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黎瑭的聪明,今日一过之后,他必然不会相信魏凝芙会是香囊的主人。
而魏凝芙为了坐稳香囊主人这个位子,必定会想办法除掉自己……
泠月……
江瓷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魏凝芙杀害泠月的缘由。
她在跟魏凝芙讲起红岭山一事时,无意中提起,她也跟泠月说过。
原来如此……江瓷顿时有些恼怒。
想到上一世泠月的惨状是因为魏凝芙,江瓷便恨不得现在就将魏凝芙埋在枯井里。
但以她现在的能力,就算杀得了魏凝芙,也逃不出琉周国。
门嘎吱一声响起,江瓷抬眸便见黎瑭站在门口,她轻声唤:“殿下,可是要回宫吗?”
黎瑭没有回答,走到软塌上坐下,双手在身前交叠,他抬眸看着一旁安安静静的江瓷,忽然觉得这个细作,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她下巴处被撕起的面具有些翘边,黎瑭拽过她的手,让她伏跪在自己面前。
男人微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她的下巴:“今日取过面具?”
江瓷老老实实道:“循王殿下非要撕的……”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不过被我拦下了,只撕到了下巴这儿。”
饶是如此,黎瑭心里也跟闷了一团棉花似得不舒快。
他最忌讳不受控制的细作,若这一次还未江瓷破例,便是第二回 了……
第一回 设计绑架皇后的亲侄女,第二回更是胆大包天,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做手脚。
可他如今却难以像对待其他细作一般对待江瓷。
黎瑭眸光复杂地看着江瓷,声音微冷,线条明晰的脸被烛台的光照得棱角分明:“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江瓷垂眸:“记得。”
“是何?”
黎瑭:“你多次私自行动,早已犯了忌讳,按规矩……”理应处死了。
江瓷将茶水倒在手中,缓缓撕掉面具,她白嫩的皮肤泛着诱人的粉色,那双眼眸眸似是染了半瓶桃花酿一般,鼻腻鹅脂,桃腮媚眼,无一处不令人惊艳。
江瓷抬眸看着黎瑭:“是不是殿下的细作根本不重要。”
黎瑭一怔,江瓷接着道,潋滟的桃花眸眼尾泛红,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不论奴婢是何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
黎瑭看着江瓷的眼眸,不自觉望了进去,听见她说:“奴永远,只忠于殿下。”
窗外夜风骤起,打落了树叶,在门扉扣出轻微的声响。黎瑭指尖倏然一动,头一回不敢看那双美眸。
过了会,黎瑭才问:“那今日是为何?”
江瓷抿了抿娇嫩的唇瓣,又觑了黎瑭一眼,才缓缓道:“我不想魏凝芙成为太子妃。”
黎瑭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江瓷埋着头,有些赌气道:“她想害泠月,才不是我的朋友。”
她鲜少露出如此娇憨的模样,黎瑭瞧着可爱,连带着被她隐瞒的怒气也少了许多。
他如今还尚且不能确认魏凝芙是否是香囊的主人,但就算是,报答她的方式也不止成为太子妃这一种。
瞧着黎瑭的表情不像是生气,江瓷大了胆子,眼眸亮晶晶地望着黎瑭:“那殿下是答应喽?”
黎瑭起身,冷着俊脸在江瓷脑袋上一拍:“答应什么?”
除非遇到心爱之人非娶不可以外,他的婚事便是陛下和皇后定夺,只要足够端庄大度,家世清白,又治理后宫之能力,他便无理由拒绝。
在清澜殿不过短短一日,却漫长得仿佛过了半个月之久……
黎瑭自小便有冬青服侍,换了无数个贴身侍女也从未真正有侍女贴身伺候他穿戴、盥洗,这些事自然也轮不到江瓷做。
江瓷进了凌琅阁便钻进自己屋中,刚眯了一会,门便被扣响,屋外传来冬青柔和的声音:“姑娘?”
江瓷本有些恼怒,一听这声姑娘也没脾气了。
她披上衣服将门打开,冬青正站在门口,眉目纯良又温顺。江瓷问:“怎么了冬青?”
冬青揉了揉肚子:“近几日在闹肚子,怕服侍不好殿下,得麻烦你今夜多留意这殿内的动静了。”
江瓷点了点头,她的屋子距黎瑭歇息的地方不过二十步:“行,你不如回去歇息吧,今晚我来照看着。“
冬青有些不好意思,可身体又实在不舒爽:“那就麻烦姑娘了。”
江瓷摆了摆手:“小事。”
怕别人说冬青擅离职守,江瓷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走到黎瑭的门外坐下,裹着被子靠在墙边睡着了。
…
“殿下,今日可劳累?”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像是在哪儿听过。
黎瑭回过头,便见魏凝芙穿着太子妃的红色宫服,头发琯起,满脸柔情。
而自己只埋头处理政务,只抬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回应。
画面一转,眼前一片昏黑,唯有洞口的一丝丝光亮,紧接着洞口伸进来一双手,那手端着一盘草药,将药放到洞口之后,便起身离开。
黎瑭猛得站起身,朝洞口跑去,他想看清她的模样:“别走!别走!”
洞外一片迷瘴,那女子越走越快,黎瑭如何也追不上。
“殿下……”一道无比熟悉的轻软的声音传来,指尖被暖暖的柔夷包裹,黎瑭缓缓睁开眼睛,便见江瓷坐在床边。
她头发随意地琯在脸侧,柔软的黑发贴在脸颊旁,那双灼灼的桃花眸担忧地望过来,即使从这个角度看,那张脸也毫无瑕疵,美得让人心颤。
黎瑭坐起身:“你怎么在此处?”
江瓷忙退开:“冬青今日不舒服,让我帮他值夜,在门口听到殿下的声音,以为殿下梦魇了。”
黎瑭揉了揉眉心,想到梦里的场景便觉得有些闹心。
魏凝芙怎么成了太子妃出现在他梦中……今日宴会上的一应事情,黎瑭对魏凝芙的印象早已下降到了冰点。
江瓷站到黎瑭身侧:“我帮殿下揉揉吧。”
黎瑭点了点头,没拒绝。
江瓷的手看似纤弱无力,但按在穴位上却是叫人舒爽,黎瑭只觉得淤积在头顶、脖颈处的不畅快纷纷化掉,筋骨顿时通畅了不少。
江瓷柔声道:“殿下许是劳累过度了。”
黎瑭闭着眼享受,过了会睁开眼便瞧见打开的门口露出来一点棉被的边角。
“你在地上睡?”
江瓷点头:“嗯。”
黎瑭皱了皱眉:“地上凉,来屋内的塌上睡。”他手指了指前方的软塌,虽不比床上舒服,但总归比地上柔软暖和些。
江瓷的手一顿,看着黎瑭的侧脸。
才加冠的太子殿下,眉宇中还是一派凌厉干净的少年气,他有宏图壮志,祖国河山,却从为为谁动过心。
江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高岭之花坠下神坛的模样。
江瓷柔声道:“谢殿下。”
她下床,小跑着着朝门外去,头发跟着一甩一甩的,江瓷抱着地抱着被子进来,身子被遮得差不多,只剩一个圆圆小小的脑袋,和亮晶晶的眸子。
黎瑭忽然想起才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害怕一个人睡,抱着小被子睡在他门口,一被他发现,便抱着小被子站起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阿瓷下次不敢了。”
黎瑭一日的不舒爽彻底烟消云散,他躺在床上看江瓷将床铺好,然后滚进了床单里面。
她像个蚕蛹一样,抬头看着黎瑭,声音轻软:“殿下,好梦。”
黎瑭低低应了一声:“嗯。”你也是。
月明星稀,夜风也乖巧地轻缓了些许,当真如江瓷所说,黎瑭睡了个好觉。
*
翌日清晨,冬青白着个小脸儿,拿着拂尘小跑入凌琅阁。
侍女公公们早早地开始打扫,却无人敢进屋内。
“殿下起来了吗?”冬青闻。
一旁的冬允小声道:“应该还未,没听到声音。”
冬青疑惑地朝里面走去,按往常的习惯来,殿下怕是已经起床快一刻钟了,今日怎的……
冬青敲了敲门:“殿下。”
话音刚落不久,里面便传来脚步声,门自里被打开,黎瑭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冬青赶忙请罪:“殿下,奴婢失职。”
黎瑭:“小声些,她还在休息。”
冬青:“?????????”
她?他?还有谁能进殿下的屋子?昨日哪位奉仪来了吗?他怎么半点风声没听到。
冬青朝里一看,便见一张嫩气粉润的脸蛋,江瓷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与平时娇艳夺目不同,现在熟睡时完全没有防备的模样,显得十分的娇憨可人。
黎瑭不动声色地遮住冬青的眼睛,将门合上:“皇后娘娘可有旨意?”
冬青摇头:“还没有,不过冬奎来了信。”
冬青将信从袖子里拿出来,递到黎瑭手中。黎瑭接过信,走到书桌上拆开看起来。
定主游鸳的日子愈发接近了,各家青楼已经开始造势。
黎瑭转头看着屋内,将信扔进了香炉中烧尽。
……算着日子,确实该将她送去了。
*
自宴会过后,皇后娘娘隔两日便要请一位姑娘去中宫坐坐,今日也请到了安平侯府的姑娘身上。
魏凝芙在府里等了会儿,却没见人来通传。
她一下站起身,半点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那会有什么人来知会她?要不是自己多留了个心眼,怕是这会根本就不知道。
她必须入宫,她要见太子殿下……更要见泠瓷……
—
下了早朝之后,黎瑭随皇帝一起去了养心殿。
“父皇,颍州之事……”黎瑭刚说了一半,便被皇帝打断。
身着金黄龙袍的帝王端坐于软塌之上,五官与黎瑭十分相似,应常年身居高位,比黎瑭多了几分沉稳和威严来。
皇帝喝了口茶,淡淡抬手:“今日不谈正事。”
不谈正事?那能是什么事?
他是皇子里排名第三的,已过加冠之年,老七都已经在上半年娶了妻子,皇子里除了尚且十六的老八,便只有他还未娶妻,甚至不曾有通房。东宫的两个奉仪,不过是个摆设。
黎瑭垂眸道:“听父皇吩咐。”
皇帝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袅袅腾升的青烟:“皇后近些日子的动静你也清楚,朕虽不似皇后那般急躁,但瑭儿……”
瑭儿是他的乳名,只有父皇和淑妃会如此称呼他。
皇帝拍了拍黎瑭的后颈:“你身为琉周太子,早日成家、延绵子嗣,是你应当做的事情。”
黎瑭垂着头,语气却是步步不让:“如今明夏屯兵的数量远超当初签订的契约,近两个月正在往颍州布局,企图将颍州吞并,琉周国内积患深重,尾大不掉,官员制度有……”
皇帝抬手打断他:“难道皇儿便永久不成亲吗?”
黎瑭攥紧手心:“再等儿臣一两年,到时候任父皇母后安排,儿臣绝无怨言。”
等他再找找当初救他的人……
见他执拗,皇帝也不再多说,手指轻抬:“先下去吧,朕歇息一下。”
黎瑭起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刚出养心殿,便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候在门口。见黎瑭出来,江瓷上前道:“皇后身边的宫女,说请太子您去中宫坐一坐。”
黎瑭皱起眉,看着那宫女淡淡道:“回禀皇后,本宫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去娘娘宫中拜会。”
宫女面色难看地站在原地,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第三次回绝皇后娘娘的邀请了。
江瓷一路跟着黎瑭会了凌琅阁,知晓他心情不悦,也不敢去招惹,安安静静地再一旁磨墨。
黎瑭从书柜里拿出通关文书、奴籍册、还有莳花阁□□的号牌。
“半个月后,你随我一同去颍州。”
号牌上刻着莳花阁三个字,还有她的艺名,江元笙。
黎瑭垂眸将东西叠在一起,装回了木盒中,推到江瓷面前。
江瓷伸手拿起:“是,殿下。”
她乖乖巧巧,不哭不闹,黎瑭的心却莫名的有些烦躁。
他抬眸看着江瓷,她眼尾泛红,艳丽的桃花眸蒙上了一层清透的水雾。
“殿下……”
江瓷指尖紧攥着木箱坚硬的边沿,粉嫩的指腹泛白,她看着自己的指尖,眼泪悬停在浓密的睫毛上,声音哽咽又柔软:“奴好像犯了比之前更严重的错……”
黎瑭:“…什么?”
江瓷顿了顿,忽然直直地望进黎瑭的眼眸中,那颗悬停在眼眶的泪落了下来:
“细作是不是不能喜欢自己的主子?”
第28章 . 苦肉计,还是美人计? 好好陪在殿下身……
细作是不是不能喜欢自己的主子?
这个细作是谁、主子是谁, 再明显不过。前几日江瓷暗指的话,黎瑭便猜测过。但终归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却没想到,她就这么直白了当地率先挑破。
黎瑭顿了顿, 避开她哭红的眼睛:“将木盒拿走。”
江瓷抱着木盒,看着黎瑭的背影:“殿下……这算是个大错吗?”
黎瑭淡淡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又何必问我。”
江瓷没再多说话, 静默地在他背后站了一会,拿起木盒跑入了屋内。