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走廊一片漆黑。他们拖着我来到电梯前按下了按键。深夜的大厦安静极了。电梯上升的很快。当红色的数字“28”停着不动了。电梯门开了。
我被推了进去。刺穿身体的刀尖碰到电梯的墙壁。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痉挛。
与此同时,一种一瞬间产生的、渺茫的希望浮现在脑海:我还没有死。说明我本不该死。就算是死,至少也不是现在。
我费力地睁大眼,两个利爪背朝我而站。肢体语言都较为放松。
或许我应该在生命的最后再拼一把。运气好的话我能有机会报警。等警察来了你得救了,我就能放心地去了。
于是凭借着这股信念和我较高的心理素质(试问谁能在身体被捅穿的情况下前行),我慢慢爬到其中一人身后,调动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一拳打在他的小腿骨处。虽说敲不碎他的骨头,但足以让他疼上一阵。
利爪吃疼,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我趁机拔.出他口袋里盯了好久的枪。凭借着多年在战场厮杀的本能,我迅速装好枪,对着另一人就是一阵射击。我疯了一般地扣动扳机。弹.夹空了才停下来。那家伙的脸早已血肉模糊。剩下倒在地上捂着腿的这个,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扭断了他的脖子。
我没有停歇。而是翻找起两人的口袋。遗憾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只搜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突然传来“叮”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我立刻卸下另一人的枪端在手中。好在虚惊一场,是电梯门开了。我跨过利爪的尸体,扶着门框攥着被血染红的纸一瘸一拐走出了电梯。
一楼的长廊依旧很黑。我却感到莫名的熟悉。直到看到值班室的牌子。它确认了我的猜想。
——不要惊讶,这里正是韦恩集团大厦。
多么可怕!你我竟然被囚禁在自家的公司里!这集团到底盘踞着多少法庭的毒牙!
值班室的灯还亮着。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和慰藉了。我马上就可以见到马特了。但愿他不会被我这副模样吓到。
我推门而入,看见他胖胖的身子趴在桌子上。这可以理解,上了岁数的人大都嗜睡。
我走过去轻轻推了他的背部一下。没有反应。手指的触感告诉我,这是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马特死了。
我颤抖着将他翻过来。他的眼睛大睁着,脖子上缠绕着电话线。他是被人勒死的。
没时间哀悼死者了。我从他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大衣里找出一部手机。
习惯性地按下“911”又删掉。
哈维死了。戈登被强制遣送出了哥谭。警局里数不清的黑.警和作风败坏的警察。还有潜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咬你一口的法庭的走狗。
我现在还能信任谁?还能指望谁会将你从杰罗麦手里解救出来?
绝望裹挟了我。这种糟糕的情绪令我的呼吸更加困难。我每吸入一口气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长时间的缺氧让我感到眩晕。我的腿开始打颤,只好在屋内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坐了一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随之而来的不是轻盈,而是厚重如夜的悲凉感。
马特是韦恩集团的老员工。他为集团奋斗了一辈子,却也因法务部复杂的内斗在基层待了一辈子。退休后,他选择继续留在集团当一名保安赚些微薄的薪水维持家用。正因为他优秀的工作能力和与之并不相匹配的职位,我对他抱有很深的同情。而这种同情经过岁月的沉淀,久而久之转变为两个老男人之间的友情。
为什么死的总是好人?
我想我不能接受。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出现尸僵的脸。我宁愿想起他时脑海中浮现的仍是他和善的微笑。
我又开始流血了。借着值班室还算亮的灯光,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经过刚才的剧烈打斗,更多的鲜血从翻卷起的肉皮下涌出。血液粘稠,源源不断。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死亡的味道。
我心想。舒展手臂像是要拥抱死亡似的。一张纸从指缝间掉落。
噢,就是从利爪身上搜出的那张。
我慢慢弯腰将它捡起来展开。第一眼认出这是一张韦恩大厦的平面示意图。再扫一眼,我发现它画的并不是我所在的这栋大楼。而是对面同样属于韦恩集团的办公大厦。我把纸翻到背面,这里标注着楼梯和楼顶的平面图。楼顶的边缘有人用马克笔画了个潦草的圈。
这张奇怪的图纸终于引起了我的警觉。我起身走到窗前用肉眼观察测算两栋楼之间的距离。30层高楼的楼顶视野开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出鬼没的狙击手。而你所在的28楼正是这类人下手的最佳位置。
一股恶寒刹那间涌遍我的全身。我的神经被不知名的恶意撕咬着,跳动着,钻心的疼。
一个声音告诉我:法庭打算杀死你以掌控韦恩集团。
我抬眼看向时钟。10:58。离杰罗麦预告的新世界所剩无几。
阿尔弗雷德。你是个老兵。你曾经在物质短缺的情况下在沙漠里坚持了整整七天。你可以做到的。但同时,另一个声音说:承认吧。你已经达到极限了。那时你还年轻体壮,和死神游戏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瞧瞧你现在,只吊着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的气儿。如果不想因为死相太难看吓退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好。
左右两种思想在对立博弈。备受煎熬的却是我的良心。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保持这种可怕的清醒?相比之下,在无知的昏迷中死去是多么甜蜜的恩赐!
假如我不知道法庭安排了狙击手,我大可坐下回忆回忆往昔。这对于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家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举动。但问题就在于此。杰罗麦没有动手不代表法庭想让你活着离开。
布鲁斯该怎么办?
我又想到了你。
你曾经在夜晚的小巷阻止了无数悲剧的发生。但是在今夜,没人会来救你。上帝也不会。
毫无疑问,信仰并不能在危难中拯救一个人的肉.体。唯一真实可行的办法只有我从自己的尸体上站起来。我很清楚你的处境并不安全。只要想到这儿,我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安静地等待死亡。我咬咬牙,自作主张决定延缓我的死期。
我推开大门,捂着胸口蹒跚着走出大厦。深夜的风很冷。刮在脸上,没有想象中的痛楚。反倒是那一丝丝攀上我的脊柱的寒意,让我能在身体的巨大消耗下保持一种清醒的状态。
对面大楼的值班室空无一人。我很难说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我举着从利爪手里夺来的枪一点点挪动到电梯口。一路没有碰到任何人。
电梯上升途中我展开染血的图纸再次核查了标出的具体位置。那里靠近天台边缘。离唯一的出入口较远。而天台没有护栏。
首先我要在被发现之前开枪。这很困难。因为手里的左轮不适用于远距离射击。如果不能立刻将敌人击毙,我必须把他从楼顶推下去。当然,后者的难度系数相对较大。
要么一发打中,解除危机。否则就会遭到反击。
我在脑海里简单模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顿觉压力倍增。
算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这样想,悲壮之情油然而生。过往的特工生涯中我执行过更为艰巨的任务,也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但这一次,我不抱任何奢望。
电梯门开了。我眨了眨眼。努力适应黑暗后踏上通往楼顶的台阶。我轻手轻脚推开虚掩的门。从这里望去,对面大厦一片漆黑,除了28层还亮着。天台边儿架着一把狙击枪。借着高空障碍灯闪烁的红光,隐约能辨认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很好。只有一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左脚迈了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感谢今晚天台的风。它呼啸着,一定程度上隐去了我的存在。
眼看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胜算也越来越大。对方的身子突然一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毫不迟疑开了枪。
子.弹射入他搭在发射机上的那条胳膊。他转过脸。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平静的可怕。更没有中弹后的慌乱。只是一瞬的犹豫,他转回身扣动了狙击枪的扳机。
我本以为他会对我发起攻击,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瞄准了他的头部。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但很遗憾,我未能阻止他执行最后的任务。
我看着他被爆头的尸体,内心并未感到快乐。利爪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拥有泯灭人性的忠诚。不会哭不会笑。没有自我,只是被法庭训练出的杀人机器而已。这何尝不是我曾经的真实写照?只不过我是幸运的千万分之一。
最后的危险去除了。我从感伤中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停留在人间。
刚才的子.弹射到了谁?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我缓缓蹲下身,将眼睛凑到狙击枪的瞄准镜前。却失望地发现有人刚刚匆忙地拉上了窗帘。
布鲁斯,中弹的千万不是你。
我默默祷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事实上我移动的很慢)冲出了天台。
几分钟后,电梯载着我这副破碎的躯体停在了28层。
我攥紧了枪推开那间门。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杰罗麦。他面部朝下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摊血。一动不动。
“阿尔弗雷德!”伴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喊,你端着枪从暗处走出来。注意到我停留在杰罗麦身上的目光,你向我解释道,“他死了。”
这很好。杰罗麦死了,我们赢了。可是,布鲁斯,你为什么要哭呢?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看着我身上插的刀,不知所措。我此刻就是个血人(这是我在电梯里的玻璃上看到的)。
别哭。布鲁斯,这不是你的错。
我摇摇头,双膝一软载倒在地。
你跑到我身边,小心翼翼抬起我,将我送入你的怀抱。温暖而有力。
我可以这样说,在你认识自己之前便认识了我。我那骨骼突出的胸膛是你儿时的温床,瘦削的肩膀是你的枕头,单调的鼾声则是你的摇篮曲。现在我倒在你的怀里。触碰到了你宽阔的肩头和颤抖的臂膀。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可惜我已无力查看。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而黯淡。
有人进来了。穿着深色的警服。
“杰罗麦,你已经被包围了——”
“阿尔弗雷德,求你!不要睡……”
“咔嚓咔嚓!”
奇怪。怎么会有闪光灯?
我缓缓闭上眼。
生命没有未来,只充斥着过去。我想我终于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恍惚间,我回到了第一次和父亲出海的那天。
海风呜咽。灰色的海洋在哭诉。冰冷的浪花发着疯拍打着码头上的木桩。堆积而起的石头发着粘滑的银光。
“爸爸,我害怕。”稚嫩的童声从我嘴里冒出。
“别担心。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你很勇敢。你做到了。”
一双温暖的大手牵起我的手,握的紧紧的。
风暴袭来。降临在身边,盘旋于上空。而我心中,没有丝毫恐惧。
我想,现在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剧透阿福没有死。因为第三季结尾他是被拉撒路之池复活的。除了特定的那把匕首他还真死不了。但是由于杰罗麦这么一闹,大家都太紧张没有想到那块。
PS 下章依旧是管家视觉。但是要涉及男女主那个的剧情。我好愁,这可咋写啊……
第23章 混沌新世界.上
1971年。意大利佛罗伦萨。
深夜的教堂静悄悄的。橘黄色的灯光轻洒头顶。我将染血的枪塞进袖口,和我的影子并肩走入忏悔室。随后开始了一段可怕的告白。
后来我常常回想起那个夜晚。那种寂静,那种倦怠,那种在心中说出的无声的忏悔。还有窗外迷人的月色,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今夜,教堂的大门朝我开启。忏悔室在等着我。我毫不犹豫迈入其中。
主耶稣基督,我忏悔我犯下的罪孽,做过的恶。我忏悔……
等等——我要忏悔什么?
不知为何,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作为一名罪人,这状况还真是可笑。
我努力回忆过去的碎片,绞尽脑汁。却依旧毫无头绪。
我急切地想啊想啊。然后,我睁开了眼。首先看到一片纯白。
这大概就是天堂吧。
我释然一笑。耳边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近日发生的多起爆炸案引发了市民恐慌情绪。策划实施该系列犯罪的嫌疑人已于昨夜被警方当场击毙……”
我将视线缓缓下移,对面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早间新闻。熟悉的画面熟悉的名字。我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果然,万民四末(即死亡、审判、天堂、地狱)。像我这样有罪的人去不了天堂。只能徘徊在地狱。
恰逢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我看到你走进来,这让我获得了些许安慰。至少有你陪着我,布鲁斯。这感觉还不算太糟。
你面色凝重。边走边看报纸,径直来到我的床边坐下。然后继续浏览上面的信息,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调动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嘿,布鲁斯……”声音虽微小但你还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