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关上门,放下水壶,从她手里抢回被她拉扯的文胸。
“这是贴身衣物,我的贴身衣物。”意思是,你不要乱碰好吗。
“天哪,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内衣,你借我好好看看,我也要做一件这样的,你知道我穿够了那种勒死人的东西!”克瑞斯汀上下看着沈梦昔的身材,几乎就要上手去摸摸她的前胸后背,看样子十分想试穿一下。
沈梦昔无奈从皮箱里,实则从武陵空间里找出一个大码纯棉文胸,“我这里还有一个,有些大,我还没有用过。你试试看,如果合适,就送给你吧。”
“哦,那怎么好意思,我只是看看,画个样子就可以了!”克瑞斯汀捧着文胸爱不释手。
“真的送你了。”沈梦昔将文胸在克瑞斯汀胸前比划了一下,“应该很合适,去试试吧。”
克瑞斯汀欢天喜地地回了房间,半小时后脸红扑扑地又来敲门,“我丈夫说很好看。”
沈梦昔笑了,“你们喜欢就好。”
在汉堡逗留了两天,并没听到有人追查她的风声,她戴着帽子和大围巾,同克瑞斯汀两口子一起,挤在乱哄哄的空气污浊的下等舱里,熬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伦敦港,当看到熟悉的码头时,不禁双眼发潮。
沈梦昔颤抖着敲响琼斯太太的家门,门打开,琼斯太太张大嘴巴,惊喜地拥抱了她。
许诗哲早已回国,琼斯家又有了新的租客,沈梦昔恳求琼斯太太帮她找一个房子,她要暂住两个月,琼斯太太满口答应。
沈梦昔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毕业了,但她不敢回德国,她害怕那个疯狂的伯爵夫人。
真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啊。
一周后,沈梦昔下楼去商店买食品,尽管她不需要出门也有的吃,但是总也不出门,房东太太就来敲门,疑心她死在家中。
她这次租的是个小公寓,离琼斯太太家隔着一条街,楼下就是房东,出来进去总要经过她的门前。
沈梦昔漫步走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路边的草地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推着一辆婴儿车,里面是两只小狗,狗狗的头上各梳着一个朝天小辫儿,非常可爱,小姑娘穿着小皮鞋,长大衣,略显蹒跚地推着车子来回走,路人纷纷注目,一切是那么的静谧美好。
沈梦昔在长椅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那孩子嬉戏,看着她慢慢走远。
阳光逐渐偏西,沿着小路,逆光走来一个年轻人,身姿挺拔,一看就有过军旅生涯。
待他走到树影下,沈梦昔看清,那人虽是西装革履,却是一张华人面孔,面容清俊,标准的单眼皮,几年没有见到这样亲切的同胞面孔了,沈梦昔情不自禁就笑了一下。那人也点头致意,擦肩而过。
沈梦昔慢慢站起来,去商店买了各种调料,又买了几种面包,这些日子十分想念海伦,和她的各种香肠,不知道她是否惦记自己。
沈梦昔拎着一个布袋,慢悠悠往回走。
迎面又看到那个年轻人,这次,那人站了下来,用中文问:“幸会,这位小姐,请问您是中国人吗?”
“是的。”沈梦昔也站住,伸出右手,“章嘉瑜,江苏宝山人。很高兴遇见你。”
那人伸出右手一握,旋即松开。“啊,那是同乡!江苏无锡,王守卿,现在哈尔滨市警厅工作。”
“哈尔滨!”沈梦昔一听到熟悉的地名,立刻兴奋,“你在哈尔滨!我,我最喜欢那儿了!”声音不自觉竟带着一丝哽咽。
“他日您若去哈市,王某定尽地主之谊。”王守卿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梦昔,沈梦昔连忙放下布袋,接过名片,看了一遍,放入胳膊上挎的小皮包里。“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不过,我很快就回国了,我的兄长目前在上海,有缘或许可以再见!”
王守卿微笑点头,“我本是与一位朋友来告辞的,不想他不在家中,因我下周也要回国了。”
沈梦昔扑捉到“下周”两个字,立刻追问:“不是一个月后才有一艘邮轮去上海吗?”
“公务在身,不能久待。我买的是法国邮轮白拉日隆子爵号的船票。”
“我...”沈梦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恨不能马上就离开欧洲,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更怕伯爵夫人知道自己的船期,在码头或者船上追杀自己。
“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讲,你我同乡,不必客气。”
“我想早些回国,我,我十分想念我的儿子。”沈梦昔低下头。
王守卿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母亲想念孩子是人之常情。我帮您打听一下,有无退票。”
沈梦昔听了非常高兴,留下房东太太的电话,就和王守卿告别,兴冲冲地回了租房。
第十章 归国
回到租房,沈梦昔开始焦急地等待着王守卿的好消息,一整日坐立不安。
好在第二天,王守卿就打来电话,说是还有一个一等舱没有售出,沈梦昔连连叫着:“我要我要,我都要了!两张都要了!”
”那我就让朋友订下船票,二十号下午两点去法国的轮船,我们不如同行。“
”好的好的,那我们码头见!“
沈梦昔非常开心,飞快地收拾了行李,赶去伦敦买了许多咖啡、巧克力、又买了许多的服饰鞋子,还买了许多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穿的衣服,以及两个大行李箱子。
十九日上午,沈梦昔赶去和琼斯太太告别,这次那个红发女孩,没有出来和她拥抱,躲在房间里干脆没有出来。
二十日,沈梦昔带着三个大箱子,租车到了伦敦港,很容易就找到人群里的王守卿,和当初许诗哲的文气不同,那是一种冷硬的军人气质,沈梦昔心中暗赞一声。
沈梦昔照例雇人将行李拿上轮船,王守卿的行李却很少,一个中型行李箱,他说里面只是他的衣物和书,还有就是给妻子买的礼物。
沈梦昔没想到,在法国还能遇到威尔逊,在敦刻尔克一下船,沈梦昔还在等行李,就见他也下了船,这家伙吊着一只胳膊仍然四处奔波,堪称工作狂,见到沈梦昔,威尔逊非常激动,不住地问她近况,并连声感谢她曾经的救治。
沈梦昔给他和王守卿做了介绍。威尔逊一听说王守卿的身份,更来了精神,开始秀中文。眼神发亮,不知道又联想到了哪一笔生意。
得知沈梦昔马上就要换乘邮轮回国,威尔逊非常遗憾不能再次和她同行,沈梦昔也非常遗憾地说:“我实在是想念儿子,要不然一定等着伦敦那班邮轮了。”
威尔逊大概也知道沈梦昔的担心,小声用德语说:“伯爵的伤已无大碍;弗兰克那天回去后大哭一场,到处找你;伯爵夫人病了,很严重,被伯爵关在了家里。听说从前就虐待过弗兰克,还杀了几个仆人。”
沈梦昔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不完成学业再回国,这样半途而废可不是她的作风。
威尔逊笑着说,“我试着求伯爵帮你斡旋,或许你还能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
沈梦昔非常高兴,连连感谢威尔逊。
威尔逊还要赶去巴黎,匆匆要了沈梦昔的地址,就带着仆人走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沈梦昔对还等在旁边的王守卿抱歉道。
“没关系。”王守卿看着沈梦昔说:“我才想起,你应该是嘉森兄的妹妹,是诗哲的前妻。”
沈梦昔表情一凝,她刚才说的地址是二哥的。这还没回国内,八卦已经当面开始了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诗哲是个性情中人......他目前正和我的妻子打得火热,谁也拆不散他们。”王守卿神情痛苦。
沈梦昔目瞪口呆,伸出手指指着王守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老婆是陆晓眉?”
“呵,连你也知道了他们的事情。”王守卿有些黯然,“前段时间诗哲躲到了欧洲,结果,他们每天写信,倒变得更加生死难分了,诗哲回国就出了一本他们的书信集。呵呵。”
沈梦昔也笑,这是许诗哲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当初怎么同意的离婚?”王守卿有些歉意地问。
“那时候他追求林惠雅小姐,现在他追求陆晓眉,总之心里没有我,我要他一个躯壳和名分做什么?这些年,我一个人不知道多自在!”沈梦昔毫不在意地说。
王守卿苦笑着说:“我竟没有一个女流之辈想得通透。”
沈梦昔耸耸肩,“爱情这件事,是靠阻力来维系的,越是不被看好、越是被多方阻碍,他们就越发觉得自己爱得惊天动地、要死要活,越发觉得他们是梁山伯祝英台、是罗密欧朱丽叶,一旦阻力没有了,不消两个月,准会腻烦。哈哈,你听过一句话没有,”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忍心把他变成丈夫!”,至亲至疏夫妻,人离得近了,看见的都是毛病!”
王守卿惊异地看着侃侃而谈的沈梦昔,诗哲说过他的妻子是个乡下土包子,现在这个大放厥词,开怀大笑的女人,真的是诗哲的前妻吗?
沈梦昔给二哥拍了电报,说了自己的登船日期和轮船号,请他们接站。
第二天,沈梦昔登上子爵号,终于踏上了回国之路。
这一路,沈梦昔大多时候在舱中打坐、看书,或者整理空间物品,将不适合在民国出现的物品都剔除出九个格子,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将这些年陆续在英国、德国购买的粮食、香肠、药品稍加整理,与从前的救援物资放到了一起,生活经验告诉她,有备真的无患。
子爵号比当初来英国的邮轮要快一些,它不必频繁靠岸,除了必要的补给,全速向上海进发。
枯燥的旅程,让沈梦昔和王守卿也逐渐熟悉起来。从前,沈梦昔只知道陆晓眉,并不知道她的前夫是谁。这个年轻人,也算经历不凡,他清华大学毕业,保送美国,读了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又转入西点军校,以年级第十四名的成绩毕业;还以武官身份随同参加巴黎和会;少将军衔;现任哈尔滨市警厅厅长。
三十岁的年纪,做到这个程度,一部分是自己能力,一部分是岳家相助。
他的性格有些古板,肯定不会许诗哲那样的甜言蜜语诗情画意,和陆晓眉一离婚,他的仕途必将受到影响,苦日子大概就开始了。
沈梦昔在船上结识了一个法国朋友,叫做劳拉.布尔热瓦,她的丈夫是法国驻华使馆的武官。她们在夹板散步时遇见,劳拉本不想结识华人,但实在无聊,又见沈梦昔衣着时髦,神情大方自信,忍不住用英语聊了几句,结果发现她还会法语,沈梦昔可找到练习法语口语的机会了,两人一聊就是一个小时。
回来时又发现住的都是一等舱,离得也不远,劳拉更是亲近沈梦昔,有一次和丈夫闹脾气,还住到了沈梦昔的舱室里。
劳拉身上的香水味实在太浓了,她们在甲板或者餐厅聊天还好,若是在小小的舱室,几分钟下来,沈梦昔就熏得头疼,那晚劳拉来借住,她用棉球塞了鼻孔才睡着,往后的日子,她拼命的调解他们的夫妻关系,生怕她再来住上一次。
轮船到达上海的时候,已是春暖花开。
码头人头攒动,船上的华人开始欢呼,有些孩子开始跳脚。
沈梦昔轻轻叹息,回到这片土地,将不复在欧洲的自由自在了。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空气,笑着看码头的人群,都是东方面孔,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看到了二哥章嘉森,他穿着西装,矜持地背着手,明明已经看到她了,就是不肯先挥手示意。
章嘉森当年曾和梁任甫一同以个人身份出席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团,与王守卿十分相熟,这次一见,两人热情拥抱,沈梦昔又介绍了布尔热瓦先生,章嘉森高兴地大手一挥:今天晚上,金门大酒店,接风洗尘!
晚宴中,章嘉森身边多了个女人,长得很漂亮,穿着新式改良旗袍,很是知书达理的样子。章嘉森介绍说是黄诗影,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学院。
四哥章嘉璈是一个人来的,说四嫂在家带着两个孩子,让她等下跟他回去,他家房子大,不要住在二哥家了。沈梦昔听话地点头。
席间众人谈得非常热络,包括布尔热瓦先生,他在中国已经三年,中文说得不错,只有劳拉不懂中文,眼巴巴地看着,大家笑起来的时候,还得沈梦昔为她翻译,才能慢一拍的笑一下。
“嘉瑜小姐,你做我的汉语家庭教师吧,不然我在中国会被闷死!”劳拉拉着沈梦昔的手说。
“好啊,你如果帮我在法租界物色一套房子,我包你可以用中文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沈梦昔半真半假地说。
“那有什么难的,是不是阿尔瓦?”
布尔热瓦思考了一下,“不是没有可能。”
劳拉立刻笑起来,亲了丈夫的脸颊一下,两人深情凝视,倒让一桌人面红耳赤。
“劳拉,你快尝尝这道佛跳墙,这是中国最名贵的菜。”沈梦昔连忙提醒劳拉,以免他们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来。
劳拉尝了一口汤,惊异不已,“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阿尔瓦!你太好了,带我来到中国!我以后可不可以天天吃这个佛跳墙?”
这个单纯的年轻的法国太太,哪里知道这道菜的耗时和价格啊。
沈梦昔哈哈笑,用中文说:“布尔热瓦先生,对不起,今天我二哥的调子起得有点高,恐怕未来日子尊夫人的饮食将是您的一大难题了!”
众人也都笑。
劳拉急得又让沈梦昔快翻译,大家不免又笑。
章嘉森又询问了王守卿此去欧洲的经历,也问了妹妹的情况。
得知沈梦昔与路德维希伯爵夫人相识,布尔热瓦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是加洛林家族的末支,他们家族有很多人患有一种疾病,脾气都不大好。”
沈梦昔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布尔热瓦便不再多说。
一顿丰盛的接风宴,直吃了三个多小时,宾主尽欢,兴尽而归。
第十一章 章家
晚宴后,沈梦昔去章嘉森家取行李,黄诗影与沈梦昔道别后,看他们似有话说,便径自上了楼,章嘉森有些讪讪,沈梦昔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接下来,你也要离婚了吧。”
章嘉森虽然难堪,但还是执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