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恼的眼尾都泛了红,俊美的脸上蕴着薄怒,宛如失去了珍宝的桃妖,邪魅又勾人。
他紧抿着薄唇抬步跟上,刚想从背后挤开楚非言,叫他离少女远一点,还没得逞,就见叶元嘉与长公主挽手而来。
看见女儿,叶元嘉眉眼之间尽是慈爱的笑,“刚想同你娘去接你们,你们就已经到了。”他又笑着看向楚非言,“非言也来了。”
楚非言行了个晚辈礼,“叶叔、柔姨。”
叶家夫妇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又听见一个响亮中带着得意的招呼声。
“爹、娘,我带穗岁回来了!”
头一回被女婿这么热情地招呼,叶家夫妇既惊讶又惊喜,但再看到两个少年对视时的神情,一个得意洋洋地挑眉、一个面无表情地绷紧下颌,夫妇俩禁不住笑出了声。
年轻人呀,总是这么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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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进正厅坐下聊了几句后,岑静柔这才知道女儿受伤一事。
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她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血痂也快掉没了,只留下了粉色的疤痕。
可即便如此,岑静柔还是泪如雨下,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叶穗岁见状赶紧上前去哄,“娘亲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是啊,夫人。”叶元嘉附和道,“那挑衅的永泰郡主也没落到什么好,丈夫被炼哥儿狠狠教训一顿不说,回府之后更是被婆母痛骂一顿,听太医说,眼下一家子都不待见她。”
岑静柔拉着女儿的手,泪眼红红地怒道:“那是她活该!自己不如人就用这些个狠毒招数,心真是坏透了!”
狠狠将人骂了一通,岑静柔的心里才好受些。
她擦擦眼泪,看向沈炼道:“炼哥儿,这次多亏了你,穗岁性子软,以后还得劳烦你多护着她些。”
“娘客气了。”沈炼现下已经将‘女婿’这个角色玩的熟练,用眼角余光瞟了楚非言一眼,他才笑着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叶穗岁还气着,闻言轻轻哼了声。
小两口之间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叶家夫妇虽然看出来了,但也不打算掺和进去,只当没听见女儿的轻哼,同两个少年又说起了话。
楚非言今日是送妹妹来同叶心慈玩的,小姐妹俩玩到晌午,估摸着叶家快摆午膳了,楚非言便拉着楚梦琪告辞。
“这就走了?”岑静柔笑眼温柔地挽留,“饭菜都备好了,你们兄妹俩留下用过膳再走吧。”
众所周知,叶家的厨子是京城出了名的好,楚梦琪又时常来叶家玩,对叶家的饭食更是喜欢的很。
她刚要点头说好,就听见自家哥哥说:“不了柔姨,家中还有事要处理,我们就先回了。”
楚非言向来说一不二,见他拒绝,岑静柔便也没再说什么,笑着摸摸楚梦琪的小脑袋让她有空再来玩。
楚梦琪乖乖应了,楚非言这才看向一旁给叶心慈擦脸的少女。
“穗岁。”他冷硬的眉眼变得柔软,“李医正医术好,回去好好上药,肯定不会留疤的。”
叶穗岁嗯了声,正想回他一句,却被沈炼抢先一步。
“楚公子不必担心,我会亲自监督她的。”
沈炼把‘亲自’二字咬的紧紧的,如愿看到楚非言暗下来的眸光后,心里还得意的想:
不光亲自监督,他甚至还要亲手给她上药,羡慕死他。
告辞过后,楚非言转身离开,沈炼看了眼连眸光都不分给他半分的少女,抿了抿唇,朝楚非言追了过去。
见来的是他,楚非言丹凤眸里赤/裸裸的不耐和嫌弃,“做什么?”
沈炼笑眯眯地回,“送你出去。”
楚非言闻此气笑了,“难不成我还能偷偷回去见穗岁?!”
“我可没这么说。”想起自己还有事相求,沈炼收起脸上的得意,认真地说,“问你件事,她生气了该怎么哄?”
楚非言停下脚步,“你问我?”
“不然呢!”沈炼无视掉心里咕噜咕噜直冒的酸泡,“别说不知道,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你肯定清楚。”
楚非言沉默一息,神情真挚诚恳,“我真不知。”
沈炼刚想说‘不可能’,就见对面的少年勾起唇角,用一副竹马独有的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说:“因为她从来没生过我的气。”
沈炼:“......”谢谢,感觉又被针对到。
本来想把楚非言送到门口,听完这话,沈炼扭头就走,再待下去会他怕自己忍不住给楚非言一拳。
用过午膳,叶穗岁就和母亲去睡午觉,顺便说些体己话。
叶宜年今日去书院上学,府中就自己一个男人,怕沈炼觉得无趣,叶元嘉便拉着沈炼又下起了棋。
一局作罢,叶元嘉惊讶地竖起大拇指,“有些日子没见,炼哥儿棋艺可谓是突飞猛进!”
“您过奖了。”
这十几年沈炼都是被亲爹打压着成长的,突然碰到叶元嘉这样鼓励式的慈父,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好在叶元嘉很快就又开口,“对了,上次回门时,说要送你块新的玉。”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袖中掏,“早就备下了,只是一直没碰上你,你瞧瞧,喜不喜欢。”
两块玉被整齐的摆在棋盘上。一个墨玉制成的扳指,上面雕刻着云纹;一个是羊脂白玉佩,玉佩身上刻着脱俗的仙鹤纹样,既低调又美观。
沈炼定定地看了它们一眼,长睫下的桃花眸带着试探,“这些...都是给我的?”
“当然!”叶元嘉点头笑问,“你可喜欢?”
家里就一个男孩子,但叶宜年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玉佩什么的也从不让他插手。
有几回给妻女买首饰时,叶元嘉还给儿子带了些小东西,谁知这臭小子非但不感激,还嫌弃他买的东西太老气。
次数一多,叶元嘉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担心沈炼会不喜欢。
若是沈炼知道他的想法,定会笑他想的太多。
自打他亲娘去世之后,他收到最多的便是嫌弃与谩骂,还从未收到过一份正儿八经的礼物,哪怕是他的生日。
对上叶元嘉略显紧张的神情,沈炼当着他的面带上扳指,挂上玉佩,认真地说:“谢谢爹,我特别喜欢。”
叶元嘉顿时松了口气,探身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喜欢就好!下回碰见好的,爹还给你买!”
听着少年真心实意地感谢,叶元嘉乐呵呵地想,这才是养儿子该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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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聊的太久,以至于睡醒时,外面已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傍晚时分本就容易令人多愁善感,一想到明儿又见不到她的乖宝,岑静柔的心又很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提议道:“穗岁,天也晚了,就别折腾了,要不今夜就在这儿睡吧。”
第29章 相公,我害怕(一更)……
叶穗岁自然没什么意见, 倒是沈炼,下意识启唇,“那我...”
他原想说那我明日过来接你, 可瞧见少女瞥过来的冰冷冷的眸光,他呼吸一滞, 赶紧改了口, “那我也留下。”
岑静柔闻言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不留下, 难不成还想回去独守空房?”
叶穗岁有心瞒着,夫妻俩还不知二人空有夫妻之名, 却无夫妻之实,只叫人又细心打扫了叶穗岁出嫁前的摘星阁。
待叶宜年下学归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
沈炼又被叶宜年缠着同他比试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摘星阁。
许是怕叶穗岁夜里摔跤, 院子里挂满了灯笼, 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夜晚的寂静冷冽,只留下了一腔温情。
他摸了摸挂在树杈上的灯笼, 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叶穗岁刚沐浴完,房间里萦绕着好闻的花香, 湿漉漉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带着一些余温, 叫沈炼的耳朵都发了烫。
听见他进来,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叶穗岁头也没扭,只透过铜镜用眼神暗示了下季夏。
对方心领神会,走上前去。
“少爷,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可要先沐浴?”
沈炼瞅了端坐的少女一眼, 低声说好。
叶穗岁身体娇弱,怕沐浴之后四处挪动冻着她,岑静柔便命人将打通了隔间,中间用屏风遮挡,这样既不影响美观,沐浴之后又可以尽快回到房中,减少风寒之苦。
季夏领着沈炼进了隔间,很快便又走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随之响起。
“夫人。”怕被当事人听到,季夏俯身凑到叶穗岁的耳边小声说,“方才少爷问我,应该怎么哄你开心呢。”
叶穗岁梳头的手一顿,透过铜镜问她,“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季夏摇头道,“这种事要自己想的才有诚意!”
叶穗岁笑着嗔她一眼,“还是你懂我。”
“那是自然!”
季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旋即走到床边替自家夫人铺床。
床单是新铺的,干净柔软,只是被子是叶穗岁出阁前盖的,罩不住他们两个。
季夏正要从柜子里拿床大一些的,就听自家夫人说:“不用了。”
叶穗岁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沈炼,“他睡地上。”
“睡地上?夫人,这不妥吧...”季夏迟疑道。
沈炼倒不觉的怎么样,睡地上就睡地上,只要别再惹着她生气就成。
“铺吧。”他说,“睡哪都一样。”
他自以为自己做的挺好,善解人意又很是听话,谁知话音刚落,又被少女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真是个呆子!”
叶穗岁被这人的不懂风情气的心头一梗,丢下梳子气鼓鼓地翻身上床,拿自己的后背对着他。
沈炼:“......”他又做错什么了?
铺了两床被子在地上,又拿了干净柔软的枕头和一层薄被,季夏同情地看了眼沈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沈炼脱下靴子,衣服解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重新穿好,和衣躺下了。
叶穗岁面对着墙壁,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她让沈炼睡地上,不过也是一时气话,谁知沈炼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一点儿都不像他的性子。叶穗岁嘀咕道。
可话都说出去了,再贸然收回又显得很没面子,叶穗岁赌气地想,睡地上就睡地上吧,反正不是寒冬腊月,冻不着人。
今日起的早,叶穗岁气着气着,便也就睡着了。
本以为能一觉到天亮,却没想到后半夜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震天响的闷雷和紫色的闪电,瞬间惊醒了叶穗岁。
雨夜冰凉的水汽钻过窗纸在房中弥漫开来。
叶穗岁在夜色中迟疑了许久,终是转过了身。
“相公。”
沈炼本就没睡熟,听见少女带着颤音的软软呼声,他立即带着惺忪的鼻音“嗯”了一声。
叶穗岁坐起来,墨发乖顺地披在她的肩头,小脸上还有刚睡醒的酡红,看着乖巧又脆弱。
她怯怯的嗓音里带着细软的哭腔,“打雷了,我害怕。”
这场雨确实来势凶猛,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害怕也是理所应当。
沈炼没多想,起身将地上的被褥拉到她的床边。
即便是黑夜也不能掩盖住他灼灼的桃花眸,“我守着你,睡吧。”
见他过来,叶穗岁还有些欢喜,可瞧见他又自顾自地躺在了地上,叶穗岁恨不得跳下去揪他的耳朵。
他怎么这么呆!
睡床边有什么用,上来抱着她呀!
若是以前,这话也就说出口了,但现在她还在生气,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叶穗岁心累地躺了回去。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也比方才大了许多,本就微凉的后半夜这会儿又降了些温度,叶穗岁都不敢把手脚露出来了。
这样下去沈炼肯定会着凉。
这会儿叶穗岁也顾不上赌气了,挪到床边,伸手去扯他的头发。
“相公。”她委委屈屈道,“我还是害怕。”
沈炼刚要睡着,又被她给闹醒,无奈地啧了声。
“那怎么办?”他掐着眉心问,“我上去陪你行不行?”
叶穗岁纠结片刻,不情不愿地往里边挪了挪,“好吧。”
沈炼翻身坐到床上,想去拉她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又怕小姑娘害羞,只好停了手,就这么躺了下去。
“会生病的。”
叶穗岁嘟囔一句,主动拉着被子给他盖上。
这锦被本就是给一个人盖的,二人必须贴的很紧,才能盖的过来。
她靠过来时,沈炼的身体已经绷住了,再感受到她紧紧贴着自己时的柔软,他再忍不住,仗着夜色的遮掩,偷偷红了脸。
“可以了。”他握住小姑娘试图给自己盖好被子的小手,将这只小手藏进被子里盖好,“我不冷,你快睡。”
二人贴在一起,叶穗岁甚至都能听到他胸膛里的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赶走了她心中所有的气愤与不满。
是她太贪心了。叶穗岁想。
沈炼安然无恙地陪在他身边,她就应当很高兴很满足了。
她抬起头看他,可这夜色太过深沉浓稠,叶穗岁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凑了上去。
下巴上传来的柔软与温热,叫沈炼浑身一震,等他低头看去,小姑娘已经抿着笑躺回了他的怀里。
被她亲过的地方发着烫,沈炼吞了下口水,哑着嗓子开口:“穗岁。”
“嗯?”
“我今日只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讨厌孩子的意思。”他认认真真地说,“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