我打算着手培养他。你不能做到的,总有人会实现。
这样说多少有些伤感。但我确实有这么想过。
我还有个改不掉的旧习,走在街上总有一种期待感,仿佛随时转个弯就会邂逅重逢什么旧友。只要在外面待得愈久,发生特殊事件的机会就愈大,而就算什么都没发生,那种有事可能发生的感觉也能暂时缓解我苦闷无聊的人生。*
正因如此,我没事便去小酒馆喝上一杯。听邻座的小夫妻吵架,下属抱怨老板,反正聊来聊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那些喜欢大谈特谈zheng治zheng策的中年男人。他们是蠢蛋。
直到我遇见戈登。他在喝闷酒。一般这种情况,说明他碰到了棘手的案子。
“你最近在干什么?”我落座后他为我叫了杯马丁尼。
“给洛佩斯夫人当管家。”我实话实说。
“噢,洛佩斯夫人,”戈登若有所思地轻轻晃动着杯子,“她是个好人。好好照顾她。”
梵妮怎么就成了他口中的好人了?明明之前她还是戈登查案的重点关注对象。
我不禁有些郁闷。
恐怕又是那些逼真的谎言塑造出一个令人怜爱的女子形象(梵妮一向擅长于此)。
算了,这又不是第一次碰到被梵妮蛊惑的情况了。没办法,谁让她长了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呢?
我自我安慰道,顺势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来聊聊案子吧。”
戈登告诉我,死者嘴里长出很多藤蔓。这种毒素不但致死,还能让人产生幻觉。案发时死者妻子看到两个女人闯进来。一个红发一个棕色头发。后者还带着个小皮鞭。
他说后者让他想到了瑟琳娜,而我想到了那个销毁监控的女人。
棕发,皮鞭。完全符合和你玩颜色游戏的女人的描述。
“可瑟琳娜不是杀人的那种人啊,肯定是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他说着一仰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或许再等等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寻觅了那么久的女人,我终将揭开她的神秘面纱。于是扔下还在纠结、喝的满脸通红的戈登,驱车赶往交通局把瑟琳娜的照片拿给那天当班的小伙子看,他认出了她。
为什么梵妮要派杰森扎漏汽车的车胎?
当然是为了阻止我们抢先一步拿到监控。正因为梵妮在整件事里的存在让我更加坚信瑟琳娜就是拍下你不.雅.照的那个女人。
可是又该怎样证明呢?
自打那晚杰森向我透露出些许端倪后,他便没以前那么亲近我了。很难不怀疑这是梵妮的意思。而当我再次问起,她总拿孩子的话你也当真这种话来搪塞我。
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足以使人信服,我只能开始思考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回去的路上,我路过药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于是停下车进去买了瓶医用□□。不用怀疑,只要你肯花钱,可以在哥谭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回到家,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心里边盘算着在哪能找到瑟琳娜。没想到瑟琳娜正巧从梵妮的屋子里走出来。
我看到她吃了一惊。她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几秒便恢复了正常。
这时梵妮也紧随其后出现在我眼前。她连一个微笑都懒得装,急匆匆跟着赛琳娜出了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据我所知,赛琳娜从来没拜访过梵妮。这是第一次。不一会,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看来她们是离开了。
傍晚时分梵妮独自一人回来。
她看上去累的不行。连喝了两杯水。没有吃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带着副怏怏不乐的表情回房间休息了。
我收拾完杰森撒落的玩具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查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语音信箱里静躺着一则留言。
号码再熟悉不过了。
我犹豫了一下,颤抖着将手机放在耳边。那里传出你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二天极冷,天阴沉沉的。雨雾茫茫,人行道又湿又黑。但也无法阻止我前行的脚步。按照约定,我和你见了一面。在我们曾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娘见到我兴奋地说了些什么,可是我没有听进去。
我看到了你。
我们又一次在同一个房间里呆了一会儿。
你对我说,你很年轻,才十八岁。你对生的认识局限于死。对生命的认知,唯有绝望,死亡,恐惧和联结着痛苦深渊的失控的浅薄。
在你杀死雷霄奥古后你彻底害怕了。你不清楚以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变成什么样。于是你选择了逃避。
“因此,我放纵自己,过一天算一天。搞女人,开派对,挥霍大把的钞票,如同狗一样。”
起初你暗暗庆幸自己避开了令人烦恼的、折磨人的要求和威胁,甩掉了充满痛苦的记忆。陪伴你的只有虚假的美好和幸福的幻影。
但你又说,“我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却一点不感觉满足。即便是在做.爱的时候。”
你清楚地意识到,把□□拉到一起的那股力量跟爱没有多大关系。怀着凶猛的决心交.合,被扯开,然后又交.合并没有满足你需求的力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和匮乏。
欢乐之余,你被自己的思想啃吃煎熬着,被过往的回忆折磨着。理智时而失落,时而胜利。你在身体上接受这种堕落生活带给你的快.感,但思想上拒绝这种快乐。你在心底里始终无法感到安宁。
“于是渐渐的,我厌倦了。”你说。
如今你的想象力又沸腾起来,被遗忘了的记忆和没有完成的梦想又重新活跃起来,良心责备你这样而不是那样地生活。
你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经常惊醒,为光明的、但已熄灭了的生活理想而哭泣,流出绝望的、冰凉的眼泪,就像人们痛苦地意识到亲爱的故人在世时,他们为他做得很不够而哭泣一样。
“是艾薇的到来让我下定了决心。通过幻觉我看到了,”你的语气顿了一下,“真实的自己。”
“什么!艾薇差点杀了你!”我激动地差点从卡座上跳起来。你赶忙拉住我的手,万分诚恳地继续说道。
“阿尔弗雷德,事情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不打算再这样下去了。每天早上我醒过来,看见自己的双手放在胸口上。明明是我本人的手,却感到好像是别人的。你想象一下,先是手,然后是整个躯干,甚至思想,好像都不是我的,似乎一切都属于另外一个人!阿尔弗雷德,你得救我,否则我真的会疯掉……”
我注视着你泛红的双眼,从未感觉这双眼的主人如此无助。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你九岁那年。刚刚失去了父母的男孩钻出警戒线哭着扑进我的怀里。
“听我说,布鲁斯,我们都处于由不完整寻找完整的过程。最初的自我分裂、自我否定、自我斗争。直到最后,自我和平,自我调解,这就是我们整个人生。” *
你缓过神来觉得有点难为情。扭过头故作镇定地吸吸鼻子来掩饰尴尬。看着你逗趣的小动作,我笑了。
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不过我很快便规劝自己不要那么激动。当初你费尽心思把我从身边赶走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我自诩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但这么长时间的别离早已把激情推到遥远而模糊的过去了。再要这么激动该有多荒唐!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告诉你我还得考虑考虑。因为我现在是梵妮的管家。你的表情虽然很失落,但也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在我临走时你向我发出了邀请:韦恩集团基金会今晚举办年度晚宴。
我本想拒绝或是拿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但看着你真挚的眼神,话到嘴边改了口。
“好吧,我会去的。”
与你分别后我回到家。意外的是,梵妮也在。她今天回来的要比往常早很多。杰森正依偎在她怀里听她读故事书。
这本是一副温馨的画面,但想起艾薇对你做的事,我心中刚刚浇灭的火焰复燃而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布鲁斯被下毒的事?”我冲梵妮吼道。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的语气太冲了,以至于一向喜欢我的杰森都往梵妮的怀里缩了缩。有时候孩子更能准确地感知到危险。
梵妮拍着杰森的后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你吓到他了。”她蹙眉,轻轻推开杰森示意他回自己的房间。
杰森走后,梵妮立刻冷了脸。
“你是在质问我吗?”
其实我吼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都没有资格指责梵妮。更何况,是她和瑟琳娜从艾薇那儿骗来了解药,这才保住了你那可怜的小命。
可我就是打心底的不痛快。又说不出来那种莫名别扭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看来你已经和布鲁斯见过面了。”梵妮见我没有回答继续说,“这么喜欢你的小主人,你现在可以收拾好行李滚出去了。”
“我、我并非,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突然觉得在她充满审视和批判性的眼神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你不对我隐瞒。至少要告诉我与我有关的事情好不好?”
我自认为说了很卑微的话,梵妮却不以为然。
“我们不是朋友,潘尼沃斯。你只是我的管家。我们现在的主仆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果你不想继续,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浇灭了我自欺欺人的火苗——我们从不是朋友。
“我以为……”我的喉咙发涩,竟差一点失语。
“现实一点吧,阿尔弗雷德。”现在轮到梵妮嘲笑我的天真了。她合上手中的书(那是本童话书),起身朝房间走去。
“我今晚要参加一个宴会,记得备车。”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戈登带来的消息勉强缓和了我的低落情绪。他说瑟琳娜告诉他艾薇.佩珀可以催眠别人,也能利用植物杀人。她知道韦恩集团在进行一项秘密研究。而研究所有权限都需要布鲁斯韦恩的授权批准(这也是她找你麻烦的原因)。目前她已通过蛊惑卢修斯的手段拿到了拉萨路泉水,它属于雷霄奥古。
虽然我不知道她会用拉萨路泉水做什么,但我有预感凡是和雷霄奥古有干系的事物都很可怕。艾薇的目标很明确,她要杀了所有伤害过植物的哥谭人。
在到达梵妮指定的宴会举办地后,我惊讶地发现这里正是韦恩集团的晚宴。这和我的行程不谋而合。
“我刚好也要来。”我小声说,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你带枪了吗?”她突然这样问,我点点头,不由得紧张起来。
梵妮没表现出怎样的紧张,反倒是一脸烦躁。
“如果我的投资方不在这儿,我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