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争辩任何事,只柔声道:“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裙摆在地上展开,倒真像是一朵灼灼盛开的桃花,黎瑭抬眸,看着系在她腰间的紫色香囊,神情若有所思。
而江瓷也看着他。
黎瑭的做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黎瑭会出口救她,但黎瑭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丝毫反应。
上一世这个时候,魏凝芙也戴了这枚香囊,跳了一曲平平无奇的舞,在之后设计救了云和大师,从此名动京城,算是她太子妃之路铺下的最坚实的一块铺路石……
那黎瑭现在毫无反应,是因为他尚未确定魏凝芙是否真是香囊的主人?
黎瑭看着那枚紫色香囊……如此重要的场合,侯府家的嫡姑娘为何会戴这样一枚寒酸的香囊?
千金大小姐,又为何会出现在地形复杂、虫蛇混杂的红岭山脉。
皇后皱起眉一招手,魏凝芙赶紧缓缓跪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路垂着头回到了侯夫人身边。
虽说此次大宴是为了择选太子妃,但毕竟也是自己的生辰宴,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茶,柔声问:“可还有哪位姑娘?”
周遭一片寂静,根本没人敢吱声,眼瞧着皇后脸色越来越臭,柳初妍抱着琵琶忐忑地站起身:“臣女想为娘娘演奏一曲。”
皇后这才面色稍霁,点了点头。
魏翘白还在下面候着,魏凝芙一上去便捅了个大篓子,担忧自己女儿受牵连,侯夫人侧头看着魏凝芙,在柳初妍乐声的掩盖之下,语气中带了几分恼怒地轻声问:“你做了何事?惹得娘娘那般生气?”
魏凝芙眼泪已是包瞒了泪,侯夫人这么一问,泪啪嗒啪嗒地就落了下来,她赶紧埋头擦去,声音哽在喉咙:“女儿如何知道?”
她从朦胧胀痛的眼睛中看着黎瑭的背影。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香囊?为何出声帮她一句都做不到?太子殿下当真冷性绝情至极……
侯夫人难免有几分埋怨地看着魏凝芙:“已是及笄的年纪了,做事只知道出风头…丝毫不顾及家族颜面!”
魏凝芙听闻不免嗤笑,她转头看着侯夫人:“家族?你有半分将我当你女儿?不过是怕我连累了你身边这个万事不成的女儿罢了。”
侯夫人和魏翘白的脸色皆是一白,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来。
魏凝芙不再理她们,盯着黎瑭的背影,似是盯出一个洞来。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翻盘。
本来这前面的那支舞就不是她今日的最终目的……等最后,等她救活了云和大师……太子和皇后都会对她刮目相看。
柳初妍也弹的是琵琶,可皇后娘娘和太子都没什么反应……自己听信那神秘人所说的,不跳舞了,临时改练琵琶曲花间酒,真的对了吗?
长姐又触了皇后娘娘的逆鳞,魏翘白看着那台上,忍不住心生退缩之意。
慢慢地所有的世家贵女们都上台展演了一番,其中模样最俏丽的便是柳初妍,琵琶曲算不上多惊艳,但礼仪举止皆是大家风范,似是目前看来最受娘娘喜爱之人。
江瓷也跟着在下面把所有小姐们欣赏了一遍,确实有几个姿容不错的,江瓷微微凑近了些:“殿下最喜欢哪个?”
一听这话,黎瑭抬眸看了江瓷一眼,满脸都在嫌弃她问的什么问题。
但江瓷就是故意惹黎瑭不开心的,黎瑭不开心她就开心。
黎瑭又喝了一口桂花酿:“都不喜欢。”
江瓷眨了眨眼睛,将声音放得更轻了:“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帮黎瑭斟酒,白皙的耳垂染上了娇艳的酡红。
少女的清雅的体香萦绕在鼻尖,黎瑭心倏然漏了一拍,他往后微微退开一点距离,看着江瓷的侧脸:“你什么意思?”
“孟易柏会喜欢,那殿下会喜欢吗?”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呢?”
他哪怕不懂情爱之事,但也不傻,江瓷这么三番两次地问……
女儿纤柔的手一抖,桂花酿都洒出来些许。她赶紧将玉瓶放好,规规矩矩地跪回了原来的位置,侧头看着另一旁,从黎瑭的角度看去,只能瞥到一点通红的眼眶。
眼瞧着其他所有人都上台了,见坐着不敢动的女儿,又想起魏凝芙方才刻薄难听的话,侯夫人一把掐在魏翘白身上:“快去。”
魏翘白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琵琶朝台上走去。
见蔫儿哒哒没有精神的魏翘白,皇后垂眸喝了口茶,只想快些请云听大师上来,一洗耳朵。
魏翘白端坐好,调整了琵琶的位置之后,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垂,指尖轻扫,轻柔灵动的乐声倾泻而出,灵动活泼的节奏似是在喃喃少女娇羞的心事。
魏凝芙冷嘲地看着魏翘白,却见兴致恹恹的皇后娘娘一下抬起脸,眼前一亮,神情顿时柔和了许多。
魏翘白的心一瞬间跌至谷底,身体比方才孤零零跪在台上时还要冰冷几分,魏凝芙嘴唇翕动片刻,然后狠狠地咬着唇肉。
一曲完毕,皇后娘娘率先叫起好来:“真是好曲子。”
这是皇后娘娘今日第一次主动赞扬,下面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看向台上,魏翘白忍不住羞红了脸:“娘娘谬赞了。”
皇后柔声问:“叫何名字?”
魏翘白羞赧道:“魏翘白。”
江瓷侧身看去,便见魏凝芙失神地盯着台上,已是满脸苍白。
第25章 . 莺燕环绕 “泠瓷,来,“
魏翘白生的不如魏凝芙明艳,但胜在五官秀丽,加之纤柔的身段,和众人赞扬下微红的脸庞,那丝病弱之气便少了几分,就显得灵气了不少。皇后越瞧越顺眼,笑着对魏翘白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这来。”
魏翘白羞红着脸,将手里的琵琶递给一旁的侍女,微微提着裙子走到皇后娘娘身边。
皇后目光柔和地牵过魏翘白的手:“怎想的弹这首曲子?”
花间酒从问世之初便不太流行,如今十几年过去更是无人问津了。
魏翘白照着那神秘人所教的,柔声道:“臣女偶然在一本书上寻得,瞧着这谱子格外特别,试着演奏了几番,更是喜爱。”
皇后赞赏地点了点头,也没去追问特别在何处,因为这乐谱在她心中就是无比特别的存在。她在被父母送去东宫之前,便有自己心悦之人,两人时常隔着墙壁,一人弹琵琶一人吹笛子,唱的就是这首花间酒。
前朝后宫的勾心斗角,陛下的疏远冷漠,太子的假意温顺早已让皇后疲惫不堪,听着这首花间酒心情是一下子舒畅了许多,连带着看魏翘白也是格外顺眼。
“来人,赐座!”
宫女们拿来一个蒲团,就放在皇后的身边,也在太子的左侧。
司徒念咬了咬唇,忍住心里涌出来的失落。
皇后看着黎瑭:“太子觉得方才魏姑娘弹奏的如何?”
黎瑭规矩道:“母后觉着好,便是好。”
魏翘白的肩膀与黎瑭的肩膀之间隔着不过一个人的距离,魏翘白羞涩极了,又忍不住心里的快要溢出来的高兴。
她侧头觑了黎瑭一眼,太子背脊挺拔,肩平身正,脖颈修长,仪态是挑不出错处的标准,却又丝毫不显得刻板,反倒是给人随意却又矜贵之感。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黎瑭转头看了过来,室内柔和的光愈发衬得他温润如玉,那双多情的眼眸看得人情不自禁沉沦。
魏翘白心虚地移开眼,心里将那神秘人感谢了千万遍。
而坐在后方,才被皇后娘娘怒斥了的魏凝芙不敢置信地看着魏翘白的背影。
魏翘白何时改练了琵琶?!明明每日在院子里放着舞曲的乐声,每日都请了霓裳阁的舞姬来教她练舞?!
她是故意的……故意演给她看的。
魏凝芙气得脸色煞白,指尖下的裙摆如同一团被揉碎的花。
魏凝芙仗着侯爷的宠爱,对侯夫人是向来的骄纵跋扈,从小到大无论各方各面都将她的翘儿比了下去,今日这一出,侯夫人只觉着心里长出了一口恶气。
她笑容端正地看着坐在皇后太子身边的自己的女儿,道:“你妹妹得了太子的喜爱,是她的福分,也是我们魏家的福分。你作为长姐,理应为她高兴。”
魏凝芙低垂着头,忍住怒气:“母亲高兴得太早了吧。”
侯夫人笑道:“不管你们姐妹谁进了这东宫,为娘的都高兴……你也别忧心,最近你父亲也在瞧着,定给姐儿你寻个顶好的人家。”
与方才凶相毕露的模样截然不不同,侯夫人现在已然胜券在握的模样,拿出了宗室主母应有气度来,可嘴里的话却没一句是实话……
寻个顶好的人家?这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人家比得上未来天子?
说是好人家,最后怕是随意找个不被人指责她这个主母偏心的人家就嫁了。
魏凝芙忍住眸中的酸胀,看着黎瑭身边的三道背影。魏翘白、泠瓷……
她本以为泠瓷是站自己这边的,是安安分分的,可谁知道……她也是个骚贱的蹄子。
而这东宫之主的位置谁坐都可以,绝对不能是魏翘白。
魏凝芙垂眸忍住心里的恨意,道:“谢母亲关怀。”
看了一上午,皇后也有些疲乏了,日头渐渐上来,映着外面清澈的池塘水波光粼粼,宫女行过外面的走廊,停在皇后娘娘三步远的位置:“娘娘,午膳已备好。”
这午膳与以往的分桌而食不同,此行是摆了几个大圆桌,主桌除了坐皇后、太子、循王及周启宁之外,还剩六个席位。
皇后带着司徒念和魏翘白,皇后先行入座,坐于主位,黎安循懂事儿地没挨着黎瑭坐,黎瑭两边便空出了两个位置。
皇后今日这宴会的目的再过清楚不过,帝后感情不和一事宫里的老人都是心知肚明,今日这生辰宴并非瞒十的正经大宴,陛下最近忙于颍州一事,便托黎安循前来,其实黎安循猜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陛下想把黑脸都交给皇后来唱。
陛下极其疼爱黎瑭,自然不想出现在今天的宴会上。
果然,黎瑭一坐下之后,皇后便招呼这司徒念和魏翘白分别坐于黎瑭的两侧。
见黎瑭云淡风轻地坐着,面上甚至带着轻微的笑意,但皇后知晓他心中不悦,笑道:“这生辰宴就是要热热闹闹才喜庆,你说是吧太子?”
黎瑭应承道:“是,母后。”
随即,宫女们便应皇后的口谕,将柳初妍和其余三位小姐也请来了主桌坐着。
江瓷低眉顺眼地站在黎瑭身后,皇后喜欢的这几位不一定是与司徒家关系亲近之人,但都是性格温顺乖巧……好控制的。
见贵人们都已安坐,殿门口的太监拍了三下手,身着浅蓝色宫服,姿容俏丽的宫女们,便举着托盘鱼贯而入。
江瓷正欲上前为黎瑭布菜,皇后身边的宫女伸出手将江瓷挡住,拦在了后面。
琉周国风气开放,只要是父母同意,男女便可同席,江瓷盯着皇后的背影,难不成皇后还打算让还未出阁、还未定亲的两位官家小姐给黎瑭布菜不成?
这可就失了规矩了。
江瓷正疑惑着,便见宫女将徐奉仪和安奉仪带了过来,为妾不可入正席同坐,徐奉仪和安奉仪各站一边,算是头一回伺候太子用膳。
皇后瞧着这木讷的两人就来气,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她这可是好不容易给两人找的机会,要是再不把握住,便只能留在东宫,任太子如何冷落无视她也不会在再管了。
平日里娇蛮会来事儿的安奉仪今日也难得的娴静,尴尬地站在黎瑭身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江瓷瞧了眼坐在对面的周启宁,果然见男人面颊紧绷,转过头去忍不下心看这场面。
黎瑭自十岁起,便练得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但黎安循就是瞧得出来黎瑭此时心情极其之差。
不过半年之前,两位奉仪也是家里受尽宠爱的嫡女,虽并非宗室子女、朝中重臣,但也家族清白,未曾在这般多人面前侍人。
徐奉仪既想亲近黎瑭,又觉得面上火烧火燎的。
她正欲拿过桌上的酒,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拦在她面前,那声音清冷却有力:“来人,赐座。”
圆桌宽敞,再加两个位置绰绰有余,尴尬凝滞的场面被黎瑭一句话轻松化解。
黎安循一挑眉,有些欣赏地看着黎瑭,而安奉仪和周启宁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皇后笑意微僵,旋即随着黎瑭的话吩咐下去:“来人,给两位奉仪赐座。”
“泠瓷,“黎瑭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松开,声音微沉,“为本宫布菜。”
徐奉仪抬眸看着太子,秀丽的眼眸不自觉染了红。
……殿下究竟是在为她们解围?还是只想那名叫泠瓷的婢女侍奉?
第26章 . 比街头的流氓还不如! 如同下蛊的妖精……
黎瑭的声音不高不低,落到江瓷的耳中。
她垂眸看着黎瑭的侧脸,缓步走上前,眉眼低垂地拿过一旁的酒壶,给黎瑭倒酒。立在各家小姐们身后的婢女门也纷纷上前为主子们布菜。
魏凝芙坐在侯夫人身旁,眸光闪烁地看着江瓷的背影,头一回觉着以往她单纯无知的模样像是装的。
她当真只是殿下的手下?对殿下并无非分之想?
但有又如何,从古至今向来侍君之人不是家族显贵便是自身容貌出众,泠瓷不过低贱的细作,又相貌平平……就算痴心妄想,也只会成为笑话而已。
自那日出事之后,这是司徒念头一回见到太子,她倒不觉着殿下与一个婢女会有什么,毕竟如此容貌娇美的世家贵女们殿下都不为所动,更何况一个丫鬟。
侍女们布完菜之后纷纷退到后面,司徒念抿了抿唇,羞红了脸小声道:“多谢那晚殿下关怀臣女。”
这话说得黎瑭一愣,他不记得二人之间有什么交集,何谈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