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麦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房间里满是忙碌的取证人员。镜头给到了玻璃窗。上面是杰罗麦用我的血书写的11:11。只不过第一个数字淡了许多。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我不由得想起传道书1:11的内容——往者已难追忆,来者亦将遗忘。
又是个不详的预兆。
我直觉得胸口发闷。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我向来相信未来在暗示中产生。对于即将失去的东西,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或许我需要一支笔和一张纸。
我正想着,你和梵妮一前一后走下来,还边走边聊。你和她的对话像是在打哑谜。我听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你必须得说些什么才能挽回名声。要快,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这是梵妮疲惫的声音。
“我可以说艾米莉亚还有个做家庭主妇的妹妹。她们长的很像。我也大可推说自己并不知情。我想过。布鲁斯,我什么都想过。但问题在于,不是我不想说,是媒体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有预感,他们就是想置我于死地。除非……”
“阿尔弗雷德!”梵妮看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止住话题扭头对你抱怨,“他这不好好的吗?哪有你昨晚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可怕?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还得安慰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
“嘿!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你压低声音,在她面前显得有点难为情。
梵妮没有理会。她转向我,面色似乎比往日更加苍白,衬得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眸愈发漆黑。
“幸好你没事。”她仅仅扯出一抹稍显即逝的、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是空洞的。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喜悦。
“你可以称呼我‘大难不死的男孩’。”
我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却被梵妮打断。
她的视线越过我望向电视。
“你瞧,新英雄出现了。”
屏幕上,一名记者将话筒举到一个寸头男人的嘴边。后者穿着警服,身后是熟悉的警局办公区。标题是:小警员大英雄。
记者用一种情绪化的崇拜口吻说道,“莱斯警员,请你描述一下你是如何击毙杰罗麦·瓦勒斯卡拯救全城人性命的。”
我注意到记者说话的时候,这名叫莱斯的警察作倾听状,眼神飘忽不定。
“噢,当然可以。我很荣幸为你还原昨晚发生的一切。”莱斯舔了下嘴唇。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摆动幅度虽不大,却暴露出他此刻的不安。有几次他抬手伸到脸部又很僵硬地放下。说明他对自己说的内容非常不自信且有心虚之嫌。当他说到自己如何冲入房间朝杰罗麦开枪射击的时候,他的瞳孔放大了。
这人明显是在说谎。
我和你对视一眼。我们都知道杰罗麦死于谁手。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他吗?”我问。
你摇头。
好吧,现在清楚了。莱斯不是法庭派来的内定英雄,只是个喜欢说大话的冒充者。
但梵妮还不明白。她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于是你把事件经过对她讲了一遍。这其中自然包括猫头鹰法庭这个幕后黑手。你隐去了杰罗麦交给你遥控器的事,没有说。
梵妮听的很专注。你讲完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要通过这口气把所有的烦恼思绪吐出来似的。然后她说,从昨天中午视频被曝光开始她就尽可能地疏通关系,联系媒体想将舆论损失降到最低。可惜最具权威和话语权的媒体以及她曾经的支持者(福克斯电视台)完全不理会,更不给她发声的机会。只有《哥谭日报》的主编告诉她,如果她能给出更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他们可以派人对她进行采访,让她做出回应。
“我在考虑要不要曝光猫头鹰法庭。”梵妮又是一声叹息,“可我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谁会信呢?”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插嘴的。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一些自己知道的zheng治内幕。
很早的时候我就听闻过这样的事:好莱坞电影里的很多设定都是真实存在的(诸如人体芯片、克隆人、特异功能者)。只不过zheng府故意授权让电影人以娱乐的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等揭露真相的人出现,他(她)的话便会被扭曲成“胡言乱语”、“博人眼球”等等。
这也正是梵妮要面对的困难之处。她要如何证明猫头鹰法庭不仅仅是歌谣更不是她的臆想?
“我会给报社一份我花了大价钱买到的绝对真实的法庭成员名单,上面记录了近百名活跃在各领域的名人。我很清楚曝光法庭的存在就是铤而走险。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拿到采访。”
她这是孤注一掷。然而事实往往更加残忍——也就是说,她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
你犹豫着终于开口加入讨论。
“或许你应该知道昨夜南区的大爆炸。”
“我知道。”她点点头,“只是一起杰罗麦预设的爆炸不是吗?新闻里说无人伤亡。”
“事实上死了很多名人。”你垂下头,不再看她。
“昨晚法庭的人都聚在那儿。”
“为什么?”她问。
事到如今隐瞒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你索性将它们完整地说出来。
这无疑使梵妮大受打击。
在zheng客眼里,死人是最好操纵的。但死去的名人却很难为自己所用。如果只选择性地爆出几个成员,根本满足不了民众的胃口,反倒会遭受质疑。只有一长串的名字才具有震慑力。然而这些名字的主人或死或伤,官方很快会找借口宣布他们离世的消息。那个时候梵妮再提起,无疑会被曲解成抹黑逝者为自己脱罪。优势反倒成了劣势就得不偿失了。
“你知道那份名单花了我多少钱吗?布鲁斯。”面临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梵妮已经失去了悲伤的能力。她疲惫不堪,闭上眼不再说话。
你手足无措地看向我,似乎希望我说点什么。可惜我能说的也只剩安慰以及——
“你昨晚没有休息吗?”
梵妮扯了下嘴角,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如果短暂的休克也算睡眠的话。”
她的手机响了。她这才不得已睁开眼接起电话。因为她没有开免提,所以我仅凭她的只言片语实在无法将谈话内容拼凑完整。
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梵妮安静地听着。我坐在她身边,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正在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波动逐渐转为失控。
“艾米莉亚!”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不是他母亲,你有义务一次次救他吗?他是个成年人了,他得自己承担责任!”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更倾向于是一种解释)。梵妮沉默地听着。
“好吧,我懂了。”她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一如既往的疲倦。
“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是别忘了慎言慎行。那些媒体人可不好对付,记住了吗?”
梵妮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把脸埋进双手手掌里。半晌,她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飘出,“你说,跪久了的人还能站起来吗?”
你再度看向我,努努嘴。可惜我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梵妮一直垂着脑袋,刚才的话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
最终还是我试探着提问,“艾米莉亚是谁?”
“艾米莉亚么?”梵妮缓缓抬起头,“她是我从德纳街找来的妓.女。她为我做事。”
似乎德纳街总和悲剧分不开。艾米莉亚有个悲惨的童年。她的父亲是个酒鬼。赚着微薄的薪水对她母亲拳打脚踢。终于在某个寒冬的早晨打死了她的母亲。没过多久他就喝死在街上。艾米莉亚退了学,开始打零工赚钱供弟弟读书。而她的弟弟却整日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有一天艾米莉亚接到警局的电话,她被告知弟弟因为在校园里卖毒.品被捕。面临两项指控,最高可达七年的刑期。
“你想救他吗?”负责案子的男警问,做了个富有性.暗示的手势。
艾米莉亚想起母亲的嘱托(她要她无论如何照顾好弟弟),缓缓点了点头。跟着警察走进他的办公室。
那年她才16岁。
有了这个开端,堕落也不再是件难事。梵妮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精通性.事的老手。梵妮让她为自己做事并定时付给她一笔钱。换言之,她给了她一份稳定的工作。但艾米莉亚依旧需要钱。她的弟弟虽免受了牢狱之灾,被退学后也不安分。近几年更是迷上了赌.博。欠债不还是常有的事。艾米莉亚打破了梵妮定下的准则,在工作之余偷偷跑出去接.客。正因如此,视频曝光后,她很快被曾经的熟客认了出来。然后电视台的人找上门来希望她可以上节目参与访谈。艾米莉亚拒绝了。可节目组早就调查过她的背景。直接给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一大笔钱。现在钱花没了,短时间内又还不上。在接受采访和送弟弟坐牢之间,艾米莉亚选择了前者。这也正是刚刚通话的核心内容。
梵妮讲述艾米莉亚的种种时语气没什么波澜,但一些较为主观色彩的用词还是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我可怜她,也生她的气。她这是迫不得已也是自作自受。”
然而梵妮更为担心的是艾米莉亚在节目上的表现。对于电视台,她称他们是无耻的叛徒。视频曝光后梵妮第一时间联系台长。起初他敷衍回避,不肯删除视频相关的新闻报导。再后来,电话便打不通了。
“他们早有准备。就连新闻稿都是定在原计划我演讲的时间段发布的。如果杰罗麦没有炸毁市zheng府大楼,竞选演讲没有取消,那么当我上台之际就不得不面对在场所有人对我的质问。”
梵妮还说,芭芭拉取消了和她的合作关系。
“在她眼里,我已经没了价值。杰森和我,都被彻底抛弃了。”
“那杰森怎么办?”
“他在哈莉.奎茵那儿,暂时不需要担心。”
我很好奇哈莉.奎茵怎么会心甘情愿帮她带孩子。在我看来,她们仅仅是心理医生和患者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阿尔弗雷德,多亏你告诉我艾薇和瑟琳娜还有联系。那场混乱的宴会之后,没人找到她的尸体。却又找不到她活着的证据。有一次哈莉看到我之前和朋友的合影。她对艾薇很感兴趣(哈莉原话:这个红发妞很正点),我就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我很难不会感到被冒犯。但这人是梵妮,倒很符合她的性格。她总是尽可能地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我早已习惯。
现在令人困惑的只剩下被频繁提到的视频了。
什么样的视频会成为丑闻?
很抱歉我只能想到性.爱视频。再加上刚刚听到关于艾薇和哈莉.奎茵的事,我产生了一个荒谬又古怪的想法。
“那个视频该不会是你和艾米莉亚的,呃……”这话离谱到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梵妮的眼眸有些低垂,好像有一点点慵懒,细看则会发现神情被忧愁填满。我的话蠢到让人发笑。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她好像也不完全开心,但她还是笑了,我感到欣慰。
“让我来说吧。这个故事很简单,尽管它本身很复杂。当然,它并不完整,因为这个故事还没走到结尾。”
在资助了许多女孩重返校园后,梵妮发现大多数人的成绩并不乐观。也就是说,她们很大概率考不上大学。而学校为学生们传授的知识不具有生存价值。依她的观点,对女性而言爱情不是必备品。但钱是。没有钱,她们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梵妮不想看到女孩们离开学校后兜兜转转再次迫于生计回到德纳街。于是决定挑选其中一些教给她们额外的技能。这便是“奇美拉计划”的雏形。
她开始观察,看哪些人适合从事调,教师这项职业。专业的调,教师时薪不菲,又不需要与客人发生性,关系。调,教师不是妓,女,只在客户的要求下行事,为保证不越界,还设有安全口令。她们不卖,身,也不做伤害别人的事,甚至还会帮助客户解决问题。
经过一番冗长的私下交谈,梵妮最后敲定了近20个女孩。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自然懂得什么对自己有利。签署过一份保密协议书后,她们正式成为第一批接受培训的调,教师。
在此之前,梵妮就已拉拢了一些德纳街的妓,女为自己所用(主要是将她们包装后介绍给中产阶级及以上的客户)。
艾米莉亚是为数不多对S,M有了解的妓.女。梵妮聘请她当自己的助教。两人共同授课,每周一节。讲一些理论基础和器具的使用方法与技巧。其中包括绳艺捆绑注意事项、鞭子的挑选与发力角度理解、如何应对客人稀奇古怪的性,癖等等。还涉及到性,虐心理学知识。
由此可见,梵妮是下了大功夫想要培养并打造拔尖的调,教师。
而且她表示自己从不强迫任何人参与进来。那些姑娘随时可以退出。也不要求她们毕业后必须从事这项职业。
“遇到有野心想要往上爬的姑娘,我也会提供跳板。”梵妮说,“越是位居高位、衣冠楚楚的大人物,越渴望浅尝被掌控的滋味。他们都是潜在的客户群体。”
“很久以前我就清楚,即便我当上市长也很难坐稳这个位置。因为zheng府里没有我可以信赖的人。那里都是清一色的男人。男人又最能共情男人。明明早该让位的老东西拉帮结派只会一味地排斥打压有学识的女性。所以唯一能接近他们而不被怀疑的只能是从事色,情行业的女性。”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阿尔弗雷德,”梵妮看向我,说话的口吻像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帮助客户从捆绑性,虐中获得快感只是个发起进攻的借口,我的目的是要从精神上控制他们。通过培养自己的势力从而将权力一点点收紧攥在手心里。”
她说,我在听。我想我是理解她的。但你还有疑问。
“新闻报纸说你打算把女孩送给高,官以谋求仕,途,我不相信。可你刚才的话和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以为……”
“布鲁斯,我不是大慈善家。我贷款维持学校的各项支出。我只是希望,”梵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那种事不会再发生。至少在哥谭不会。至于你说的区别,区别可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