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瑀哈哈大笑,“只有海伦心软,我就不,我就要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沈梦昔也没想到,事情就这样拿到饭桌上说了,看看各人表情,大家都笑嘻嘻地看好戏,只有章嘉蕊脸色煞白,一只饺子掉落醋碟,醋汁溅到她的白裙子上,也顾不上擦。
“王将军不要开玩笑,我是离异的女人,可禁不起这样的玩笑。某一日登到了小报上,又是一番风刀霜剑。”
王守卿却一意孤行,认定她是矜持,站了起来,“我没有开玩笑,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我是一万分的诚意!向你求爱!请你务必认真考虑!今天失礼了,我要回去准备一下!”说完也不给沈梦昔拒绝的机会,就一个转身离开了。
“姐,我觉得他行!都什么时代了,你不要听二哥的!错过了王将军你还要找什么样的?”章嘉瑀看着出门而去的王守卿,“身体健康,品德高洁,年轻有为还有什么?离过婚?你也离过啊,你还有个孩子呢!”
“我带着阿欢活得很好,家里有你们,不是一样!”
阿欢忽然拉住沈梦昔的手,“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不肯答应王叔叔,我喜欢他,他是多好的人!”
沈梦昔烦乱起来,怎么一个个都管起闲事来了,她站起来要上楼,被章嘉瑀跳起来按住,“你嫌弃诗哲花心,这个不花心了,你怎么还嫌弃?莫非你还念着诗哲?‘想你时你在心间’?”
沈梦昔哭笑不得。
“不喜欢风流才子,不喜欢英武将军,难道喜欢的是东北的不抵抗将军?”章嘉瑀蹬鼻子上脸的毛病又犯了。
“闭嘴!什么话都喷?我特么恨不得毙了他!”沈梦昔火了。
章嘉瑀捂住嘴巴,不出声了。
一会儿又说“那,那你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啊,给守卿哥一个机会,别不当回事,外面排队等着当将军夫人的多了去了。”末了又可怜兮兮地说“还有,姐,你看我都不带女朋友来了,你就原谅我吧。”
“知道了!赶紧滚!”
”嗻!“章嘉瑀高兴地上楼了。
第四十九章 红色八宝箱
王守卿当晚打来了电话,说是公务紧急,连夜就要赶回南京。并开玩笑说下回再休假的时候,还想吃酸菜饺子。
见沈梦昔沉默,他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诚意,——窗户纸一旦捅破,话就好说了。
他直接承诺虽然不会甜言蜜语,但会一生保护她,一生忠于她。随即直男性格暴露,他要沈梦昔立刻给他一个答复,在沈梦昔听来就是“成不成你给个痛快话吧!”
然而沈梦昔不待说话,那边又急匆匆说了一句“算了,你可以考虑一个月!我要出发了!”啪的一声扣了电话。
沈梦昔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喂”,一句囫囵话都没容上说,她好气好笑地看着话筒,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
一回头又看到身后偷听的海伦和章嘉瑀,“真无聊!”
章嘉瑀学着王守卿的腔调说“嘉瑜,我会一生保护你,一生忠于你!”
沈梦昔一只拖鞋甩出去,章嘉瑀连滚带爬上了楼,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海伦也喜滋滋地回了房间。
上楼回到书房,沈梦昔好一会儿也没有静下心来写作,第一次认真回顾几年来与王守卿相识的所有过往。英伦初识,那个阳光里走来的挺拔身影,结伴回国,以礼相待;创业之初,鼎力相助。平时相处,淡如清水,虽无波澜,也不反感。
窗外一声汽车喇叭,沈梦昔不知为何就到了窗前,拉开窗帘。
一轮清辉之下,身穿军装的王守卿站在门外,身边一辆汽车没有熄火,车灯大开。看到窗边人影,王守卿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围墙外,站定,抬头冲她挥挥手,连表情都看不清楚,沈梦昔却感觉到他笑了,也不自禁弯了唇角。
王守卿又举手挥了挥,毫不犹豫地一个转身上车,按了一下喇叭,驾车离去。
汽车尾灯闪了闪,转眼之间,就消失无踪了。
墙上的美女日历划到了11月份,沈梦昔的心开始日益沉重,她不能确定是否像沈阳事件一样,许诗哲的坠机事件也有变数,会提前发生吗?她能阻拦住他改变许诗哲的命运吗?
11月11日,许诗哲从北平回到上海,沈梦昔让阿欢去他家探望,陆晓眉并不讨厌阿欢,相反还很喜欢他,一是阿欢本就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二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对待这个可能是许诗哲唯一的孩子,自然要好一些。
阿欢在许诗哲的公寓逗留了半天,下午回来了,说吃了很多好吃的,许太太对他也很客气很友好。但是看样子,父亲好像和许太太吵嘴了。
沈梦昔告诉阿欢,不必管其他,只管定期与父亲相聚就可以了。
那边王守卿利用假期,已经拜访了章嘉璈,并请他陪同去了宝山见了章父,按说离异女子再嫁可以自己做主,但他为示尊重,特意去了章家,先见过了老人。
章父听四子说了王守卿响当当的履历,十分的满意,但最后听到王守卿是许诗哲妻子的前夫这一条,当即惋惜地看着王守卿,斩钉截铁地说,“我是老顽固。诗哲娶了你的妻子,你反过来再娶他的妻子,这,这成了什么?历朝历代也没这样的荒唐事!你请回吧,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王守卿如遭雷劈,呆立在章父跟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章嘉璈劝说父亲,如今是民国,不讲旧时的礼法,妹妹和诗哲早已离异,如今毫无干系,与谁再婚都合情合法。至于悠悠众口,谁也无法封堵,时间久了自然风平浪静。
章父依然坚持己见,挥手让他们出去。章嘉璈拉着失魂落魄的王守卿,忽然觉得好像弄巧成拙了。
这一切,沈梦昔都不知情。她在密切地关注着许诗哲的行踪,或者说她在焦急地等待着11月19日。
许诗哲非常敏感,自然知道阿欢的很多关心和提问都来自前妻,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心中感觉十分的受用。
这日来到沈梦昔家,大度地笑着对沈梦昔说“嘉瑜,我们虽然无缘,但我真心祝福你和守卿,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很适合。”
沈梦昔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许诗哲永远觉得别人都爱慕他,宽容他,当然,他也同样没什么心机,很容易开心,很容易伤心。
许诗哲将手里提着的一个手提箱放下,“以前是存放在凌素那里,最近拿了回来,她的丈夫不喜欢。呵呵。”
沈梦昔心说,喜欢才怪了呢。
看着这个红色的皮箱,上面有一把小锁头,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那种。
“嘉瑜,我请你帮我保管。”
“里面是什么,不敢让你老婆知道?”沈梦昔笑。
“都是些旧物,不敢翻看、不舍丢弃的东西。”
沈梦昔听他说得似乎有些伤感,“那你尽快来取吧。我这里也是人多手杂的。”
“交给你我很放心。”
沈梦昔最近看了林惠雅的散文,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看梵高的画,实说看不懂吧,又显得自己特低级,只好略略读过。“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着晴空里白云,又像是一流冷涧,澄清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这种对心灵共鸣要求极高的作品,她只能束之高阁。
但肯定是有人读得懂的。比如许诗哲。
“我的一辈子就只那一春,说也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就只那一春,我的生活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我辨认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我能忘记那初春的睥睨吗?啊,这不是新来的潮润沾上了寂寞的柳条?”
许诗哲的她也读不懂,甚至没有耐心去读。
沈梦昔翻看的是武陵空间里他们的文集,顺便也读了陆晓眉的,“有十几天没有亲近你了,吾爱,现在我又可以痛痛快快地来写了。前些日因为接不着你的信,他又在家,我心里又烦,就又忘了你的话,每天只是在热闹场中去消磨时候,不是东家打牌就是出外跳舞,有时候精神萎顿下来也不管,摇一摇头再往前走”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梦昔自觉永远不能进入那个朋友圈,朋友之间,聊得来是至关重要的。她开始怀疑,在沈阳时,林惠雅与她相处甚佳,完全是感激她赠药之情,百般迁就的。
沈梦昔看许诗哲乐呵呵地吃了一块戚风蛋糕,喝了一杯咖啡,似乎要走。
就说,“最近天气不好,你老实在上海住一段时间吧。阿欢也要过生日了。”
“惠雅有个对外国友人的演讲,我要去北平。”说起来,许诗哲和林惠雅的缘分也是奇妙,林惠雅从沈阳回到北平,许诗哲却又从北平到了南京中央大学教书。
“你还没有陪阿欢过过生日!”
“阿欢年年都能过生日,惠雅的演讲每次都不同!再说小孩子过什么生日,又不是整生日。”许诗哲不以为然。
沈梦昔心说,孩子年年过生日,你可没机会年年都陪他!
“你什么时候去北平?”
“20号吧,22号演讲。”许诗哲站起来准备告辞。
如果是20号,应该天气就变好了吧。
“那买张舒服的卧铺票吧,到时候精精神神去听惠雅的演讲,也替我带个好!”沈梦昔也站了起来。
“嘉瑀已帮我订好了车票。”
“那就好,祝你一路平安!”沈梦昔送他到大门口,伸出右手。
许诗哲大大的笑了一下,伸出手臂洋派地抱了一下沈梦昔,然后挥手告别了。
沈梦昔叹口气,心里还是惴惴的。走到大黄跟前,大黄使劲地摇着尾巴,让沈梦昔的情绪好了一些,她一边用梳子梳着狗毛,一边低声嘀咕应该是可以躲过去的吧,阿欢就不必去面对了。
大黄伸出舌头哈哈着,舒服地眯着眼睛,干脆躺倒地上。
一人一狗,谁也没有注意,大门外不远的路对面,一个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沈梦昔曾将大黄掉的狗毛积攒起来,戳了一个和大黄一样的小狗,阿欢非常喜欢,现在他们每次都把狗毛留下来,好给鸿志他们三个也各戳了一个。
沈梦昔将梳子放到大黄额头上,“不许动!”
大黄就不动。沈梦昔进屋取了一个塑料球出来,拿下梳子,给了大黄一块肉吃。
然后开始了丢球捡球的游戏,丢过去,大黄就捡回来,沈梦昔就是机械地丢球,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街对过的人,也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19日到底是安安静静地度过了,章嘉瑀吃晚饭的时候,还念叨着明天一早要开沈梦昔的车,送诗哲去火车站,还问阿欢要不要去。
沈梦昔的心也算是落地了。
凌晨两点多,大黄忽然叫了起来,大门被摇得咣咣山响。沈梦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寒毛都竖了起来。
赵三儿从后院赶来去应门,不知道听了什么,又急三火四地喊“小姐!快下来!出大事了!”
沈梦昔已经穿戴整齐下了楼。
章嘉瑀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姐,我去看,你别出去。”
一分钟后,门外传来章嘉瑀的嚎哭声。
沈梦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到底还是发生了。
第五十章 雾中的飞机
敲门的是一个来送信的人,他称,到许公馆送信,许夫人不相信他的话,拒绝开门。只好辗转找到这里。
沈梦昔冷静下来,“你把事情再明明白白说一遍!”
“我也说不明白,邮政公司就让我来送信,说许诗哲先生乘坐的飞机大雾中在济南附近撞了山,飞机上的三个人都没了。我到许家,许夫人不开门,赶我走,邮政公司又让我来找您。”
沈梦昔给了他几个大洋,那人就走了。
沈梦昔立刻给陆晓眉打电话,许家很快接起电话。
“许诗哲在吗?”沈梦昔急切地问。阿欢已经听到了声音,赤脚跑下了楼,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
“他不在啊。”陆晓眉的声音非常惊慌,“前天,我们吵了一架他非要去听林惠雅的演讲,我不想他去,他偏不听!我一急就扔了东西过去,结果打掉了他的眼镜,他气坏了,就出门了。”
“我刚接到邮政公司来人送信,说许诗哲在济南附近飞机失事了,我们要去济南看看事情真伪,一起去吧。”沈梦昔不想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
那边陆晓眉哭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一定不会是诗哲的,他明天的火车票已经买好,怎么会又去坐飞机呢!”
“也就是说你不去?我知道了。”沈梦昔一把扣了电话。
阿欢浑身发抖,“妈妈!”
沈梦昔看着阿欢,“我们必须去济南,真的假的都要去看看,你敢去吗?”
阿欢使劲一点头,两颗眼泪甩到了沈梦昔的身上。
所有人无法再入睡,沈梦昔简单收拾行囊后,呆坐在书房。
阿欢的房间传出低低的哭声,海伦在轻声安抚他。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它总是有自己既定的脚步,你费劲全力让它改变一点点,它仍然会固执地回到原来的轨迹。沈梦昔忍不住看看夜空,又想起了蚂蚁的视角,真的有四维五维的空间在操控一切吗?真的有一只手在玩弄这人世间吗?所谓宇宙真的只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吗?
那么,反复重生的她,又算是什么呢?
天亮了,沈梦昔、章嘉瑀和阿欢乘坐火车去了济南。火车慢得要死,到达济南已是半夜,许诗哲的朋友沈聪文来了,梁诚如正在山东出差,也赶了过来。还有南京的三个朋友几乎和他们同时到达,其中一位看到沈梦昔还叫了一声七妹妹。
沈梦昔仔细辨认,原来是章嘉瑜的一位堂兄章歆怀,他带着妻子韩香梅,还有一位是他们昨日一起聚会的朋友杨兴佛。
沈梦昔上前叫了声三哥,又与各人简单见礼。
他们得知陆晓眉没有来,都垂下眼皮不语。几人开始商量明天去失事现场的事宜。
第二天一早,尽管沈梦昔做好了充足准备,她还是没被允许前去,因为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