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好,你放心睡,我会一直守着你,永远永远守着你。”
“你今天怎么不哭了?”
“这个时候,我若是脆弱,你还能依靠谁。”沈破拂开长案上的杯盏,用衣袖拭干了,将叶恭抱了上去,“我先给你解毒。”
叶恭急道,“小心身后。”
说话间,铠甲士兵只差几步,就到了沈破的身旁。
沈破挥了一下衣袖,士兵们立时人仰马翻,横飞出去一丈余远。
但是,其余的士兵并未因此退却,继续涌上来。
沈破在用法力抵挡铠甲士兵的来袭的同时,腾出一手,为叶恭诊脉。
待到诊断清楚了叶恭的脉象,他的眼睛骤然瞪大了。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脉象?
叶恭似乎并未中毒,更令他惊讶的是,叶恭体内压制南辰的封印,已经不在了。
是南辰自己打开了封印逃走了,还是叶恭主动放南辰走的?
倘若是南辰自己逃走的,想来,在离开的时候,理应不会放过失去功力的叶恭才是。如今,叶恭并未受到伤害,难道说,是叶恭放南辰走的。
沈破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转换了几次。
叶恭望向沈破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坚定,好让沈破安心,不要声张。
随后,她重重地咳了几声,转头向鲲王道,“你在酒中下毒,又命铠甲士兵埋伏在四周,看来,你想杀我,已经是蓄谋已久了。”
鲲王哈哈大笑,“糊涂一点不好吗,何必非要死个明白。你这样难为自己,不觉得对自己太残忍了吗。”
“我可是战尊,万神之尊。你敢这样对我,就不怕将来被三界缉杀,天上地下再无立足之地吗!”
“不错,你是战尊,三界敬畏之至。可是,你知不知道,无论你做的事,是对还是错,只要你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让其他人感觉到威胁。他们在敬畏你的同时,更想要杀你。”鲲王丝毫不惧,甚至颇为嚣张,“我想要问鼎三界,你必会出来阻挠。我们之间走到现在这一步,是早晚的事。我只不过是万千想要杀你之人中的一个。如果你要恨,就恨这世道。”
叶恭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你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一定是知道我功力全失了吧。”
鲲王坦然承认,“不然呢。”
叶恭扫了一眼将她和沈破团团围住的士兵,“想要杀一个功力全失的废人,不需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只要你一个人出手,就足够了。”
“你和沈公子孤身入我北冥,想来不会没有另外的准备。而本王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从来不小瞧对手。你放心,本王的全部兵力都在了,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全部的兵力?”叶恭翻身落地,翘起唇角,往沈破的方向望了一眼,“我本来要你离开,是不想让脏血染了你的白衣。既然你不肯走,就陪我一起出生入死好了。鲲王和北冥全部的兵力,你选择对付哪一个?”
说话间,一条长鞭出现在叶恭的手中,鞭长七尺有余,鞭身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七月流火,触之即焚。遇神杀神,遇魔除魔。
沈破愕然,片刻后,开口问道,“阿恭,你的功力不是……”
“我留了一手,没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叶恭输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发虚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瞒着沈破,让他担心。
但是,如果告诉了沈破,他就很难表现得特别自然。鲲王十分精明,任何一丝纰漏,都会溃于蚁穴,她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他要埋怨,就怨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她再想办法补偿他。
“你没事就好。”沈破紧绷的神经,忽的松懈下来,向叶恭粲然一笑,“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你出手。你在一旁看着,那些糟心的东西,我替你一并解决了。”
站在不远处的鲲王,冷笑一声,“据本王了解,七月流火,是战尊的必杀技,非逼到绝路不会轻易使出。如果尊上的功力,当真丝毫未减,怎会一出招就是七月流火?”
鲲王笑得意味深长,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杀气。
一阵白色的烟雾,自地面缓缓腾起,萦绕在鲲王的四周。
雾气越来越浓,一点一点包裹住鲲王的周身,渐渐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副黄金铠甲。
鲲王伸出右手,掌心里一道亮光闪过,一柄双刃画戟紧握在手中,带着屠戮众生的戾气。
“我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希望尊上不会让我失望。”鲲王提步,一步一步走向叶恭,“就让我见识一下,尊上的七月流火吧!”
叶恭耳边听到簌簌的风声,画戟劈头而下,直冲面门而来。
第117章 一一七
鲲王一出招,便是下了死手的。
如今局势未定,无论叶恭现在的功力如何,只要鲲王稍有懈怠,或许就是风云变幻,三界易主。
鲲王必须全力以赴,而叶恭,一样丝毫不能放松警惕。
叶恭做出战斗的姿势,握紧了长鞭,等待着画戟刺来的时刻。
就在画戟悬在叶恭头顶上的时候,突然,一道蓝色的光芒亮起,飞到半空中,将画戟擎住,再不能移动半分。
叶恭和鲲王同时望向发出蓝光的地方。
光芒的另外一端,是从沈破的掌心里发出,映着他坚定固执的脸庞。
沈破对叶恭笑了笑,“我要你在一旁看着,把这些糟心事儿交给我处理,不只是说说而已。我好歹是你的男人,连你都保护不了,有何资格站在你身旁。”
叶恭将手负到身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破,“既然你想出这个风头,我就把机会留给你。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如果你斗不赢他,丢了面子,我可是不会出手帮你挽回来的。”
沈破张开五指,洒在地面上的酒水,一滴一滴升到空中,聚集在一起,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剑身上有亮光闪了一下,眨眼间,水剑凝成冰刃,剑身周围跳动着蓝色的火焰,寒气逼人、锋利无比。
他敛回神思,目光落在鲲王身上,话却是对叶恭说的,“像我这种寂寂无名之辈,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就算丢面子,丢的也是你战尊的面子。”
话毕,他挥剑刺了过去。
呃?叶恭哽了一下,随后会心一笑。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呵,有点意思。”鲲王面色冷峻,目光深邃,话语间是渗入骨髓的凉意,“既然如此,本王就先会会你,拿你的血祭戟。”
蓝色与黄色的光芒大盛,冰剑与画戟战在一处,一阵电石火光之后,空气宛如泛起涟漪的湖面,产生了强烈的波动,生生将围上来的铠甲士兵震飞出去。
两人虽然都未曾使出全力,但是沈破作为一条初露锋芒的小龙,在历经百战的巨鲲面前,丝毫未落下风,已是难能可贵。
看到沈破接下的每一招都游刃有余,叶恭放下心来。
叶恭收起长鞭,坐在了长案之上,旁边多了一壶酒。
她掌中腾起一簇火焰,用小火热着酒,等沈破打完了,正好可以一起喝。
曾经听过温酒斩华雄的故事,关二爷斩杀对方首领,不过须臾之间。而叶恭的酒都温好了,还没见沈破和鲲王斗出个结果。
叶恭冲沈破那边喊了一句,“你那边,怎么样了?”
冰剑与画戟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响,沈破和鲲王各自后退数步。
沈破拧着眉毛,思忖片刻,说道,“鲲王明明可以使出更凌厉的招数,但他没有,甚至,在本应硬对的时候,刻意躲闪逃避。依照鲲王的性子,不该如此。我减缓了攻势和速度,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过了这么久,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起初,我以为是他的旧伤未愈,影响出招。而现在,我觉得,他的目的,极有可能不是要胜过我,而是在拖延时间。”
“哦,那就正好了。反正,咱们的目的,也是拖延时间。”叶恭起身,将刚刚温好的酒倒入杯子里,递给沈破,“动完手之后,没准儿还需要我们动口。酒刚刚热好,你先随便喝点,润润喉。”
沈破欣然答应,将冰剑刺入地面,一道结界将以冰剑为中心、周围七尺以内的空间护在其中。
他坐在叶恭对面,接过酒杯,与叶恭碰了一下,仰头饮下。
他们两个,当着鲲王和众多铠甲士兵的面,一番对饮,丝毫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那些铠甲士兵,挥着武器冲上去,在距离他们两个人大约七尺的地方,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隔开,兵器砍在上面,全部被反弹回去,用力猛一些的,竟将虎口震裂开来。
鲲王注视他们许久,暗自琢磨一番,自言自语道,“沈破是龙族中人,体质至阴至寒,理应无法修习御火之法,为何他能够使出幽冥之火。莫非,尊上当真将毕生修为传给了沈破,如今的尊上,确实是法力尽失?”
叶恭饮尽杯中物,将酒杯放下,慵懒地瞥了一眼鲲王,挑衅道,“你既然好奇,为何不来挑战我。赢了,就说明你猜对了,要是输了的话,那就……”
放在身边的酒杯,啪的一声,碎成数片。
白花花的瓷片,晃着众人的眼睛。
鲲王的呼吸一紧,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他很快就集中了注意力,稳定好情绪,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战尊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下属,更无兵权。除了身边的一条不知来路的白龙以外,虽有几个点头之交,但是没有一个习过法术,做不得助力。我断定,尊上现在不过是困兽之斗。我好奇的是,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尊上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
叶恭直接无视他的问题,径直望着沈破,关切地问,“酒温如何,要不要再热热?”
沈破旁若无人,回道,“温度正好,得尽快饮下,不然就凉了。”
两人相视一笑,手中酒杯再次碰在一起。
四周的铠甲士兵,依然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撞在结界上,反弹回去。
鲲王重重哼了一声,对叶恭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设置的结界,会一点一点消耗你们的法力。纵使你们法力高强,早晚会有彻底耗光的一刻。难道,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力竭而死,听起来,似乎不比战死好。”
叶恭略显不悦,眉头蹙起,“聒噪。”
沈破放下酒杯,提议道,“不如,我杀了他,我们再安安静静地喝酒?”
“那他处心积虑准备的好戏,岂不是没法唱下去了。”叶恭转头,目光移向鲲王,“还有没有惊喜?”
鲲王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铠甲士兵闻声立即停了下来,由大殿正中分开,空出中间一条路,直通殿外。
他竟然真的另外有埋伏。先前,全部的兵力、甚至与叶恭沈破的较量,不过是一个前奏,重头戏在后面。
沈破从地上拔出冰剑,伸手拉起叶恭,沿着士兵们让出的通道,向着殿外走去。
大殿外,围着殿门口,站着数队人马。
站在每队人马最前面的,是各族派的长老。他们的双手被缚住,身后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等候着鲲王发号施令。
玉色的月光洒下来,将人们的脸庞映得有些不真实。
叶恭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那些控制长老的人,与长老们皆是同门。
看来,鲲王邀请长老们前来,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暗兵,是长老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些暗兵,无一不是长相寻常,外表看上去毫无特点,平时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能够仅凭记忆,一一记清楚他们的长相、门派、官职,甚至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们一起聚集在这里,鲲王实非常人。
叶恭啧啧一声叹,“你这个惊喜,毫无新意,我不是很喜欢。”
鲲王似笑非笑,扫视了一圈众人,“尊上的意思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了?”
叶恭问,“我要救下他们,当如何?”
“尊上和沈公子束手就擒,任由我发落。”
“我要是不救他们,又当如何?”
“千万年来累积的战尊盛名,一夕尽毁,成为整个三界的敌人。到时,不需要我出手,光是他们,就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如果我现在,联手沈破,一起杀你,能有几分胜算?”
“恐怕你们还没有出手,那些人的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叶恭点了点头,“照此说来,你没给我留活路。”
鲲王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叶恭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只能自己找一条活路。”
说罢,她的手里腾起一颗火球,嗖的一下,飞到了天上。
漆黑的夜幕里,突然绽放出了大朵大朵的烟花,像是漫天的流星,簌簌落下。
几乎所有人都在感叹烟花的美丽,却没有发现,有一队人马趁着这个机会,潜入了人群之中。
待到烟花燃尽,鲲王收回目光,嘲讽一般,讥笑道,“这就是尊上给自己找的活路?”
不待叶恭回答,他已然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
他的每一个暗兵附近,都有鲛人族或是龙族的人在旁,局面已经彻底反转。
烟花落下的地方,龙王萧诺和水神碎青,并肩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数名将士。
鲲王本来惊讶的神情,在看清来人之后,忽的变了。
他大笑起来,连道几声,“有趣,有趣!”
叶恭和沈破不知鲲王为何有这样的变化,也往他所看的方向望了过去。
萧诺身后,缓缓走出一位盔甲着身的少年。
他来到叶恭面前,慢慢取下了头盔,对叶恭浅浅笑道,“尊上,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恭握着沈破的手,骤然一紧,目光从少年那边,移到了沈破身上。
虽然叶恭知道,沈破和萧破同是萧诺与沈佳梦之子,但是,两人的长相,未免太过相似了。
不,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除了萧破眼中的稚嫩,他们两人,就连发丝都是一样的。
叶恭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会不会,眼前的沈破,其实就是萧破。当年在摘星楼下,为了救叶恭而死的人,才是真正的沈破。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么,那个没有名字的人,又是谁?
一想到这些,叶恭的头就会好痛,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天地都在旋转,双耳仿佛失去了听觉,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萧破取下面盔,朝着叶恭行了个礼,双眸里带着少年独有的兴奋,“尊上,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还是很想你,所以,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